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語然回到自己房裡,只隔了一個時辰,樓下便有些騷亂。她輕輕笑了笑,心知是繪紫喝了她換回去的水壺中的水,現在恐怕是自食其果。也不知她放的是瀉藥還是其他的什麼東西。
然而十多分鐘過去,騷亂仍未平息,安語然心道繪紫不會是放了□□吧?這下可玩大了!不過想來她們應該有解藥,最多也就是出會兒醜而已。
安語然打開了窗戶。她的房間靠近三樓樓梯口,繪紫的房間則在二樓樓梯口的另一側,所以她的窗口與繪紫的臥室窗口離得不遠。剛打開窗戶,她便聽到有人說“……死了”。
她吃了一驚,以爲自己聽錯了,再凝神細聽,又只有模糊的雜亂人聲。她急忙打開門,跑下樓去看個究竟。
繪紫房門口圍了一堆人,都是二樓的姑娘與服侍她們的老媽子。她們小聲而又熱切地議論着。
“真嚇人!”
“下午還看到趙媽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就死了?”
“晚上趙媽還找我借過掃帚,說要趕老鼠的,結果等了半天都沒來還。我過來一看,媽呀!嚇得我腿都軟了。”
“繪紫不知道怎麼樣了?”
“多半也死了吧?”
安語然站在人羣后面,從人羣的縫隙中可以看到房裡的情景。
外間只能看到趙媽,她倒在地上,身體蜷縮成一團,臉上的神情猙獰而扭曲,雙目圓睜,眼神卻空洞地對着某處,一雙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脖子,彷彿臨死前經歷過窒息的痛苦。她身邊有個摔破的水杯。
那個被換了兩次的水壺,則靜靜地立在桌上。
從裡間走出兩個護院,有熟識的姑娘問他們繪紫如何了,他們搖搖頭,道:“也死了。”
安語然向後退了幾步,直到後背撞上冰冷堅硬的走廊窗臺。
若剛纔不是她警覺,那麼此刻躺在地上,抓着自己脖子的就是她了。她本以爲只是瀉藥之類的惡作劇,最多就是讓她痛苦一陣兒,或是出出醜的東西,卻沒想到會是□□。恐怕還是劇毒……繪紫與趙媽甚至沒來得及吃解藥!
安語然離開議論的人們,慢步走上樓梯,回到自己房裡,緊緊地關上門,關上窗戶,抱膝坐在牀上,擡頭凝視着桌上那個水壺。
繪紫爲何要殺她?她應該沒有理由……也許是有人指使或收買了繪紫……是誰想要她死?
她穿越而來,至今也只得罪過綠瓏與華親王的幾個姬妾而已。何況她在情花只有小樓裡的人知道,知道的人又都應該是和她沒有利害衝突的人。
或許原因在於原身墨珏?但是墨珏只是一介丫鬟,怎麼想也沒有讓人要殺她的理由啊!
突然她想起,那日她提着繪紫送的點心盒,容問離拿走了那盒點心,還對她說“要想活得久一點,你就要學會一件事——別人給的東西,不要亂吃。”他似乎知道內情……
安語然急躍下牀,一把拉開房門。隔壁的房門關着,但房內點着燈。她用力地敲門:“容問離!”
容問離開了門,身上披着件外衣,頭髮未束,隨意地披散在身後,臉上還帶着幾分倦容:“什麼事?”
安語然問道:“你可知道樓下繪紫與趙媽出了事?”
容問離淡淡道:“剛知道。”
安語然看他一付毫不在意的樣子,心中有些微不舒服:“你可知本來死的那個是我?”
容問離微一皺眉:“進來說吧。”側身讓她進屋後,輕輕關上房門。
安語然進了房間一坐定,就把繪紫假稱房裡有老鼠,偷換了她的水壺,她發現後又設法換回去的事說了一遍。她其實仍未從繪紫已死的震驚中恢復,因爲情緒激動,聲音還帶着些微顫抖。
容問離把桌上的殘茶倒去,洗淨茶壺,重新泡了壺綠茶。等她說完事情經過,他的茶也泡好了,輕斜茶壺,倒出滿滿一杯熱茶,推至她的面前。
安語然捧起茶杯,那暖意便從杯壁傳遞到了她冰涼的指尖。低頭輕吹,一陣清雅微甜的香氣蒸騰而起。喝一小口清亮碧綠的茶水,最初的微苦過後,留在齒頰之間的,便是清爽的茶香與回甘。這茶,絕對是極品的明前龍井!
就是這杯體貼的好茶,讓安語然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她鬱郁道:“若是我不換那個水壺給她,只把壺裡的水倒了就好了。那她和趙媽就不會死了。”
容問離淡然道:“本就是毒蛇,死了也不可惜。它若不死,以後還會尋機咬你。”
安語然放下茶杯:“只因爲它以後可能會咬我,就要先殺了它嗎?那麼我與她又有何區別?”
“不必多想,今日之事並非你存心害她,是她自食其果而已。她若只是放了瀉藥,也就只是自己多去幾次淨房而已。只因她先對你下了殺手,這才死在了自己親手放下的□□上。”他的聲音平淡柔和,卻有種特別的安慰效果。
安語然低頭沉默了會兒,轉頭瞧着他道:“上次我拿着繪紫送的點心,你就提醒我不要吃她給的東西,還把那盒點心拿走了。你早就知道她要害我。她爲何要我死?”
容問離單手撐頭,揚起眉梢,輕輕晃動手中茶杯,懶洋洋地說道:“青樓本就是藏污納垢之地,人心又是這世上最難懂的東西……我只是讓你小心提防所有的人而已。”
安語然微挑眉梢凝視着他:“既然如此,我是不是也該提防着你?怎麼看你也比別人更爲可疑。”
容問離眯起墨黑的眸子,臉上綻開一個妖嬈笑容:“你最應該提防的人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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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情花小樓下來出了內院,轉個彎就是木工房。
定小六正在木工房中,仔細刨着一根圓木棍。他舉起木棍的一頭,放在眼前,側頭看看是否還有不圓滑的地方。從眼角看到了門口立着的容問離。
他放下手中木棍,問道:“容公子怎麼親自來了?可有什麼木器要做的?”
容問離走到他身前,眯起鳳眸,伸手摩挲着那根木棍,低聲道:“不要再多管閒事。”
定小六咧開嘴笑道:“公子也知道小姐的心意,屬下只是爲主行事……”
不等他說完,容問離握緊木棍,手腕一抖,棍端已擊至他的胸口。定小六不敢躲,生生受了這一棍,當即啐出一口血來。
容問離冷冷道:“不過是個奴才,殺了你,你家小姐也不會放在心上。這次不過小小懲戒,爲了你自己着想,最好不要再對她出手!”
定小六捂着胸口,仍然勉強笑着:“是!……公子已經出來三年了,小姐問您何時才能辦完事回去?”
“快了……”
“……屬下會轉達給小姐,還請公子儘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