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在,必然會有很多法子吧!”羅雅丹心有餘悸地望着霍老二手中那根鐵棍,這玩意雖然不如刀劍那樣鋒利,可在羅雅丹看來卻比刀劍更讓人害怕,她臉上這些血水時刻都在提醒着她,這是一件擦着斷手、磕着送命的兇器。
“你最好不要想着逃跑。”霍老二將棍子扛在肩上,轉身朝羅雅丹擺了一下腦袋,羅雅丹就乖乖地跟過來,這人才剛殺了人,怎麼地就不見他害怕?
“你是要把我關回地牢?”
“不會。”霍老二在前面帶路:“你是大小姐啊,先前因爲有很多人在,我縱然想救你也無能爲力,手帕拿好,把臉上血擦乾淨吧!”
聽着這話,羅雅丹心裡終究是好受多了。
以前來海口城的時候,排場盛大,她幾乎腳都不用沾着泥土。這纔多久的時間,以前的種種待遇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現在她必須要如過街老鼠一般小心翼翼,現在,羅家大小姐的身份在這座城裡再沒有任何意義。
對於她這個大小姐來說,有人在這時候還認可她的身份,無疑是久旱之後的甘露,羅雅丹心中陰霾也剎那間散去:“這麼說來,你先前說的派人去通知有情公子的話是騙我的了?”
霍老二認真地點點頭:“是的。實際上有情公子此刻根本無暇兼顧你,就在半盞茶功夫前,你的那個書生扈從去了大王園,應該是去救你的,結果你不在,就把其他人全救了。”
“宋鈺去了大王園。”羅雅丹感到很意外,也很後悔,都怪那個神神秘秘的黑衣人,假如他不催的話,也許這會自己已經和宋鈺會面了,別看宋鈺是一個書生,膽識和魄力卻不輸給任何人,就連奪人這樣的殺手一路上不也對自己扈從禮讓三分嗎?
關鍵時候還是自己的人才靠得住啊!羅雅丹感嘆着。
霍老二緊接着說了一句:“就在我追過來的時候,有情公子已經派人將大王園圍住了,不出意外的話,你那扈從也會死,不死也會被關起來。”
“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裡,大王園救人嗎?”
“救人?”霍老二搖頭說道:“我只能保證你不被他們發現,落在那些人手上你該知道會是什麼後果,有情公子可不是憐香惜玉之人。”
羅雅丹很贊同霍老二的觀點,從她被有情關在那全是蚊子、糞便的地牢中就能夠看出來:“那好,我先躲上一夜,天亮了再離開。”
霍老二在一個狹窄的巷子裡停了下來,用手中的鐵棍輕輕磕了幾下破得不成樣子的門扉。羅雅丹很好奇,這根棍子居然沒有將門捅破:“這地方能住人嗎?”
“當然能,你沒看這門是衝裡面反插着的嗎,這就說明人在屋裡。”
門嘎吱地發出悠長沉悶的聲音,一股腐爛發黴的氣息撲鼻而來,門內一個腦袋從裡面伸出來,那人看了霍老二一眼,然後一雙眼睛停留在羅雅丹身上再不願意移開。
“讓我進去。”霍老二毫不客氣地喝道。
那老人拉開半扇側門,然後轉身嫗簍地一點點朝屋裡走去。
很快,屋子裡亮起一盞豆大的燈光。
霍老二這才朝羅雅丹說道:“進去吧,再洗把臉!”
羅雅丹捂着鼻子跨過門檻,腳下踩着的是一些雜亂無章的草,羅雅丹很擔心自己下一腳會不會踩着老鼠。
“這是霍大壯,我堂哥。”
霍大壯不悅地打着呵欠問道:“這人什麼來頭。”
“來頭大了,天關城首富的女兒。”
“喔,嬌嬌大小姐啊。”霍大壯猛然轉身
,用鼻子在羅雅丹身上使勁嗅嗅:“嗯,模樣似乎不錯,難得的居然還是個青頭。”
青頭是海口的俚語,一般是用來形容那些未經人事,依然是完璧之身的女子。羅雅丹雖然不懂,但隱約覺得不會是好事,這一刻,她真的升起一種進入虎穴的感覺。
霍大壯忽然喊出一聲數字:“二千。”
“五十萬。”
“天啊,你這是搶劫,我只有二千七十兩。”
“四十五萬。”
霍大壯勃然大怒:“你窮瘋了吧!我是你堂哥,我有四五十萬還會窩在這破地方。這二千多兩銀子還是敲了多少悶棍搶來的,只有這麼多。”
霍老二一擡手忽然抓住羅雅丹頭髮,直接將她湊到渾然的油燈下:“天關城首屈一指的大小姐,四十五萬等於是白送你一個女人。除了供你晚上玩樂外,她還可以給你生孩子,過一兩年,等孩子長大了,你再把她放出來,一起去天關城,那時候你就是羅家的姑爺,幾十萬對你來說算什麼?你要鑿多少條船啊。”
霍大壯想了想:“你沒騙我,她真是羅家的大小姐?”
“霍老二,你混蛋!”羅雅丹總算明白過來,這傢伙原來是要把自己賣給眼前這個又老又臭,一張嘴就有一股鹹魚味的老東西:“趕快把我放了,否則,本小姐叫人將你扔海里餵魚。”
霍大壯嘿嘿一笑,從滿是污垢的桌子上抓起一把剖魚的刀子遞給羅雅丹:“你最好一刀子把他捅死,那樣我等於白撿一個水靈的婆娘。”
霍大壯豁然發現抓在手中的刀子微微跳動了一下,彷彿有一根繩子扯着要從手裡飛出去,嚇得他猛然尖叫:“媽呀,什麼玩意。”
霍老二也發現情況有異,擡頭看去,正好見着那柄小刀從堂兄手上搖搖晃晃飛起來,然後對着他腦袋射來。
羅雅丹一面忍受着被揪住頭髮的痛楚,一面還要集中神念掌控着小刀。對於此刻的她來說,用神念掌控這柄刀子,就好比嬰兒去舉碩大的石頭一樣吃力。
霍老二一樣不知道什麼叫神念,但這不影響他的判斷,很顯然是這個女人搞的手段。
霍老二一擡手就將搖搖晃晃朝自己射來的刀子抓在手中,反手抽了羅雅丹一個耳光,隨後朝霍大壯說道:“怎麼樣,這樣的婆娘夠勁吧,足夠你夜夜折騰。”
“二十萬,分五年給清。”霍大壯一咬牙:“買一個這樣的婆娘真他媽虧,我豈不是要天天出海,五年還不知道能不能湊起這個數。”
“現錢現貨。”霍老二毫不猶豫地搖頭:“說不定你改天就死在這女人肚皮上呢,沒現錢免談。”
“十五萬!給我三天時間,我給你弄回來,正好我知道有艘貨船後天要從這裡去西林帝國。不過,這婆娘今夜留在這裡了,你放心,我們好歹是本家人,不會做那種退貨的事兒,說三天就三天。”
霍老二滿地地走了,臨走之前還不忘好心地替兩人將門關上,在關門的時候嘿嘿一笑,朝堂哥問候道:“早點休息,早生貴子,當然了,早點還錢!”
霍大壯憤恨地望羅雅丹身邊吐了一口唾沫:“倒黴婆娘,才進門就讓老子欠了十多萬的債。”
羅雅丹猛一弓身朝着霍大壯肚子撞去,別看霍大壯似乎有些年紀,身手卻比較敏捷,一把揪住她蓬鬆的頭髮:“你這一身屎尿味我都不嫌棄,難道你還敢謀殺親夫不成?”
羅雅丹哪裡還顧得上頭髮,將所有勁都使在頭上,想要朝霍大壯撞去,咬牙切齒地罵道:“我殺了你!”
破舊的門譁然打開
,霍老二去而復返,在兩人驚愕的表情中,霍老二擡手一棍子就砸在霍大壯腦門上。
短短一炷香功夫,羅雅丹已經第二次被血濺得滿臉都是,驚恐地愣在原地,茫然地望着這個醜陋的男子。
霍大壯腦袋已經變形,就像從空中砸落到地上的柿子一般,若不是嘴鼻五官俱在,誰能想到這扁扁的玩意會是人頭。
霍老二丟開手上棍子,噗通一下跪在羅雅丹面前,用惶恐的聲音說道:“小人剛纔豬油蒙了心,冒犯大小姐了。大小姐您大人大量,不要和小的一般計較。”
羅雅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她現在不想計較別的,也沒有心思計較,只想着能快一點離開這裡,離開這個讓人噁心的地方,這一天,她遭受了太多以前一直不敢去想的事。
羅雅丹站在原地不出聲,霍老二心中更加忐忑,擡手啪啪使勁抽着自己臉,三兩巴掌下去,他那略見清瘦的臉竟然腫成了豬頭:“小人有眼無珠,冒犯大小姐,只求大小姐饒恕我這一回。小的就好比是肚臍眼裡的污垢那樣微不足道,求求大小姐繞過小人這一回吧!”
羅雅丹實在不明白,前一刻還是這世上最無恥最齷齪的人,怎地一轉眼就成了回頭浪子,這世上真的有良心發現的事?
她卻不知霍老二在剛纔出門的時候,心中那種喜悅豈止是能用言語能夠描述的?
霍老二雖然是麥盟弟子,但也只是比尋常人稍微狠一點的角色,距離核心成員還有很長的距離,他負責的幾個店鋪如果一個月內受到的騷擾少,店家生意也不錯的話,他可能會獲得一點額外的獎勵,不過這也才十餘兩銀子而已。
一轉眼他就是十幾萬身家的人,想起來也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不過霍大壯這人他倒是很熟悉,這傢伙雖然在陸地上身手很稀鬆平常,就算犯事也不過是一些敲悶棍的小買賣。但霍大壯水性驚人的好,要是那家商行的貨船被他盯上了,小半會功夫就可以將船戳穿。
這樣的買賣一次做下來,少說也有五六萬。霍老二也想過和堂哥一起做水上買賣,但水性是需要天賦的,他無論如何憋氣,最多也不過半柱香功夫,再長一點就只有沉到海底餵魚去。
“以後,老子也是有身價、有家底的人。”霍老二開始臆想着收到這筆錢後要如何花銷,眼光忽然瞟到一個身影從前面巷子口走過。
“羅雅丹的那個扈從。”霍老二覺得自己今天一定被財神眷顧了,羅雅丹身邊的扈從,怎麼的身上也有不少錢吧,而且今上午這書生在天海樓鬧事的時候,他就在人羣中,親眼看着書生將好幾張銀票裝進懷裡。
霍老二毫不猶豫地追上去,要是讓那書生走出這條巷子、上了主道,要想再抓他就不是這麼簡單了。
霍老二永遠想不到,正是因爲這念頭,卻成了他人生中最悲慘的開始。
這些事是羅雅丹不知道的。
羅雅丹只是看着跪在面前的漢子,試探着問道:“我可以走了嗎?”
“不能!除非您原諒我。”
“你把我賣給這麼一個醜傢伙,你還要我原諒你?”羅雅丹不知道這傢伙究竟在玩什麼把戲,但一聽說自己不能離開,頓時火冒三丈:“死也不會原諒你。”
羅雅丹剛吼出一個死字,霍老二胸膛前忽然冒出三節長短不一的綱錐。
霍老二死了!
一隻手將魚叉從霍老二背後拔出來,隨手往地上一丟,那隻手的主人走到羅雅丹跟前,輕輕說道:“小姐,該回去了!”
這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