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滅族自然是一句玩笑話,柳未寒畢竟是城衛司司長,不比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更不是一劍泯恩仇的豪俠劍仙,城衛司只是一個執法部門,是城主的執法機構,但在他們頭上還有北域帝國法律戒條,一旦做出天 怒人怨的事而被京城帝君知曉,柳姓一族也就在這一代終止。
“是真的。”羅掌櫃看過來的眼神讓宋鈺很不舒服,宋鈺也不明白這是爲何,但當那臺賬映入眼前的時候宋鈺終於知道羅掌櫃不滿的根源,當初革新建議是宋鈺向羅雅丹提出的,而他本人也拒絕了做寒門掌櫃一事,前幾天提了幾萬兩銀子本想去城衛司疏通關節,那披銀子也被一搶而空,羅掌櫃覺得一切結果都是因爲宋鈺造成。
有這種想法宋鈺能夠理解,但心裡依然不暢快,只能隨便安慰兩句就打算離開。
羅掌櫃只怪自己命該如此,這檔子事是自己心甘情願接下來的,也不能全怨着宋鈺,只是因爲前幾天丟失銀子一事,雖然有宋鈺補回兩萬銀契,但終究還差了一萬多沒法合賬,羅府現在不會管寒門的生意,這筆銀子只能自己認賠。羅掌櫃從袋子裡取了一封銀子遞給宋鈺:“今天青松入殮,恰好遇着城衛司這攤子事,恐怕也沒法過去慰問,你左右無事幫我們去看看。”
“還不到七天啊。”
“青松就只有一個老孃在家中,現在又多出來一個孤寡女子,他們家親友不多,略微弔唁就匆匆入土。”
宋鈺問了地方也匆匆趕去,結果還是遲了,參加葬禮的人都已離開,除了滿地金錢紙以外只有一座新鮮的土堆隆起,一隻用舊的碗裝了一些尋常水果擺在墓碑前。
對青松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瓜皮帽上,從雍景坊到寒門,青松一直有些膽怯但心腸很好的大嗓門小夥,青松的死宋鈺由衷感到愧疚,如果那天早上不是自己要求青松送他去螅園,青松也不會遭此厄運。
宋鈺蹲在碑前才發現自己忘了帶祭拜的燒酒:“對不起兄弟。”腳下杏黃金錢紙遍地都是,一堆凌亂的腳印將紙錢踩進泥裡,踩成紙泥,宋鈺發現自己除了這一句竟然再說不出其他話來。
一襲鐵衣踏碎金錢紙,站定到宋鈺身側。
那人二十四五,劍眉微挑,白皙的臉在鐵衣映襯下更顯蒼白。
蹲在地上的宋鈺擡頭看了一眼,是那天晚上在戴娜住處看見過的手持長弓的男子,宋鈺只知道他姓戚。
“我叫戚紹鬆。”
宋鈺沒有理會,目不轉睛注視着墓碑,面帶哀傷之色。
戚紹鬆上前一步伸手撫這墓碑棱角,自言自語道:“你認識了一個好朋友,怕你寂寞無聊,昨天特意拉了十四人來下面陪你,黃泉路上定然熱鬧。”
宋
鈺心中一緊,戚紹鬆這樣言辭鑿鑿,似乎並不是無的放矢。
“你不用刻意做出悲天憫人之相。”戚紹鬆回頭望着宋鈺:“其實我等你很久了,這裡只有咱們兩人,視線也開闊,不用擔心被別人聽着去。”
宋鈺默默起身轉身離開。
身後弓弦響動,戚紹鬆手上已多了一張長弓,箭已上弦直指宋鈺後心:“難道你就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昨夜我當值,營地塔樓至少有兩張弓能將你射個透心涼,若果不是我不願意露面,你以爲楊峰會在我之前與你相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宋鈺有些心虛,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露出破綻讓這人知道自己身份,但也只能轉身望着戚紹鬆,咬牙硬撐道:“如果你要對羅家有不良企圖,想要我答應你替你做一些危害小姐的事,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
“很好,故意引導我讓我相信和你接觸是爲了接近羅家,引導話題這隻能說明你心虛。”戚紹鬆收了手上長弓:“我進過你房間,發現你房間裡腳踏下被真元震碎的石板。如果只是碎石板也不會引起我注意,你和殺手月嬌交情不淺,也許是月嬌留下的也未知,但我在你房間找到了別的東西。”
宋鈺神色不動地喔了一聲,原來從房樑上鑽進自己房間的是眼前這人,從時間上看應該是在倪雒華一事之前,莫非更早的時候自己就被城衛司盯上了:“我房間不是上鎖了嗎?”
戚紹鬆雙手由外往中一按,三尺長弓竟然化作一隻鐲子套在手腕上,宋鈺這是第二次看見戚紹鬆如此,心中估計着這長弓不簡單,至於厲害到何種程度他還沒見識過,有一點宋鈺是可以肯定的,自己恐怕接不下戚紹鬆一箭,不過在這樣的距離下,相信戚紹鬆也沒有射出一箭的機會。
“以你的謹慎,會沒有察覺?”
戚紹鬆的話讓宋鈺暗叫壞了,裝戲過頭了,這句話是戚紹鬆給他挖的坑。戚紹鬆沒等宋鈺說話,繼續說道:“我在你房間發現了一個藤條箱。我這雙手拆過無數機關巧簧,十一歲闖皇陵,三炷香時間內連破五十七道機關陷阱,十五歲家族中密室已經夠我來去如風,十六歲的時候開始自己煉製神兵,自信世間任何機關都難不住我,但卻在你那藤條箱面前我卻失手了。我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精妙的機關,就算是柳城主也不可能弄到這樣一個精密的東。我也在想,究竟什麼人需要用保密性如此強的箱子。”
宋鈺終於正視起面前這和自己年紀相仿的男子,十一歲就敢闖皇陵?啥時候天才和街邊上的大白菜一樣不值錢了,還是說老天爺喝醉了酒,把一百年的天才都放在了那幾年上?宋鈺心中一動,隨即問道:“百器堂宗主戚霄和你的關係?”
戚紹鬆咧嘴
,露出真誠而醇和的笑容:“那是家父。”
百器堂名聲絲毫不遜色於劍宗。百器堂的如意決號稱可奪他人法器爲己用,強悍到逆天的程度。對百器堂第一次印象是逢四曾經帶過一枚百器堂的指環,便讓宋鈺神念無功而返,殺花司長那晚,那個老頭帶着的手套竟讓可以不懼刀劈。
宋鈺對百器堂的敬畏尤在劍宗之上。
宋鈺也只是因爲面前這人姓戚,加之手上長弓能隨意變換的緣故,所以才試探性地問了一下,他自己也覺得問出這樣的話來有些荒唐得可笑,百器堂的少主和藩王世子的地位不相上下,哪裡可能會在柳未寒麾下效命,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結果得到的確是令人膛目結舌的消息。
“戚先生。”宋鈺恭敬地衝對方行禮,他可以對王侯將相擺出‘天子呼來不上船’的姿態,但身爲修道者他卻不能不對戚紹鬆表達出尊重的態度,這就是後世的軍火販子啊。
“笨蛋,你上當了。”昨夜的那個聲音忽然在宋鈺耳中響起,聲音中不無嘲弄:“你這一行禮可是就承認了自己的身份,煉神者向修道者低頭行禮,聞所未聞。”
戚紹鬆對這一禮欣然接受,隨後纔到:“我對你沒有惡意,不然我不會替你隱瞞藤條箱的秘密。我今天找你同樣是有事相商,你與弱水之間勢同水火,城衛司也對弱水頗有怨言,所以我想邀請您進來,和烏蠻在天關城較量高下。”
“我這一禮是敬百器堂。”宋鈺將血虹捧在手中:“飲水思源,百器堂淬鍊出的每一樣都是無價之寶,在煉器一途讓我等望塵莫及。至於你說的弱水之間的恩怨,這不是我的事,抱歉。”宋鈺說罷轉身就走,根本不在乎戚紹鬆是否會放冷箭。
戚紹鬆只是站在原地目送宋鈺離開,心中想着什麼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宋鈺一向自詡謹慎,沒想到在戚紹鬆面前卻連連上當,對方說話看似簡單隨意,卻都是挖着坑等着宋鈺來跳,就差沒有當場指着宋鈺鼻子吆喝:“我知道你就是夜叉,認了吧!”這等心計宋鈺自嘆不如。
直到現在宋鈺纔有空認真分析柳未寒,驀然發現對方竟然也是個人物。
當初他和花司長鬥得你死我活,結果柳未寒成了最大的贏家,順理成章坐上司長寶座;昨夜宋鈺和弱水斗得不可開交,柳未寒一出手就吃掉弱水在成爲大半勢力,連楊峰也賠了性命,第二天就立即雷厲風行修建典獄神像。
一聽這名字就不像正神,甚至是否有這麼一個神也無從知道。
神像,從來都是精神統治的一種產物,藉助神的威名行自己便宜之事,遠處城牆遙遙在望,看着秋陽下那四四方方的一座城池,宋鈺隱然覺得一場風暴正在醞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