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浣隨手將先前蒙着自己眼睛的布條交還到下人手上,朝閣樓外那荷園指了指,示意去那邊再說。那老媽媽一臉殷切地看過來:“李浣,你可是和我家大小姐一起和泥巴玩到大的,小姐究竟得了什麼病你倒是說一句啊,別想着要支開我這老婆子。”
李浣沒有心情說話,連迎合兩句也沒有,徑直朝閣樓外走去。宋鈺拍拍那老媽媽肩膀:“放心吧,小姐真要生病了我們自然會去請大夫的。”
彭亮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正挑着一個燈籠守在門外沒說話,聽見宋鈺這話不由得努着嘴說道:“還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是那夜…”
宋鈺沒等彭亮說完,一道神念排山倒海般朝着對方壓去,彭亮不過是尋常武夫,連修道的門檻都還沒摸着,對神念更是沒有任何抵抗力,只覺得這剎那竟然沒來由的感到疲憊不堪,疲憊得連張嘴說話的心思都沒有,一半已經到嘴邊的話也吞回肚子不再言語,只是用煞白的臉色瞪着宋鈺,直到宋鈺身影已經走出十來丈距離,才覺得胸口那彷彿壓着的巨石被搬走,心有餘悸地喘着粗氣,宋鈺幾乎沒有擡手就能讓他說不出話來,想要對他下手必然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彭亮明白這是宋鈺給他的警告。
“你站住。”羞憤交織的彭亮又氣沖沖地衝到宋鈺身後:“別以爲你是神念師我就怕你了,有什麼了不起的,在羅家難道你還敢逞兇逞強?”
“你究竟要怎樣?”宋鈺回身看着彭亮,對這個胡攪蠻纏的人他是真動了殺心,既然虛無杵已經被烏蠻奪走,他已經沒有留在羅家的必要,況且段天藍被帶去劍宗生死未卜,與其將時間浪費在羅家,還不如想法子將段天藍救出來,至少段天藍救過他一命。
彭亮手已經抓住腰間的劍柄,自從昨夜一事後他覺得自己體內一直停滯不前的力量又有了飛一般的進步,當初傳授他劍法的四爺告訴過他,這一生基本上他的劍法已經到了極致,想要百尺竿頭在進一步是非常艱難的事,如果他還能感覺到又說精進,那就說明他要開始蛻變,不再是尋常武夫。握着劍柄彭亮原本有些動搖的心沒來由地感到一陣踏實,他相信只要自己長劍出鞘,便能輕易讓宋瘋子人頭落地:“當着李浣少爺的面,我要你親口回答,你是不是哪個人?”
宋鈺也感受到彭亮手搭劍柄的剎那氣勢上的變化,漫不經心地朝旁邊李浣瞟了一眼。李浣沒好氣地說道:“這是你的麻煩,我幫不上。另外這裡是羅府,打狗還得看主人,你要害了他性命,估計羅雅丹會毫不猶豫地將你趕出羅家。”
“我纔不在乎區區羅家。”宋鈺心中這樣想着,但終究還沒有沒對彭亮動手,他自然不會承認是因爲真怕羅雅丹傷心,而是故作大度了原諒了彭亮這衝撞自己的魯莽行爲,只是冷冰冰地說道:“煉神便不能修道,修道就不
能煉神,這是大荒的鐵律你應該知道。誰都知道夜叉是修道者,修爲應該和你師父逢四不相上下,而我卻是神念師,難道我還要回答你這樣白癡的問題?”
彭亮煥然大悟,猛地拍着腦門:“對啊,我怎麼把這麼簡單的問題給忘記了。”
站在旁邊的李浣用一種鄙視的眼神看着宋鈺,這傢伙說謊竟然還說得如此振振有詞,不過宋鈺這話倒是不無道理,煉神不能修道,修道不能煉神,這是大荒的鐵律,甚至比李家修浩然氣就無法修煉儒劍這鐵律還要森嚴。陰陽世家幾千年來不是沒有想過要尋求突破,希望能神、道同修,不過這都成爲一種奢望,甚至是一種禁忌,現在連李浣本人也有些動搖了,這傢伙莫非真不是夜叉,或許是自己父親走眼了?
宋鈺壓根不知道李浣心中所想,也不會明白神道同修的艱難,對於一個修煉魔族絕學《登神五炁》的他來說,要去理解一些他也不明白的東西,多少有點爲賦新詞強說愁。宋鈺看着發愣的彭亮,用風和日暖般清淡的語調說道:“就算是天神,也有他到達不了的境界,也有他無法到達的地方,你的世界應該是有界限的,界限內的世界是你值得關心的,應該關心的,如果你越界了,那麼縱然是神,也會覺得自己惹上了麻煩。”
因爲宋鈺知道世上絕對沒有全能的人,就他原來那個世界所知,就算身爲科學家的達芬奇,他可以順道畫出震驚世界的名畫,還能兼職工程師、數學家等頭銜,但卻沒法譜出《命運》、《田園》,更不能從氯化鐳中分離出新的元素,因爲這些東西都超出了他的界。
“你先下去吧。”宋鈺揮揮袖袍,原本劍拔弩張全神警戒的彭亮竟然默默地點頭離開,直到走出很遠一段距離才猛然醒悟,又被這狡猾的傢伙給糊弄過去,想要的答案依然沒有得到。
“很精彩的說法,就算是魔神也有他到達不了的界。”李浣看着站在遠處回頭望着這邊的彭亮,看着那胖乎乎的傢伙正在遠處猶豫不決,似乎想要再次過來追問究竟卻又沒法鼓足勇氣那左右爲難的模樣。李浣只是將宋鈺話中的天神改作魔神,因爲追溯到武宗之前的百族時代,最強大的就是彌天、幽月二王,一爲神一爲魔,在他理解看來天生只是針對寰帝,沒道理單單忘掉魔族宇王啊:“只是你的界限在哪裡?你在詞曲一道上的成就幾乎是別人挑燈苦讀一甲子也不能夠達到的成就,真難以相信你今年才二十多歲,現在想來父親的說法必定沒錯,你是修道者,也許神念是你最弱的一項,單是我卻壓根察覺不到的體內的真元氣息。”
“還是說說小姐的情況吧,難道以你的能耐也看不出所以然來?”宋鈺心中苦悶,好不容易纔打消了這傢伙的一些念頭,轉眼間又將這些事翻了出來,頗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執着。
“辨別不出來
。她腦海中好像有一種奇異的力量,我的真元一進入她體內就像被捲入漩渦中,不由自主地朝着天靈處匯聚,隨之便徹底脫離了我的感應,最初我以爲她體內那道怪力是神念,後來略一辨別卻發現更像真元,反覆幾次又發現也不能完全稱之爲真元,反倒像融合了神念與真元的古怪力量,這應該是你最擅長的纔對。”
“到這時候你還不忘試探我?”宋鈺略微表達着心中的不滿:“也許該把你父親請來,浩然氣應該是不錯的選擇,畢竟你修的是隻是劍道。”
“那是你不瞭解儒劍。儒劍講究信、雅、達,劍隨心至,其實還在浩然氣之上,若是儒劍大成,可以將天心堂的心意訣丟開好幾條街,連我我也覺得棘手,那麼換了浩然訣一樣如此。”怎麼看李浣都有些王婆賣瓜的味道,宋鈺也懶得理會,這時正巧鍾靜思從閣樓急匆匆出來,朝荷園這邊走來。
“鍾首領。”宋鈺主動打着招呼,鍾靜思自從斷了一隻手腕後人反倒沉斂不少,和彭亮那喋喋不休的形象比較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宋鈺比較欣賞鍾靜思的這份沉斂,也許是因爲他本身就是這種喜靜性情的緣故。
鍾靜思將燈籠略微側向一旁,衝二人頷首行禮,這才說道:“大小姐這次回來得匆忙,礦洞那邊還有些事沒有落實,小姐剛纔吩咐我再去虛無峰一趟,那邊該怎麼弄還得怎麼弄,只是要我別動最深的那條礦洞。”
“這麼晚了還要出去,晚上山裡盡是畜生橫行,也不急在這一晚上,不如明天再去吧。”
鍾靜思連連說不了不了,也沒有多說別的又打了個招呼就告辭離開,宋鈺雖然覺得鍾靜思這會去虛無峰有些蹊蹺,但還是沒有多問。羅雅丹病情反覆,昏迷時渾身忽冷忽熱,彷彿從火爐中撈出來又丟進冰窖,一兩個時辰後卻又神采奕奕,一點也看不出來重病纏身的模樣。
李浣因爲家教極嚴,也不敢太晚回家就先行離去。
宋鈺本想再看一下羅雅丹情況,但守門的老媽媽卻堅決不讓,說是大小姐剛睡下,不好打擾。宋鈺倒不是真想看羅雅丹狀況,反正都那樣了看也是白看,倒是想在閣樓中多呆一些時間,再體驗一回神念順暢的感覺。轉念一想還是將自己兵器取回來要緊,他甚至在想要不要弄一批淬毒的暗器帶在身上,這樣就算遭遇弱水的截殺也能不讓自己太過冒險。
從羅府出來宋鈺就察覺到自己被盯梢了,雖然中途換了好幾撥人,但在神念之下那些盯梢之人無所遁形。從似錦巷穿過的時候宋鈺意外地發現居然沒有見着力鬼聲蹤跡,以前下雨的時候,力鬼就算支撐起蓑草也要買上幾碗餛飩,如今他攤子還在,卻是一個人影也見不着,幾根板凳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宋鈺眼中寒芒閃過,心中升騰出一種預感:弱水對力鬼動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