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芳嫂在心底想着:“宋先生高興糊塗了,難道他不是大荒人嗎!”只是平時她就不喜歡喝茶,對這反面沒有講究,只是覺得這茶味道確實和以往煮出來的大有不同。
宋鈺又叮囑春芳嫂要如何如何保存這些茶,然後用油紙包了一些茶直接去了行轅,在一處二層小樓下站了良久纔等到女僕從小樓走出來:“宋先生,真抱歉!大小姐說她已經睡了,還有文靜小姐也睡下了。”
她說她已經睡了。
宋鈺差點被這話氣得暴走,先前窗臺上還有燈火傳來,羅雅丹分明還趴在窗臺上和文靜那小丫頭說話呢,這一會會功夫就睡了?
“對了,大小姐還說這些日子宵小搗亂,宋先生這樣的大忙人沒事就別來回折騰了,從行轅到黃金城也有二十里的路程,要是運氣不好遇上那些走夜路的疫人,羅家還得再搭上一副棺材呢。”
宋鈺很明顯感受到羅雅丹對自己的不滿,這些日子羅家的茶坊也處處被算計,能只是抱怨一下已經算很難得了,這時候還是別自找沒趣觸上刀刃的好。
宋鈺離開後,那女僕也回到小樓中。
羅雅丹冷冰冰地坐在小屋椅子上:“那傢伙走了?”
女僕還沒說話,文靜先發牢騷:“這不是廢話嗎,剛纔又不是我一個人躲在莊子後面偷看。”
“閉嘴,我沒問你。”羅雅丹板起臉來到也有幾分威儀,文靜只能悄悄吐着舌頭,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麼她會怕羅雅丹。
“那傢伙…沒有留下什麼話?”
女僕心裡也很奇怪,大小姐平時本來沒有絲毫架子,甚至是一些女兒家的閨房話也會笑嘻嘻地說出來,根本沒有拿他們當下人,印象中那姿態的也就兩回,兩回都是她那扈從過來的時候,想起來大小姐嘴裡的‘那傢伙’真夠倒黴的:“宋先生說他找伍年少爺、甲馬少爺喝茶去了。”
“喝茶?大半夜喝茶,我看是喝酒吧!”羅雅丹抓起旁邊一件東西往窗外砸去,結果沒投準,撞到旁邊的牆上碎成無數碎片:“他真也爲自己是大少爺了,也要過那種花天酒地、淫靡菲菲的生活?”
“伍年少爺他們很久沒花天酒地了。”女僕覺得有必要給自己主人扭轉形象,小心地斟酌着。
“很久是多久?我和甲馬第一次相見是在什麼情形下你知道嗎,他在勾欄院灑着酒瘋,兩個好端端的女子大冬天的被他拔了衣服凍得抱成一團,他卻裹着火狐絨袍坐在椅子上喝着溫酒。你以爲他們現在沒有去黃金城的那些骯髒的地方是轉性子了?每天晚上馬車從我這樓下進經過,天亮前又離開,你真以爲我不知道里面是載着什麼人…現在他們竟然敢帶壞我的人。”羅雅丹掙扎了幾下才意識到自己行動很不方便,氣惱之下屈指猛然往窗外一彈。
書架上一本薄薄的冊子彷彿長了翅膀,晃晃悠悠飛出窗外。
羅雅丹確實沒有誣衊宋伍年二人,宋鈺闖進房間的時候,兩個快脫得精光的女人正圍着火盆拼命扭啊扭,當察覺房間有人闖進來時才發出尖叫聲。
宋甲馬呵呵一笑:“宋兄弟啊,看上哪個了,你挑!”
宋鈺很客氣地請兩位女子穿上能讓她們避免感冒生病的衣服,然後委婉地告訴她們睡得早的女人皮膚會變得光滑細膩反之則會黯淡無光。
狎妓在這時代是一種潮流,一些風流的才子就算出行遊玩
也得邀約上平日裡能和自己投緣的女子,而且多爲樂坊或青樓女子。
宋伍年笑罵着晦氣,親自從火爐上取了酒壺給宋鈺倒上。宋鈺左右看看從旁邊提起茶壺放在火爐上:“我要和宋族做筆買賣。”
宋伍年大概猜到他的來意:“青魁山的雲霧茶確實不錯,但終究只適合凡俗之人飲用而已,咱們之間不是外人我也沒和你繞彎子的必要,我宋族自有貢茶。”
“但宋族還在做買賣。”宋鈺疑惑地看着面前二人:“你們懂茶?”
這話一出口宋甲馬就發笑:“不懂你們讀書人那些繞彎彎的道理,只是喝得來茶而已。”
“夠了。”宋鈺開始熟練地洗着茶具:“就在一個時辰之前,青魁山的雲霧茶被人連根砍了,好在來魂丘山林十萬,產茶的地方不勝枚舉,雲霧茶被砍了也不心痛,終究會有地方長出來。”說話這會,一個白乎乎的東西砸開窗戶直接朝宋鈺飛來。
宋鈺咦了一聲擡頭看去,看了看隨時可能掉下來的書,隨手將那本冊子輕輕托起,朝窗外微微一笑,繼續說道:“但我手上的茶卻是獨一無二的,別說北域帝國,就算整個大荒也不會再有這樣的茶。當一種商品被打上‘獨一無二’的時候的時候,你們知道這代表着什麼?”
“財富,無數的財富。”
銅壺的水到了沸點,不停地咕咚咕咚響個不停。宋鈺揀了三個洗好的杯子,往杯裡投了些茶:“我也沒打算要宋家的人來喝,因爲這在我看來是典型的和銀子過不去。現在說這些還早了點,先喝茶!”
甲馬善斷,伍年長謀。
這是宋鈺對他們二人的評價,所以甲馬在喝到第一口茶的時候就將茶吐了出來,一面是被燙着的緣故,還有這是因爲茶味太怪。
伍年確是默默地連喝兩口,然後擡頭朝門外候着的下人說道:“請房先生。”
兩人的反應都在宋鈺意料中,提着銅壺上前:“這種茶不能一次喝清,喝至七分便要續杯,而且還有更關鍵一點是沒有煮茶那樣香味持久,三泡之後便沒了意義。”
甲馬給出總結性的結論:“聰明人不會爲這個茶上第二次當。”
宋鈺笑而不語,只是將目光投向窗外,在百丈外有道澎湃真元在一點點靠近。宋鈺一生遇着很多對手,自從和聞祝一戰後無論是感悟修行還是神念造詣都有莫大影響,也是這一次的交手讓宋鈺更清晰地看見了自己要走什麼樣的路,所以對於修道界廣義上的高手多少有些不以爲然,如果以前遇着諾德龍翼這樣的高手他除了一力死戰外沒有別的辦法,但現在卻能舉重若輕。
此刻,能讓宋鈺認爲的是高手的,已不只是單純的修爲強度可以形容。
那道真元直直停在門口:“兩位少爺叫老房?”
伍年從椅子上起身迎過去:“半夜叨擾房老,還望恕罪。”
門口出現一個紅面無須的老頭,那人嗯了一聲直接擡腿進屋,一屁股坐到宋伍年先前所坐的椅子上:“我看馬車將那兩個女子送走了,這不是你們的風格吧,還是說這小子干擾了你兩良宵?”
宋鈺默默坐到旁邊,用喝茶來掩飾心中的震驚,自己體內的真元只有兩次失控的跡象,第一次是面對李浣的父親,這是第二次。
老頭饒有興趣地看着宋鈺:“你是誰!”
老人並沒有刻意運轉真元,
只是身畔散逸出來的氣息彷彿是一團火,而宋鈺就是酒精,時刻都有失控的跡象。
識海中蓮臺開合,以神識爲佐一點點中和着體內紊亂的真元,之前宋鈺神念一直在神合境界徘徊,無論無何努力也沒法再往前一步,在煉化氣蟒後節後對於以前嗜神講過的神魂修煉方式有了更深的認識,此後宋鈺才明白《碧落賦》中所說的那些以爲自己早已弄懂的文字。
《碧落賦》將煉神分階:明利害之物、觀大象精神、鑑上善無名。
利害之物中又分三境:心居玄冥之所;滌除雜念妄見;領悟萬物本源,這三境與形正、神合、相生呼應。自從奪人蓮臺被毀那天開始宋鈺就隱約發現,自己的神魂竟然和真元有所聯繫,後來得氣蟒三分玄奧,漸漸融匯神魂之妙,終於能在動念之間生萬千幻像,納於真元中。
但宋鈺依舊還有很多沒弄明白,除非他能徹底領悟懷中的虛無杵。
登神炁又稱之爲五步登神,第一步真陽炁宋鈺已修煉至融會貫通,但這第二步卻還處於摸索階段。
卻不知面前那房老臉色卻是一連數變,終於按捺不住揚手朝着面前宋鈺抓去。五指張合間,五道風雷碰撞,攪動着屋內茶碟桌椅瞬間碎裂,伍年、甲馬二人所幸被先一步彈飛出去,才免了厄運之苦。
宋鈺驟然睜眼,眸子裡紫芒閃爍,從鼻孔裡發出輕輕一聲冷哼,掌心間一枚黑色刺針直接洞穿五道風雷朝着老者眉心射去。
房老初時只以爲是暗器一類的並未在意,只是揮動袖口將奪面而來的黑針震落。
真元掃過,黑針只是微微顫悠,彷彿真元並不存在一般直接和黑針橫逆而過,眨眼間已經到了面門。
一陣陣淡淡的煙霧以針爲軸不停擴散,偶有被煙霧掃過之物立時化作一堆粉末。
黑針上散發出的正如玄冥幽力,看到的只有絕望、孱弱、厭倦…
生死關頭,老者驀然張口,一道細小劍光撞在黑針上發出一聲脆響。
針與劍剎那間化作虛無。
“爲老不尊。”宋鈺冷冷看着滿屋狼籍,還好這些東西都不是他的,否則他必然要將老者斃於掌下,真正讓他心痛的是自己才沏的三杯茶。
“不打了不打了。”房老哈哈一笑:“你奈何不了我,我奈何不了你,咱們打上三天三夜也不會有結果。這條路我已經到了盡頭,而你卻勢頭正旺,此消彼長,再給你五年時間,我必然不會是你對手。”
“一年就夠了。”
“小子猖狂。”房老大怒:“老夫固然惜才,但也要你能自知。莫視天下本神境界高手爲無物,我看你修爲也不過觸摸到天衝門檻,我不知道你如何做到將神念融合入真元中,但我若生了殺機,十個回合必取你人頭。”
宋鈺望身前一灑,便是一道二尺長氣蟒吞吐閃爍在身前:“你剛纔若生了殺機,就不只是一道黑刺。”黑刺是宋鈺臨時取的名字,因爲這兩個字很貼切,那枚黑刺比宋鈺所知道的所有的毒物還要猛烈三分。
宋伍年驚魂未定地望着宋鈺,房老是羅家在來魂丘坐鎮的頂級供奉,連家主見了他也得禮讓三分,從來都是與世無爭,就算三歲小孩朝他吐口水也是唾面自乾的樂呵呵模樣:“房老,您這是…”
“神道同體!”房老臉目不斜視,直直望着宋鈺:“你接近宋族究竟有何目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