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語然與遊逸調頭催馬回到車隊。此時車伕與護衛都已經動作迅速地解下馬身上的車轅, 再給馬佩上馬鞍。水糧藥材等物資事先已經打包備好,直接就可以拿走。
安語然收繮讓小栗子停下,也不等它站穩就跳下馬, 又跑着躍上馬車。她在儲物的箱子裡急切地翻找着, 把裡面的東西都丟在地下, 終於在箱底找到一疊油紙包裹嚴密的畫稿, 還有一個用布包着的長方形的東西。
她找了塊包袱布把畫稿與這個長方形的東西捲起來, 斜系在背後,又躍下車,重新上了馬。
此時遊逸已經拿好了兩個裝着水糧等物資的背囊, 一個揹着,一個系在安語然的馬鞍後, 在車外等着她。見安語然上馬, 他也飛身上馬, 問安語然:“東西拿好了?”
安語然點頭:“好了。”
“那就立刻走吧!”
安語然一夾馬腹,催着小栗子跑起來。遊逸稍稍放慢馬速, 讓她跑在他前面,自己跟在後面護着。其他護衛也都上了馬,疾馳在他們前後。
遊逸注意到安語然揹着的那個長方形物件,這不單單是畫稿……他默默思忖還有什麼東西如此重要,讓她在這種緊急的情況下還要回車去取?
縱馬疾馳了一個多時辰, 馬兒都有些疲累, 速度漸漸緩了下來。安語然其實已經腰痠背疼, 雙腿內側也磨得生疼, 只是一直咬牙忍耐着。
遊逸知道她剛學會騎馬, 這麼長時間疾馳,肯定受了不少罪。但現在是生死關頭, 根本無法停下休息,再心疼她也只能等脫離險境之後再說。而一匹馬若是負重兩人,根本就跑不了多久。
好在他們很快到了山下。後面的哨探回報說:“少爺,對方有八十多人,還帶有備用馬匹,所以速度不減,仍在我們後面十五里左右跟着。”
鄒鉉看了下週圍環境,冷聲道:“少爺,我們留二十人在上山道口兩側密林裡設伏,等對方到達射程內就放毒箭,對着馬射,然後分散進山,如果沒有敵人跟蹤,就到第一處宿營地匯合,如果不能及時趕到第一處宿營地,或者我們已經離開,那就到第二宿營地匯合,依此類推。”
他們僅有五十多人,人數少於對方不說,馬也基本就是一人一匹,沒有備用更換的馬匹。馬馱着人長時間疾馳後會疲憊,若無法休息,甚至會累死。爲今之計,必須要先消耗對方的馬,拖慢追擊者的速度。鄒鉉的建議很明智。
遊逸道:“好的,就這樣辦!”
鄒鉉立刻佈置人手設伏,除了設伏的二十人以外,其餘人繼續驅馬上山。
小跑了一個時辰山路後,馬匹都疲累至極,再騎恐怕就廢了。他們只能牽馬而行。好在哨探報告,追殺他們的人,馬匹損失慘重,幾乎只剩半數,剩下的也跑不快,此時也只是綴在後面約三十里處跟着。追殺者之中,還有數人受傷留在了山下。
又行了小半個時辰山路,天色漸黑。他們路過了第一個宿營地,卻仍不能停下。追殺者就如狼般遠遠跟着,漸漸逼近。設伏的人回來了十幾個,多少都帶着點傷。鄒鉉又佈置了另外二十人趁黑埋伏在一處山道彎處,一方面繼續消耗對方的人馬,一方面讓他們不敢過於追近。
從發現被追殺開始,已經過去三個多時辰。
遊逸瞧了瞧身側仍勉力疾走的安語然:“你上馬吧。”
安語然搖頭:“你們都不騎,只我一個人騎不太好。”
遊逸冷冷道:“這裡除了你以外都是習武多年的人,你勉強走下去,只會拖慢速度。”
安語然瞪了他一眼,卻心知他說的沒錯。默默跨上小栗子的馬背,她拍拍馬頸:“小栗子,要辛苦你啦!”
遊逸把小栗子和自己的黑慄馬繮繩並在一起牽行:“隔段時間換匹馬騎的話,馬不會太累。”
·
最終第二次設伏的二十人只回來十個,但卻成功地讓追殺者不敢再乘夜追擊。追殺者找了一處山坳宿營,沒有生火,哨探遠遠看着不能確定對方剩餘的人數,馬匹則應該只剩下十數匹沒帶傷的了。
哨探回報追殺者情況時,安語然他們也到了計劃中的第二宿營地——一個巨大的山洞。
鄒鉉走到遊逸面前說:“少爺,後面追的馬只剩五十來匹,人數還不能確定,他們此刻已經停下宿營了。我們的人也都累了,馬更是需要休息。既然他們停下了,我們也停下休息吧?”
遊逸也知道他們的人馬都需要休息,不然明日根本就走不動了,便道:“休息可以,但要防止他們夜襲。”
鄒鉉道:“屬下會小心安排!”
說完他便走出山洞,命令白天的哨探休息,再派出多一倍的哨探監視對方,如果有異動,馬上會知道。接着他又命令護衛在山洞口向內十數尺的地方,推上一人高的石塊泥土,建成一道臨時的土牆,只在右側靠洞壁處,留一道缺口作爲出入用。這道土牆既可起到一定的防護作用,也可擋風禦寒。
爲防備對方在遠處以□□夜襲,他們不能生火,不能搭起帳篷,只能吃冷食喝冷水。雖然洞口有矮牆,避免了山間寒風直接吹襲,洞內卻仍然寒意沁人骨髓!
把馬匹牽入洞中,吃過乾硬的烤餅和肉乾後,除了哨探以外,所有的人都靠在一起,很快就沉沉睡着。
安語然獨自躺在洞內較深處,地上鋪着大張毛皮褥子,身上還蓋了兩件裘皮。即使如此,她還是覺得很冷,不由得蜷縮起身子,不小心擦碰到大腿內側,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氣。
她伸手摸了摸,因爲長時間疾馳,在馬鞍上摩擦,大腿內側磨出了好幾個水泡,而且已經磨破了。這傷處頗爲尷尬,她想起背囊內應該有傷藥,便輕輕起身,打開背囊翻找,想自己摸黑把藥上了。
山洞深處有極暗淡的月光映入,雙眼適應了黑暗之後,就能漸漸看清洞內物事,但卻看不清背囊內部。她只能把背囊內的物件一樣樣取出,放在旁邊地上,拿出其中一包東西時,不小心捏着另一個布角,帶出一個長方形的東西來。這正是她白天從車上帶走的,與畫稿一起包着的東西。
外面包裹着的佈散開了,那長方形的東西落在地上,發出“篤”的一聲脆響,原來是那個老舊的狹長木筒。木筒一落地便順着地勢向洞外方向一路滾了出去,滾到遊逸睡的地方,撞上毛皮褥子,停了下來,從裡面掉出一個首飾。
在極暗淡的月光裡,那個首飾反射出些微光芒。可以看得出,這是個環形髮飾,上面鑲嵌着數片大大小小的玉雕葉子,葉邊兒有些微卷,葉間點綴着小指頭大小的圓形寶石。
安語然趕緊爬起來去追,遊逸卻已經把那個髮飾撿了起來。他在月光中玩味地看着手中的髮飾,聲音壓得很低,卻帶着一絲寒意:“你白天回車上去拿的就是這個?”
“還給我!”安語然伸手去奪,遊逸卻伸臂擋住她,不讓她搶到。
她皺眉道:“這是我的東西,你拿着幹嘛?”
遊逸冷聲道:“在今天這麼緊急危險的時候,晚走一刻就可能會喪命,即使這樣你也要回去拿這東西。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輕重緩急?!”
安語然道:“我是爲了回去拿畫稿。”
遊逸將茱萸金環舉在她眼前:“這是畫稿?”
安語然趁機把金環奪了過來,吹去上面的塵土細砂,又撿起地上的方形木筒:“這於我也是重要的東西。”
遊逸眯起鳳眸,聲音更加陰冷:“因爲是容問離送你的嗎?”
安語然沒有回答,只暗暗捏緊了手中的木筒。提到這個名字,讓她心中涌起強烈的愧疚與痛楚。
在小樓度過的那段日子,其實是她穿越過來後最自由最放鬆的時光。
或許是因爲貓大喜歡親近容問離的關係,他雖然有很多事情瞞着她,又總是耍她爲樂,她卻莫名地覺得能夠信任這個人。而親切慈祥的陳媽、通透感性的緋青、開朗能幹的定小六,包括二樓的那些姑娘們,都和她相處得很好。
然而,小樓已經付之一炬,那些她喜愛的人都已經死去!她不敢去深想,他們會不會是因爲她的原因而被殺——那兩個黑衣人明顯是衝着她而來的,繪紫的目標也是她。
這茱萸金環與木筒是她住過小樓的唯一紀念。
遊逸見安語然抱緊了木筒,臉上神情惻然,不知怎麼突然怒氣上涌,劈手奪過木筒,狠狠地向一側丟去。
木筒撞擊在洞壁上,發出一聲巨響,隨後便在回聲中滾落到地上。
安語然也怒了:“遊逸,你給我聽好了!不管這東西是誰送我的,你根本沒權利這麼肆意毀壞我的東西!”
他明知這於她很重要,卻還是砸壞它,他根本不懂得尊重他人,或者說是他覺得女人不值得尊重。這隻大男子主義的死魷魚!
遊逸冷哼一聲,掀開地上裘皮大衣,背對着她躺下,不再理她。
安語然憤憤地走過去撿起木筒,卻有些意外地發現,它根本沒摔壞。剛纔遊逸絕對是用力丟過來的,不然不會發出這麼響的聲音,以他練過武的腕力,這木筒怎麼還安然無恙?
山洞內太暗,她看不真切,只能滿腹疑慮地把木筒與金環用布包好,收進背囊內,等脫離了險境再慢慢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