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弱水出來的人都是屬癩蛤蟆的?”宋鈺隨手甩着雙袖水漬:“你修道境界如何我不予置評,但這口氣倒是一個個大到天上去了。”
“你不問問我是誰?”屋頂上那人輕蔑地哼了一聲,似乎對夜叉的不上道頗爲不滿。
高手嘛,不都是要先自報家門。
宋鈺心中一動,若有所思地望着屋脊上那道身影,自己身上已經衣衫盡溼,緊緊貼在身上,若靠近上前,還能看見衣服下肌肉起伏的線條,反觀對方,衣袂飄動輕若薄紗,想必由始至終都用真元將細雨逼退身畔。
傳聞中水火不侵怕就是如此吧。
宋鈺呵呵一笑,漫不經心道:“除了安統領之外,還能有誰?”宋鈺也是憑心中猜想,以前力鬼說過弱水四鬼有其二進入天關城,這事也從奪人哪裡得到確認。息鬼倪雒華暴斃於虛無峰,弱水除烏蠻之外,能拿出手的便只有安鬼。四鬼只是怒、俱、息、安四人的自嘲雅稱,外人如果老老實實這樣說出來,就有罵街的嫌疑,爲宋鈺所不齒。
那人擡腳輕邁,數十丈高的屋頂在他腳下彷彿只是一小節石階,姿態優雅出塵,若不是此時此地,宋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會是弱水赫赫有名的殺手安,衣袂飄動,令宋鈺都有些忍不住想擊掌贊訝,至少這飄逸脫俗的味道宋鈺學不來。
那人飄落街道瞬間,宋鈺隱隱感覺耳邊有風雷之聲傳來,側耳細聽卻又聲息具無,心神略微放鬆便又聽見轟隆隆之聲不絕於耳,隨後聲音由弱變強,最後彷彿他本人置身於飛瀑直下,震耳欲聾的聲音不斷轟擊而來。
這聲音壓過雨聲,壓過周圍躲在殘垣斷壁後的哭叫聲,彷彿天地間只此一個聲音。
寂滅間,一萬年!
亙古不變。
宋鈺心中詫異,這人修爲遠遠勝過自己無數,宋鈺也明白這並非是安統領有意爲之,這是修爲達到一定境界後,與天地契合的一種表現,宋鈺外鬆內緊暗自警惕,對方這種表現纔是真正的收發由心,不是楊峰這種蹩腳的僞完骨境界可以比擬的。
安統領修爲應該和倪雒華相去不遠,但宋鈺隱隱覺得面前這人是自己平生勁敵,那種真元之間的強橫與灑脫彷彿宗門正室的前輩高人,絲毫不染塵世煙火,至少宋鈺可以肯定一點,眼前這人修煉典籍必然是堂皇正宗的心法,而不是像楊峰之流的野路子。
這樣的人如何會成爲殺手?
對方也微微皺眉,對積水打溼鞋邦微微有些不悅,但還是很平靜地又擡頭注視着宋鈺:“難得,你倒是猜到我的身份。”
有人生來就讓人厭倦,有人一見之下就能立生好感。安統領就是後一種人,他說話的時候讓人有種感覺是在平靜地注視着對方,即便是極其高傲很冰冷的話,經他說出來都覺得對對方是一種尊重。
安統領微微一皺眉,腳下積水便以他腳爲圓軸朝四邊散去,
略一細看才發現對方竟然懸離地面,若不是宋鈺目力極強甚至根本察覺不到,宋鈺注視着面前這人,微微有些驚訝:“是你?”
對面那人咦了一聲:“你認識我?我本對你面具下這張臉毫無興趣,現在不一樣了。在天關城,我認識的人不多,我們一定見過。”
“堂堂宋族弟子卻要做這藏頭露尾的殺手。”宋鈺終於明白爲何眼前這人會有卓爾不羣的感覺,因爲這人所修煉的就是劍宗最堂皇最正宗的劍道,劍閣由藏青、宿雷、斷水三閣組成,段天藍所在的斷水閣以太虛劍道傳世,除此之外還有藏青的凌霄訣、宿雷的平湖斷月。
凌霄訣重勢,平湖斷月重劍,而太虛劍道重意,三閣爲強弱之分爭了數百年難分高下,但因爲劍宗創立之初就對三閣有分工安排,斷水閣有懲戒監巡之權,而每屆宗主也必須出自斷水閣,所以斷水閣雖然在人數上大大輸於另外二閣,但始終不曾落過下風。
“踏月節上天外一劍何其驚豔,那一夜無數人都知道宋安其名,我如何能忘記?”宋鈺決計不會提段天藍,若是如此還不得自暴行藏?
宋安神情肅穆:“你真是羅府的人?是了,首領說過夜叉藏身於羅府,看來並不是無的放矢。”
宋鈺在心底苦笑,自己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弱水如果不是懷疑他,就不會有針對他的暗殺已經進城時候的層層盤查。
宋安略微沉吟:“我知道你是誰了,昨夜我進城就聽見了你遭遇襲擊的人,我只道是和你同名同姓之人,畢竟這樣的事太多。沒想到給我最大意外的人是你,如此說來,我那跟隨也是死在你手中。”
街道上,氣流飛轉。一股股如冰刀雪劍的鋒芒在虛空中憑空升騰,這些鋒芒氣機會聚在宋鈺身畔十丈累,急速飛撞。
宋鈺大驚,但他卻對此束手無策。
他沒有看見宋安出手,自然不知道如何化解。
除了捱打還是捱打。
鋒芒速度迅速邊開,一股無形劍氣沛然而現,橫擎於天宇。
宋鈺不敢怠慢,全力而動。
“慢了、晚了!”宋安搖頭晃腦的聲音傳來,那道劍氣縱橫交錯真如九天上凌霄而立的倚天劍,無論宋鈺無何閃避依然被氣機深鎖。
頭頂雨勢乍停,彷彿有一柄巨傘將整個天地覆蓋,而宋鈺只是這支傘羸弱不堪的螻蟻。
劍勢陡而化百千道,由獨變巨,由散入巧,彷彿千萬柄長劍垂直刺來,暴露在外面的手掌在劍勢下獵獵灼痛如置身火爐架上的烤肉。
宋鈺欺身而上,提拳便要將宋安砸得稀爛,這是必須要面的的決策,這場戰鬥如果他不能扭轉劣勢佔據主導權,凌霄訣便可能將他撕裂成無數碎片,就像天地間被撕裂的細雨一般。
“腿短的壞處啊。”宋鈺心中明白自己的劣勢,對手站在幾丈外只需要一揮袖子便能隔空殺人,而他卻要靠
近前來才行。凌霄訣重勢卻有別於楊峰的借勢,借來的終究不是自己的,看似勇猛無敵卻不能做到如臂使指,而宋安這道劍氣早已被他煉化到縱橫如意的境界,動念之間可繁可簡,放任自如。
若勢成,勝負定。
宋鈺自然不會讓對方如意,整個身子如夜梟投林,在空中劃出一道美妙的線條,迎着宋安而上。一面飛掠一面變換着不同姿態,或者長臂舒展或者掄拳只擊又或者用上電影裡鷹爪的手法,目的只有一個,不給宋安確定下應付之法。
宋安卻是猶豫了,劍氣將落未落之時,宋鈺卻沒有按照以往那些對手那樣站在原地和他拼鬥真元,雖然先前看過宋鈺和楊峰等人格鬥,但終究是隔山看戲沒有太多感觸,直到真正面對這雙拳頭的時候才明白,置身其中如扁舟行於怒海,稍有不慎便是拍浪毀船。
宋鈺不斷變換着方向和姿態,讓宋安捉摸不定真正攻擊來的方向,眼看宋鈺已經到了眼前猛然想起楊峰的是死狀,腳步再擡斜斜朝着旁邊掠取,而他背後的長劍盡數出鞘。
無邊無際的磅礴真元如狂風巨浪般捲來,如山洪瞬間潰敗,發出巨大的咆哮聲,巨大的力量也直接作用在宋鈺身上,將他掀向上空高高拋起。
都頂劍勢大聲,如臨淵驚雷般俯衝而下。
宋鈺哇地噴出一口鮮血,驚疑地看了一眼頭頂那無形無跡的劍勢,看來宋安醒悟過來,壓根不敢讓自己靠近,不靠近就代表着沒有機會。
宋鈺不死心,在一折身急衝而去,依然是被宋安一劍彈開,宋安似乎很有耐心,並不急於出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宋鈺上前便一劍逼退回原地,但宋鈺卻耗不起。
頭頂有稀疏的雨滴飄落,宋鈺啞然看着頭頂,卻驚奇地發現一團黑隆隆的雲團不知何時出現在上空。
這現象宋鈺再熟悉不過,雲團一旦成型就代表着頭頂那神秘莫測的‘天罰’隨時都可能降臨。宋鈺猛然從衣袖裡掏出小白:“小祖宗,這會靠你扭轉戰局了。”宋鈺甚至不敢長時間運轉真元,只能將所有希望寄託在小白身上。
小白慵懶地扭動了一下自己圓滾滾的身子,似乎對大晚上驚擾美夢表示着自己的強烈不滿,隨後一翻身繼續睡下去。宋鈺暗罵一聲:“沒用的傢伙。”
要解決的問題依然沒得到解決,宋鈺悻悻地將小白收起來,人家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傢伙到到,完全不爲他這個主人分憂。
宋安再次凌空刺出五劍。
宋鈺頓時覺得呼吸艱難,內心大爲悸動。
一種絕望的感覺如頭頂那虧啊烏雲般籠罩着宋鈺,宋安恐怕是自己今生遇着的最麻煩的對手,因爲自己最大的底牌被提前翻了出來讓他又說防備,宋鈺空有一身屠龍之力,卻連一條小蟲子也沒找到。
在這樣的對手面前,宋鈺感覺自己彷彿是託塔巨人那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