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 已近子時,華親王府的書房裡卻還是燈火通明,紫銅盤龍香爐裡燒着華親王敖天燁最喜歡的蘭檀香。他獨自坐在桌前, 凝神看着桌上的地圖, 手指輕輕敲着桌面。
門外突然響起敖軒奕的聲音:“父王, 兒臣有事求見。”
敖天燁朗聲道:“軒兒進來吧。”
敖軒奕進來關上書房的門, 行了個禮:“父王。”
敖天燁微點下頜:“什麼事?”
敖軒奕走到桌前, 稍稍躬身,輕聲說:“遊睿淇下午去了城南嫣姝那宅子,對她說是後日去韻北辦事, 要帶着她一起去。晚飯也是在嫣姝那裡吃的,到現在也沒離開那裡, 應該是歇在那兒了。”
敖天燁挑起眉, 微覺詫異:“林薇珏不在的時候, 他不去嫣姝那裡,現在林薇珏回來了, 他倒去找嫣姝了?”
“今日上午,兒臣去遊府提出要接林薇珏到王府居住,說到林薇珏逃跑的事時,遊睿淇似乎對她很不滿,還說過如果她再跑就打斷她的腿。不過他一直不肯鬆口讓林薇珏住過來。”
敖天燁想起找到林薇珏那天, 她被抓住時不慌不亂, 還打傷了一個暗探。接着, 她一醒過來就要他幫忙調查情花小樓火災的傷亡情況, 不顧廉恥, 毫不掩飾自己曾住在情花小樓的事實,以及對那個容公子的關切。而來華親王府赴宴的那一晚, 她居然還能在這麼多的侍衛護院的眼皮底下逃出王府。
想到她做下的這些事,敖天燁便笑道:“他這個小妻子是夠野的!遊睿淇駕馭不了她的。平日裡恐怕還是他順着林薇珏多一點。”
敖軒奕點點頭說:“也許他們吵過架了,所以遊睿淇一氣之下跑去了嫣姝那裡。”
敖天燁不置可否道:“也許吧……但他最重視的還是林薇珏,只要這個林薇珏在這兒,遊睿淇就翻不出我的手心!多派人手監視遊府,不能再讓林薇珏跑出去。”
停了停,他又問:“他這次去,我們的人安插了幾個?”
敖軒奕有點爲難地說:“他這次帶去的都是心腹,全是當年遊荏華手底下的一批老人,很難安插其他人進去。連馬車伕都是那些人兼任的。”
敖天燁板下臉,思索片刻後說:“他不是要帶着嫣姝一起去嗎?那就把服侍嫣姝的丫鬟換掉兩個,安排兩個伶俐能幹的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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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十清晨,遊府門口駛出三輛馬車,遊逸坐第一輛馬車,第二輛馬車裡是兩個小廝四寶、六福和兩個老媽子,第三輛則是輛載貨馬車,裝着行李。馬車先去了城南宅子,等在門口的丫鬟看見了遊府的馬車過來,便進去告知一早就梳妝打扮好了的嫣姝,可以出門了。
今日嫣姝穿了身紫色幻色錦的窄袖小襖,領口鑲着銀貂毛皮,月白的緞子長裙,更顯得她身姿窈娜,嬌媚豔麗。
這身衣裙是昨日上午遊逸從她這兒離開後,命人送來的,相當合身應季,面料是遊家綢緞莊出了名最昂貴的五彩幻色錦,款式也是最時新的。如果等兩個月以後回來已經是寒冬臘月,這衣服就沒法穿了。再加上這是遊逸送的,所以嫣姝今天就直接穿上了這身新衣裙出發。
遊逸從第一輛馬車上下來,走到嫣姝身邊,微笑着陪她說話。
六福也下了車,指揮着老媽子把嫣姝的行李裝上後面的載貨馬車。遊逸待行李都裝好了,就與嫣姝一起上車。嫣姝帶去的四個丫鬟則跟着六福上了第二輛馬車。
三輛馬車駛出了摩韻城北門,與等在這裡的另外二十幾輛載貨馬車匯合,車隊便沿着官道向北而行。
中午,車隊到了第一個驛站。大家停車吃飯歇息。嫣姝不願下車去驛站裡面的簡陋休息處,和那些僕役車伕坐在一起吃飯,遊逸便讓隨行的老媽子去驛站裡燒了幾個小菜,拿到馬車上來,在車裡陪着她吃飯。
丫鬟們伺候着嫣姝吃飯,一邊說着路上的見聞,一個丫鬟提到小廝四寶好像有些不適,一上午一直在車裡昏昏沉沉的睡着,時不時還咳嗽幾聲,現在也沒下車吃飯,一個老媽子留在車上照顧他。
遊逸皺起眉頭,放下碗,喝口茶漱了口後說:“四寶昨晚就受了些寒,早晨看起來還好,就讓他跟着出發了。現在怎麼病得厲害起來了?等到了釋定鎮上,要給他找個大夫看看。”
嫣姝淺笑着說:“睿淇對四寶這麼好呀,奴家看了都有些嫉妒了呢!”
遊逸正色道:“四寶六福他們兩個是從小跟着我的,小時候陪着我玩,再大些陪着我讀書習武,現在則爲我辦事,既忠心又能幹,我自然重視。”
接着他勾起一邊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嫣姝說:“你若是對我忠心,盡心服侍我,我也會對你這麼好的。”
嫣姝心中一寒,昨日華親王把原來跟着她的四個丫鬟其中兩個悄悄換掉了,並且告訴她,遊睿淇這次是要去三裡莊爲華親王辦事,要她監視遊睿淇,如果有什麼異動就要讓那兩個丫鬟及時傳訊回去。
新來的丫鬟身材相貌和原來的有幾分相似,再經過簡單的易容,服飾打扮也和原來的丫鬟一模一樣。加上在遊府的時候,遊睿淇總共就只來過她住處三次,他應該看不出來吧?而且爲怕露出什麼破綻,現在車裡服侍的兩個丫鬟是原來那兩個,新換的在後面小廝老媽子坐的那輛馬車上。
她定了定神,眼波流轉,對着遊逸柔媚一笑:“奴家對睿淇是癡心一片,要依靠你終身呢!自然會盡心服侍,讓你記得奴家的好。”
飯後稍作歇息,車隊又啓程向北而行。
嫣姝坐在遊逸身側,掩口打了個呵欠。今日她爲了跟着遊逸遠行,起得極早,平日裡她又有午睡的習慣,開始還有幾分新鮮興奮,路上走得久了,隨着馬車不停顛簸,那份睡意便漸漸濃重起來。
她柔聲說道:“睿淇,奴家困了……”藉機靠在遊逸身上,閉起眼假寐。遊逸環着她的肩讓她靠得更舒服些,漸漸的她倒是真的睡着了。
遊逸輕輕撫着嫣姝熟睡的臉龐,似有意親暱,接着他想起車裡還有兩個丫鬟,擡眼看看她們,揮手示意她們去後面一輛車上。兩個丫鬟識趣地喊停了馬車,下車離開。
黃昏時分,車隊到達一個大鎮——釋定,找到鎮上最大的福至客棧住下。他們這一大羣人,客棧根本住不下,車伕和押車的人大半隻能睡在馬車上,順便看守車上的貨物。就這樣,客棧裡馬車也停不下全部,一部分車停在客棧外面。
嫣姝下車時,戴着個紗帽,遮住了臉。一個丫鬟過去問她怎麼了。
嫣姝惱怒地說:“不知是不是路上沙塵太大,還是被什麼蟲蟻咬了。午睡醒來臉上就有些疼痛,不一會兒就腫起一個紅塊,又疼又癢,難看死了!你快給我拿點消腫的藥膏來塗上。”
這下游睿淇定要有好幾天不會正眼瞧她,更別提親熱了。
那丫鬟揭起面紗替她瞧了瞧,在嫣姝白皙嬌嫩的左臉頰上有個腫起的紅塊,那腫塊足有一個大拇指的指甲蓋大小,確實夠嚇人的!那丫鬟趕緊拿了藥膏來給她塗上。
這會兒功夫,他們的房間已經安排好了,嫣姝便跟着遊逸一起上樓休息。
不久,鎮上的大夫被請過來,先替嫣姝看了臉頰。說她是因不適應長途旅行,疲累加上沙塵造成的內毒外現。要好好休息,最好不要趕路,還要保持面上潔淨,可以慢慢自愈,如果有消炎去腫的藥膏可以常塗。
接着大夫又去替四寶看病,診斷結果起初是普通風寒,但因爲沒有好好歇息,變得嚴重,如果不好好服藥養病的話,甚至可能轉爲肺疾,那就會致命了。
大夫走後,遊逸給四寶換了一個單獨的房間讓他可以安靜休息,就在他和嫣姝的房間隔壁。
第二天清晨,車隊準備出發。嫣姝還是穿着昨日那身紫色幻色錦鑲銀貂皮翻領的窄袖小襖,裙子換了淺紫色的緞子長裙,披着件白色織錦鶴氅,戴着紗帽出了房。路途遙遠加上天氣漸寒,厚重衣物幹得慢,她也不可能天天換外衣。
上車前遊逸取笑了她一句:“不就是長了個包,昨晚已經看得習慣了,紗帽就不用戴了。”
嫣姝不依地輕輕錘了他一拳,自己先上了馬車。
四寶似乎病得更重了,昏昏沉沉地被擡上馬車,遊逸爲了讓他休息好,特地在鎮上另租了一輛高級載人馬車,讓他可以在車上睡得好些,還讓一個老媽子專門照顧他。
一如昨日,他們的車隊沿着官道向北而行。
中午到達驛站,大家下車歇息吃飯,遊逸和嫣姝在車上吃。四寶也沒下車,被老媽子餵了些粥食後又昏昏睡去。遊逸對四寶的病情非常憂慮。嫣姝也就不太說話,且因爲晚上睡得不好,常常在車上假寐補眠。
一天天地過去,車隊離摩韻城越來越遠,四寶的病情卻始終沒有好轉。
二十五天後,他們到達了扇城,韻國最北方的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