“住手、強盜!”羅掌櫃的聲音就如同他人一樣,一聽就覺得累得慌,像有一枚桂圓堵在嗓子眼上一般喘息不上來。宋鈺擔心羅掌櫃安危連忙朝外面走去,出了門最先看見一隻長箭從馬腦袋上穿過,馬倒斃的時候將車廂也掀翻了。
羅掌櫃正手足無措滴從車廂裡爬出來,匍匐在地上用手將一些銀子往自己懷裡扒拉着,看見有人站在跟前連忙伸手去打那人腳踝:“走開,不許動我的銀子。”
羅掌櫃自然拽不動宋鈺,他蹲下來將羅掌櫃從地上扶起:“是我,宋鈺!”
羅掌櫃看清面前這張臉,頓時眼淚汪汪:“銀子沒了,三萬多輛啊,過來七八個會飛的人,鑽進馬車像強盜似的,連箱子都搶走了。”宋鈺看了看地上還散落的一些銀子,這次算是被烏蠻給算計了,這個啞巴虧也只好自己往肚裡吞。
“都是我的銀子啊。”羅掌櫃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街道兩旁二樓窗格有好幾個腦袋伸出來,默默地看着。羅掌櫃接受大小姐建議,要銳意改革一番,他承包下來也才十幾天時間,這些銀子幾乎是羅掌櫃自己私人財產,如何能不讓他心痛,更何況沒了這筆銀子事又辦不成,以後寒門還不舉步維艱?
“人沒事就好。”宋鈺艱難地從懷中掏出一張銀契,這還是上回從別人手上得來的,宋鈺自己都捨不得用:“這裡有兩萬,您先拿去填補一下支出,看看車上還剩下多少銀子,有缺失的再由我來填補。”臨了宋鈺還特意交代羅掌櫃,這事就不要讓羅雅丹知道了。
羅掌櫃這才留意到宋鈺肩上插着的箭,伸手想要幫着拔下來。宋鈺躲開:“別動它,你這一動保管讓我流血而死。”宋鈺這幾天無論是神念還是真元都大有損耗,他知道是氣血流失太多的緣故,這不是調戲靜坐幾天就可以修養徹底的。
望着穩穩插在宋鈺肩膀上烏溜溜的箭桿,就算羅掌櫃這樣不通事物的人也明白這決計是真銅實鐵打造的,傳聞中強弓硬弩才用得上這玩意,這箭要是在拉開一點點距離威力更可怕,可以將人半個身子骨都打成肉糜。羅掌櫃極少見着這樣的情形,有些六神無主。
“應該沒有傷着筋骨。”宋鈺這話不全是安慰羅掌櫃,但這一箭也實在是這兩年來遇着最兇險的一次,幾乎沒有任何徵兆,那一瞬間就連宋鈺自己都以爲自己就要和這世界告別了,現在想來腿肚子都還在發軟。
一匹勁馬疾馳而來,嘚嘚的馬蹄聲震得心坎陣陣慌亂,宋鈺看着越來越近的高頭大馬,本來就不好看的臉更冷了三分。那屋主卻像找到主心骨,一反先前唯唯諾諾的模樣,三兩步就衝到街中
站着高喊:“老爺可要爲小人做主啊。”
勁馬穩穩停在屋主面前,馬上那人環視了狼籍的街道隨後在看着衆人,目光最後落在宋鈺身上:“又是你?”
宋鈺不悅地看了楊峰一眼:“統領是否也該先問問我究竟爲何負傷。”
楊峰冷哼了一聲,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望着那房主:“你來說,這究竟是爲何,只管把知道的說出來就是,本統領自會爲你做主。”
那屋主歌功頌德,連聲道謝:“小人也是被聲音驚醒,披了外衣從閣樓下來就發現屋子裡死了人,那血滿地都是,天地良心啊就算給小人天大的膽子我也不敢做這造孽的事,小人家裡世代本分…”
這時候,又有幾個腰挎長刀的城衛司氣喘噓噓跑過來,分兩列站在楊峰左右兩邊,一個個手按刀柄,顯然是得到授意,一聲令下便好長刀出鞘捉拿人犯。
“誰要聽你這個。”楊峰直接打斷對方的話:“你是不是本分人我們自會辨別,但你說你家裡出了人命,那麼就得對城衛司有個交代。”
屋主也是買賣人,腦袋瓜轉得比誰都靈活,立即反手一指宋鈺:“是他,是他在我屋裡行兇殺人,門都被他們撞壞了,大人若是不信請下馬一看就知我所言不虛。”
楊峰等的就是這句話,大喝一聲:“將這當街殺人的兇手拿下。”
宋鈺沒有避讓,反倒一挺身站到馬前:“楊統領捉拿歹人是情理之中職責所在的事,要是覺得宋某人有嫌疑帶我回城衛司過問也是理所當然,但也不該胡亂下結論,除開這裡,還有一人屍首應該還在對面那個屋子裡停留着,是否該派個人去看一下。另外…”
宋鈺低頭看了一眼肩頭上烏溜溜的箭簇:“這樣強勁弩箭似乎是城衛司神弓手的專屬,統領大人是不是該給我一個交代。”
“若是神弓手的箭,你罪名更大,殺城衛司的人,就算你有天大的理也得先剝下這身皮再說。”楊峰有恃無恐地說着。羅掌櫃上前扯着宋鈺的袖子,將他拉到一邊焦急說道:“宋先生,你還是別追究這事了,對你而言絕對沒有好處的。”
宋鈺不依,羅掌櫃好心說道:“這些年的書都讀到哪裡去了,你以爲民不與官鬥是一句玩笑話?你要明白你這句話得罪的不是城衛司某個人,而是整個城衛司,這訟狀只能告到城主府哪裡,先不說柳城主知道你告的是他兒子所領導的城衛司,就算城主大人答應接手此事,但你終究是一介家奴,對簿公堂之前先打一百殺威棒再說。”
殺威棒宋鈺是知道的,這玩意可重可輕,甚至可又可無,一棍子下來可以
要人皮開肉綻也可以一百棍打滿卻毫髮無損,民告官一直以來都是高成本的買賣,別管有理無理,先打一百殺威棒,若是你運氣好還能活下來,那麼再上堂說話,如果死在這殺威棒下,那也只是你時運不濟而已,宋鈺如果真跑去城主府告狀城衛司,這等於當着名妓的面罵婊*子,結局如何不問自知。
羅掌櫃能想到的問題楊峰自然能想到,所以有恃無恐的望着宋鈺,一臉:你奈我何的表情。
宋鈺不是衝動之人,略微一思考便知道這啞巴虧還真只有往肚裡吞的情形,楊峰隨後又問了一些馬車裡裝着何物?你們欲行何事…這些事只有交給羅掌櫃來作答,後來是一咬牙將手上還沒捂熱的銀契偷偷曬楊峰手上:“大人你行行好,先前我們說話是真是假以大人睿智自然能夠琢磨出來,只是我這同伴傷勢頗重,若是再有耽擱恐怕性命堪憂,若果真是如此反倒給大人您徒增不必要的麻煩。”
楊峰笑嘻嘻地點點頭,從馬上跳下來,兩根手指捻着那張鉅額銀契,毫不掩飾地朝宋鈺揚了揚說道:“也該是你命裡有貴人相助,不然今天少不得要被剝下一層皮來。”宋鈺回瞪了對方一眼,羅掌櫃慌忙過來攙扶。
回到寒門後,宋鈺的形象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尤其青松差點哭出來了,頭上頂着瓜皮帽:“先生,你可不能有事啊。”
宋鈺擺擺手護住身上箭傷向羅掌櫃要了一輛牛車,羅掌櫃心細還在上面墊了一層穀草,宋鈺側坐在車上,一隻胳膊支起半邊身子,朝站在車前青松笑道:“還要勞煩你一趟。”
青松連說不敢,從雍景坊開始,這個宋先生給青松帶來了太多的驚訝和震撼,掄盤暴打王之源、竹筷穿掌宋大義,還有後來很多關於宋先生的一些沒法考證似乎又證據確鑿的傳言,宋鈺已經成了寒門很多夥計的偶像,青松自然不例外。
在宋鈺指點下,牛車七彎八拐地在那些小衚衕中穿梭,青松在前面駕着馬車,不停和宋先生說這着話,老人們常說,受了重傷的人一旦睡過去就再也醒不來,所以青松毫不顧忌地大聲說着話兒,宋鈺也明白青松的用意,只有心中感動,這點傷對宋鈺來說,如果處理得及時,真不算致命。
牛車噠噠地停在一處大院門口,宋鈺暗歎一口氣,好容易才從裡面走出來,幾天功夫卻又不得不故地重遊,天關城有很多可以醫治他肩上這傷的藥堂子,但只有這裡才讓宋鈺放心。
馬車後面一直有幾個不懷好意的人跟隨者,當看見牛車停下,那幾個暗中盯梢的人看着拱形門牆上端端正正的‘螅園’兩字,心中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