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 木屋之外風雪愈烈,屋內重新燃起火光。
柯嶺看看安語然,低頭道:“你走吧。”
安語然放下手中火鐮:“我不會自己先走的。”
柯嶺冷冷道:“你腿又沒傷。”
“如果那些灰衣人再尋過來, 一定會逼你說出我的下落, 再殺你滅口。”
“這麼大雪, 足跡都掩埋了, 他們找不到這裡。”
安語然可不敢這麼樂觀:“他們來時必然留下指路暗記, 不會因爲大雪就找不到這裡!”
“由此向東北有一山洞,步行大約半個時辰可到。姑娘可以獨自去避禍。”
“我姓安,安語然。”
“安姑娘……”
“柯嶺, 你不用勸了。這些人本就是來追殺我的,我已經牽連你身處險境, 如何能獨自離開?”
柯嶺搖搖頭:“昨天不是你救我的話, 這會兒我也已經凍死在林中了。”
安語然正色道:“柯嶺, 如果不是遇到你,昨夜我就會在山澗邊被那個變態追上, 說不定……”
她打了個寒顫,不願多想,繼續道:“誰救了誰以後不必再提。我想要活下去,你也是一樣!”
柯嶺默然半晌,搖頭道:“還是不行, 我的腿雖未傷骨, 但沒有十天半月也好不了。”
安語然微微皺眉, 心中思忖, 追殺者知道她落單, 又不會武功,所以只有兩人來追蹤她。但若是他們同伴久候這兩人不回, 就會派更多人尋來這裡。他們不能留在這木屋,去山洞避禍倒是可行,唯一麻煩是目前柯嶺無法行走。
若是有個擔架,或是輪椅……
她環視着屋內,視線突然停留在那把木椅上:“柯嶺,你這裡可有釘錘、刨刀這些工具?”
“有。”他常常需要自己動手修理弓弩、削制箭桿等等,這些工具不可缺少。
安語然挑眉微笑,眸子映着紅色爐火,亮晶晶地彷彿兩顆火珀:“柯嶺,你可坐過雪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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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一段圓木從中劈開,分爲兩個半圓截面的木樁,橫向釘在木桌一端,將木桌倒置,再將椅子用捆獸的粗繩固定在木桌的桌腿上,就成了一個簡易雪橇車。
安語然只有單手,腿卻完好,柯嶺兩腿有傷,雙手卻靈活有力。兩人合作,花了一個多時辰,才做成這個“雪撬車”。
已近辰時,大雪還未停,天色依然暗沉。
柯嶺坐上木椅,“雪撬車”空餘的地方堆上食物,車頭的粗繩套在狗二的胸前,安語然輕喝一聲:“出發!”
只見狗二四足刨地,拼命往前,喉間發出了低沉的咆哮,身體都崩成了弓形。“雪撬車”開始緩慢向前移動,不過……過於緩慢了,簡直是龜爬!
安語然苦笑一下,狗二到底還未完全成年,只是條半大小狗。何況“雪撬車”也不是靠一條狗就能拉起來的。她只得在“雪撬車”後面用力推起來。
最終,他們花了將近一個時辰纔到達那個山洞。二人一狗,包括雪撬車上都積滿了厚厚的雪。
山洞很隱蔽,洞口隱藏在一個藤蔓叢生的崖縫間,若不是柯嶺引路,恐怕安語然走過這裡都不會發現這個山洞。洞中地勢比外面高,空氣也沒有那種淤積許久的陳腐溼鬱之氣,反而隱隱有些流動的感覺。除了略微有些陰冷外,這山洞簡直是個完美的隱居地。
安語然注意到山洞很深,一直向內延伸到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她回頭問柯嶺:“這洞有多深?”
柯嶺正在調整火堆的大小,避免過快地燒盡木柴,頭也不擡地回答她:“不知道。”
“你沒有往深處走過?”
“走過一段,太深了,就沒有再往裡面走。”
安語然有些好奇地向洞內走了幾步,柯嶺擡頭看見了,急道:“小心!裡面有個石縫很深。”
安語然急忙止步,伸出火把,仔細看着腳下,果然數米之前的地上,有道大裂縫。裂縫外高內低,所以即使有火把照着,從外向內走過去時也幾乎看不見。她將火把伸入裂縫,這道裂縫將近一米寬,近三米深,且下寬上窄,若是摔落下去,不易上來。
她本想進洞深處查看一下,想想洞內可能還有類似危險之處,且此時也不是探險的時機,就走回來幫着柯嶺把一些較輕的東西搬下雪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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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忽一個多月過去了,柯嶺腿傷基本癒合,帶來的食物也塊吃完了。這天清晨,他便揹着長弓去狩獵。
安語然左臂雖然不再腫痛,骨頭卻還未完全長好,用不上力氣,仍然綁着夾板。她就留在洞中,負責燒煮一日三餐。說是三餐,其實早中晚吃得都差不多,也就是肉與山薯的組合。
到了下午,安語然把鍋灌上水吊在火上,洗淨的肉乾放入鍋中煮,同時把幾枚山薯放在火堆旁邊烤。狗二眼饞地趴在火堆邊,就等着吃飯了。安語然拍拍狗二的頭,示意這吃貨看好火,便走出洞口,靠在山壁上曬起太陽來。
只要天氣好,她都會出來曬太陽。多曬暖暖的陽光,一方面可以補充維生素D,加快骨折癒合速度,一方面也比呆在陰暗的洞內,讓人要心情舒暢些。
她低低地嘆了口氣,心裡想着,不知遊逸與鄒鉉有沒有擺脫追殺者,安全地到達蓮國。而她又要在這洞中躲藏多久?也許等左臂傷好之後,她可以去附近市鎮看看。
而在這一切之後,她又該去哪裡?留在附近肯定是不安全的……
狗二突然出洞,用頭拱安語然的腿,讓她從雜亂思緒中驚醒。安語然低頭見它神情有些異常,便凝神細聽,隨後傳來的說話聲讓她變了臉色,不是柯嶺回來。雖然還聽不清說得什麼,但柯嶺可不是喜歡自言自語的性格。
她閃身進洞,把肉湯移開,拿過旁邊的空鍋扣在火上,把火熄滅,再蓋上厚布,以免煙味泄漏藏身處。接着她示意狗二找個隱蔽角落隱藏起來。
說話聲逐漸清晰起來,似乎就在洞口不遠處的地方,有兩個人。
一人聲音粗啞:“這裡歇會兒吧……喂,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好像燒肉的香味。”
另一人說話語速較慢,有些陰陽怪氣地回答:“你是餓昏了吧?”
粗啞聲音道:“你這破鼻子,聞什麼都是一個味道!香臭不分。”
另一人哼了一聲:“知道還問!”
粗啞聲音咂着嘴道:“哎……在這山中搜尋這麼多天,天天吃這些豬食,嘴裡都淡出鳥來了!真想現在就去鎮上下館子,叫上幾個炒菜,來兩壺燒酒……”
“要是真找到那女人了,賞金夠你吃半年館子的。”
“哼!這附近早就找過了,山下那個小鎮子也都找過了,一點線索都沒有。現在又讓回山裡找,怎麼可能找得到?要讓老子說,這就是白費勁!”
“上面是下了嚴令的,一定要找到那女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那粗啞聲音似乎極爲不滿:“老王他們那隊馬屁功夫好,就被派去其他鎮上找人,我們隊長說話不討喜,就給叫回這裡找。這山裡冷得鳥都不呆了,恐怕那娘們早就跑遠了,在這裡找也是白找!”
說話較慢那人嘿嘿一笑:“誰說鳥都不呆了,你的鳥不還在這裡嗎?”
粗啞聲音之人聞言猥瑣地笑起來。
安語然暗自焦急,雖然這兩人沒有發現她所在的山洞,但是卻坐在洞口附近不走了。如果柯嶺此時回來,撞見這兩人,那就凶多吉少了。她只能暗暗期待這兩人能快點休息好,趕緊離開。但是這兩人倒是越說越起勁,開始交流起各自逛窯子的香豔經歷來,大有賴在此處,混到收工再回去的勁頭。
安語然見這兩人一直無意離開,只得無奈地拿起已經裝好弩箭的弩機。這弩是柯嶺特意留下,讓她用以防身的。
她小心地跳過山洞深處那條裂縫陷坑,就站在陷坑後,解開三個衣釦,把衣襟稍稍拉開,深深吸了口氣,驚叫一聲:“啊!”
洞外兩人立時起身,循着聲源,發現了藤蔓之後的山洞。粗啞聲音之人當先進洞。
安語然把持弩右手背在身後,顫聲道:“你,你不要過來!”
粗啞聲音之人嘎嘎大笑:“老子就要過來!”
說話較慢那人也進了山洞:“錢五,小心點!老胡和金老三都死得莫名其妙的。小心她有幫手。”
安語然急忙說道:“我有幫手的,你們不要過來!他就在我後面,是個武功高手。你們之前的兩個同夥都是被他一招殺掉的!”
錢五見她神色驚惶,連衣襟也沒有扣好,露出脖頸下一大塊白皙肌膚,視線便一直不離她胸前,猥褻地笑着朝她走來:“是你幫手還是相好啊?讓他出來啊!”
安語然驚慌地退了兩步,口中連連說着:“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錢五哪裡會停,邁着更大步子向她追來。說話較慢那人見洞中沒有其他人,只有安語然一個,就跟在錢五身後,向她逼近。誰知錢五剛走到安語然身前,突然一下消失了,而安語然手中持着一把弩機,正瞄準着他的前胸!
他驚異於錢五的消失,反應慢了一拍,剛想躲閃,胸口一冷,已被弩箭貫穿,他轉過身試圖向洞外躍去,卻只跨出半步,“撲通”一聲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