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鈺猜測,這所謂神魂出竅和他原來那個世界裡神話傳說中的身外化身大同小異,只是在大荒,還從未聽說過有身外化身的說法,即使是煉神者的神遊也和他剛纔的經歷有所不同。
不久後,範旭再次來到地牢,第一時間就是拈起宋鈺軟綿綿的雙臂看了看,眼中閃過一絲疑慮。
先前,夜叉雖然只是露了一張面具臉譜,但在形體上卻和宋鈺極其相似,加之範旭對宋鈺身份一直保持懷疑態度。憑直覺,範旭覺得先前莫名其妙出現的根本不是夜叉,而是煉神者玩弄的鬼把戲。
這一次,範旭身後多了一個隨從。
連力鬼都覺得不可思議,這是除了他們二人外,第一個跟隨範旭出現在這裡的人。
範旭望向宋鈺的眼神中閃現出讚許的神色:“我本可以將你這雙手徹底廢掉,但是我並沒有這樣做,知道這是爲什麼嗎?你那些所謂小手段確實很奇妙,連我都被騙過了,只造成了一點點的脫臼。玉樞,你來幫幫宋先生正骨!”
跟在範旭身後那人微微上前一步,將自己面貌暴露在昏暗燈光下,正是早上被揍成豬頭的玉樞。
玉樞面無表情地走到宋鈺身邊,野蠻地抓起宋鈺左臂微微一用力,便聽得一個輕微的響聲和宋鈺的慘叫一同響起,玉樞剛要去抓宋鈺右臂,範旭輕輕說道:“夠了,另外一隻手繼續廢着吧!”
劇烈的疼痛讓宋鈺背脊全是冷汗,只能依坐在牆根下怒目橫視,那一瞬間的劇痛讓他差點昏厥過去,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一個冷冰冰的鐵傢伙已經將套在他脖子上,隨即耳邊傳來卡簧沉悶的聲響。
玉樞冷冷一笑:“這是對你們煉神者的殊榮和禮遇,你應該感謝我。”
“狗項圈!”宋鈺勉強恢復了一些力氣,用手輕輕摸着脖子上這冷冰冰的玩意,然後直接望着範旭:“難道你連這一點點風度也不屑維持?”
範旭無聊地瞟了宋鈺一眼,隨後一指遠處力鬼:“我不懂煉神,對你們這樣的人自然得謹慎對待。我和你這朋友是一樣的人,要真在乎這些東西,那纔是真的無聊。”
“不就是殺手而已。”宋鈺毫不吝嗇自己的嘲諷:“反正你們手上也不多在乎那麼一兩條性命,不如現在殺了我,省得以後後悔。”
“你想求死?”
“非常想!”
“那也得我點頭纔可以。”範旭隨即朝玉樞說道:“這人我交給你你了,把他會的所有東西全都套出來。”
玉樞小心翼翼地點點頭。
範旭再次悄無聲息地離去,宋鈺摸着一塊硬邦邦的饅頭,一口咬下去差點蹦壞滿口鋼牙,好容易才咬下一塊來,含在口中用唾沫一點點融化着:“外面情形如何了,大小姐還好嗎?”
“再有兩天她就是名副其實的主母,會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只要她和少主成親,她的父親叔伯自然也會送回天關城養身,天關城氣候不如海口惡劣,也許會不日而愈也難說。”
宋鈺勉力將饅頭吞下去,結果太硬,差點
卡在脖子上,偏偏那裡還有一塊冷冰冰的狗項圈卡着,宋鈺猜測這應該是抑制神唸的玩意,也許就是大一號的輝煌戒,就是不知道對神魂是否也能有效!
玉樞默默地站立在黑暗中,甚至連呼吸也不可聞,直到宋鈺將最後一塊硬饅頭泯軟吞入肚子,這才左腳後撤半步,輕輕說道:“請吧!”
“怎麼回事?”力鬼一直以爲範旭專門派了這傢伙來監視他們一舉一動,這會忽然的一句話讓他如墜雲底。
宋鈺靠着牆根說道:“他想要學我那點小手段。”
“喔,那就讓他學吧!”力鬼明白玉樞的意圖後沒有絲毫不悅或者擔憂,直言不諱地要宋鈺交給玉樞,這讓後者更加遲疑。
宋鈺很認真地點點頭,單手扶着牆站起來,拍着屁股上的塵土,實際上他現在已經沒必要在乎這點點污垢。因爲地牢略微潮溼,他被範旭一腳踢下地牢的時候,渾身就再也沒有一處是乾淨的。
儘管這一點點的動作都是多餘的,但宋鈺還是認認真真地拍打着,還不忘朝面前全神戒備的玉樞友善地笑道:“學我技藝,便得成我門人,你可願意?”
“好!”玉樞果然端正地朝着宋鈺微微躬身行禮:“只要你在世一日,在不違背首領命令的前提下,我會以師禮待你。”
宋鈺明白玉樞言外之意,但依舊不在乎:“我會認真地傳你這些小手段,但你得學會一招後我纔會傳你第二招。”
“如果我用一天時間才能學會一招呢?”
“是我表達得不夠清楚,你還是你理解能力有問題?”
玉樞微微遲疑了一下,雙手衝宋鈺一抱拳算是行了見師禮:“咱們開始吧!”話音剛落,一枚拳頭如炮錐般朝着他胸口砸來。玉樞沒想到宋鈺動手竟然這樣乾脆利落,不過這樣也好,他最喜歡這種硬朗的手段,沒有太多拖泥帶水。
嘭——
胸膛和拳頭接觸,發出沉悶的聲響。玉樞只覺心窩劇痛,差點被這一拳打得岔了氣。爲了捕捉拳頭的軌跡和力量,他故意沒有躲避,也沒有運轉真元去抵抗,但就算如此,以他雷鳴期的身手,承受一個書生的拳頭還是很有自信的,但拳頭上那如春雷乍舌的力量卻讓玉樞大驚失色,當他意識到的時候,身子已經不受控制地朝後栽去。
“這怎麼可能?”玉樞連續退了好幾步,一邊揉着胸口一邊用匪夷所思的目光望着宋鈺,這一拳不可能對他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但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生能打出這種威勢,足夠玉樞引起注視。
宋鈺一拳打出後再次靠回牆壁,胸膛在微弱的燈火下起伏不停,用微微喘息的聲音問道:“你可明白這一拳的道理?”
玉樞如實說道:“出拳方式很獨特,正面出拳卻能在倉促間將拳上力量放大到數倍,您是如何做到的?”
“紙上得來終覺淺,事非經過不知難。”宋鈺直接回絕了玉樞的請求,毫不客氣地說道:“自己琢磨出來的拳法纔是你的。”
“我不是要學你的拳,而是這種發力技巧。”玉樞微微先前一步,朝宋鈺逼來:“而且你現在就得告訴我。”
“如果我不說,你是不是就要一掌拍死我?後面更精妙的一些技巧你不想見識了?”
黑暗中微微傳來一聲吐息,玉樞的聲音如冰錐一般傳來:“就暫且繞你一命。”
“這是我見過翻臉最快的弟子。”力鬼在遠處嘿嘿一笑,宋鈺這一記
可不是那麼容易學去的,當初宋鈺給他講起這一拳的要點的時候,專門花了近一個時辰來講所謂的合力理論和疊加原理,隨後再講時間速度論,又花了至少半天時間給他指出這一拳需要十餘個關節提供力量源,配合發力以及肌肉控制,反倒是出拳的招式根本沒有提起過。
自從通海河一役後,力鬼總是在揣摩這一拳,宋鈺笑言:“沒有每天千次的出拳練習,遠遠參悟不透這一拳的精髓。”時至今日,力鬼也依然還是半吊子水準,所以看着玉樞那自獨自摸索的背影,力鬼心中就不斷髮笑。
玉樞在遠處摸索了一陣始終不得要領,氣洶洶地衝過來:“你不是說過要認真傳我這一招的,你的每一個動作我都依葫蘆畫瓢地做了,爲什麼越練越彆扭,你是不是有所隱瞞?”
“臨場一息,出拳十年。”宋鈺毫不在意地用手指敲着脖子上冷冰冰的項圈:“我如何出拳,當時拳與你之間的距離都明明白白地展示給你,自己悟性差就不要找那些幼稚的藉口。”
玉樞沒有說話,乾脆走到地窖最深處的那個角落裡揣摩聯繫。宋鈺好心提醒道:“先還是練出拳吧,拳風若霹靂纔算入得門檻見真佛。”
影神的聲音在識海中傳來:“什麼是真佛?在你記憶中多次提到過這個名字,有時你叫它佛祖,有時你叫它佛,有時你還稱呼它爲禿驢。”
“和你一樣的神,不過比你厲害多了。”宋鈺迴應着影神的話:“他是我原來那個世界的神,化身萬千,能知過去洞悉未來,更重要的是和你不同,佛祖超脫生死輪迴,不朽不滅之中。幾乎沒人能殺死他,是世上最厲害的神。”
“幾乎?”影神抓住宋鈺言語間的漏洞:“你不是說他已經超脫生死輪迴嗎,爲什麼還要用這個詞?”
“你應該明白,所謂不朽不滅只是相對而論,你也是神,可是現在你只能偏安一隅。和佛同等的,還有別的神存在,佛說到底也不過是活在天地中,但要是遇着一個連他生活的這個世界也是被人給用斧頭劈開的呢?”
“天地不是亙古就有嗎?”影神毫不猶豫地反對這,聽那語氣似乎在拼命搖頭,因爲這種說法太荒謬了,天地居然是一個神用斧頭劈開的,若真有這尊神邸,豈非是連這個大荒也一樣是活在那個神的福澤中?“
“在亙古之前呢?我們那個世界的人相信,天地未現之前,這個宇宙混沌如雞子。”宋鈺覺得自己似乎找了一個不算好的話題,單是這創世論至少就得花費他無數口舌和精力,現在說這些,只會讓影神覺得自己的瘋子。
睜眼看了一眼還在忘我練習着單調出拳動作的玉樞,宋鈺微微放下心來,輕輕試探着脖子上這項圈,神念還未散發而出,一道冰涼的寒意猛然鑽入他體內,牢牢地卡在脖子上,渾身血液也在這瞬間被凍僵。
宋鈺又試了好幾次,發現自己神魂依然能運轉自如,但也只能被侷限於識海,那道鐵箍如鐵將軍一樣牢牢控制着閘門,他空有神識卻根本無法釋放出來。宋鈺這才收斂起心中的僥倖,心中甚至多了一種隱隱的恐慌,這就好像一個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紈絝子弟,忽然間發現自己破產了,一言一行間都缺少一種安全感。
這種乍然出現的情況,帶給宋鈺的更多是一種惶恐和不安,他最後還是收斂起想要一試真元的念頭。
“兩天!”宋鈺喃喃自語地念叨着,一想起羅雅丹的婚事,宋鈺就覺得莫名煩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