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敵人情況不明, 但人數絕不會少,又是收到報警訊號而來,早有準備。硬衝肯定不是明智做法, 他們只有在對方發現洞口所在之前, 儘早退向洞內深處。
然而, 洞內是否是死路?
安語然爲怕那二人聽到, 拉着柯嶺向洞深處又走了十幾步, 示意他低下頭,把嘴湊近他耳邊,細聲問道:“柯嶺, 你知道這洞通向何處嗎?有沒有另外的出口?”
柯嶺耳邊感覺到她口中熱氣,臉上頓時就有些發燙, 遲疑了一下, 才湊近她耳邊悄聲回答:“聽師父說過這山中是空的, 不過我也不知這個洞到底通向哪裡。”
“那就走吧!”安語然轉身快步向洞內深處走去。不管這個洞有沒有出口,山洞的縱深與黑暗, 本身就能爲他們爭取更多的生存機會!
柯嶺默默跟上。
安語然走得很快,幾乎是在奔跑。柯嶺緊緊跟在她的身後,舉起火把爲她照明。爲了避免火光映射太遠,被之後追蹤的灰衣人看到,柯嶺燃着一個很細的火把, 火光只能隱約照射到兩三步前的地方。但他總是能在那些裂縫與凸起出現在火光範圍內之前, 就提醒安語然注意。
安語然好奇心起, 問道:“這裡你很熟悉?”
“就走過一次。”
安語然有些詫異:“那怎麼哪裡有裂縫、凸起, 你都能提前提醒我?”
“我都記得。”
“走過一次就記得?”
“嗯。”
安語然突發奇想, 問道:“那我們正在往哪個方向走,你可知道?”
柯嶺毫不遲疑地答:“西北偏西。”
這洞黑暗曲折, 忽左忽右,他居然能清楚知道現在向着那個方向走!安語然不由得讚歎道:“柯嶺,你真是個天才!”
柯嶺卻覺得不值一提,這是他作爲獵人應有的能力:“只是記得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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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柯嶺時不時地暫停下來,迅速地在洞壁上設置一些小機關,比如在某條裂縫前用細線設一道絆索,或在某個凸起上方拉兩道細線。洞內只有火把照明,灰衣人若快速追擊,根本看不見這些細線,而一旦他們被細線割到,便會小心觀察前進,不敢過於快速的追擊安語然他們了。
洞內地勢很快就變得傾斜起來,漸漸已經沒有較爲平緩的地面可以踩,幾乎就是在山間裂隙中穿行,裂隙蜿蜒,忽上忽下,時高時低,不過總體還是向下而行。
突然,他們面前出現了兩條分岔,一左一右,左邊那條較寬大,有兩人多高,右邊那條就小得多。只有安語然可以站直身子走,柯嶺若是要走,就得彎下身子鑽了。
安語然轉身看看柯嶺:“接下來該走哪條?”
柯嶺搖頭:“我只走到過這裡。”這之後的洞內,他沒再深入過。
安語然回過身,端詳着這兩條岔道。他們該走哪條呢?如果走錯了路,就會迷失在這山腹當中,而如果走了一條死路,就會被灰衣人追上,讓這條路成爲名副其實的死路!
一左一右,便是一生一死。
柯嶺靜靜地站在安語然的身後,不發一言,只是等着她作出決定。
安語然將食指放在口中含溼,舉到左側岔道口,閉起眼,感受手指上涼意,接着又再次含溼,舉到右側,仔細比較着兩邊氣流的大小差異。水分的蒸發加強了手指對風的感知。
“走右邊吧。”這邊風大一些,說明空氣的對流更加強烈,那麼他們走出去的機會也就大一些!
柯嶺跟着安語然走入右邊的岔道,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便開始習慣了站在這具嬌小的身軀後面,只要她做出了決定,他就會跟着她一直走下去。不僅僅是因爲她救了他好幾次,也不僅僅是因爲她明澈的雙眸、溫暖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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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邊的岔道,起初很窄小,但走着走着,逐漸變寬,甚至地面也平坦起來。接下來,他們又遇到兩處分岔,安語然都選擇了風較大的岔道。隨着岔道漸漸下行,山壁變得越來越潮溼,他們開始聽見滴水聲。
突然,前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溶洞,溶洞左側地面溼滑,微微傾斜,右側則被滲出的地下水浸沒。
溶洞巨大,火光更顯微弱。身邊的幾根鐘乳石柱被照亮了下半段,石柱陰影投射在地面上,以火把爲中心,搖晃着向他們四周延伸出去,很快便沒入黑暗中。
柯嶺又取出一支火把,點燃了交給安語然,以便看清洞內情況。
他們快速查看了四周,除了他們走進來的那條通道外,溶洞內還有三處通向別處的洞口。兩個在左側,可以直接走過去,第三個卻要淌過地下水,而且離水面有將近一人左右的高度。
安語然再次試了試氣流的大小。左側兩個洞口,幾乎是差不多的,氣流的感覺都很微弱。她回頭看向右側那個高懸在水面上的洞口,是否要涉水去那個洞口查看一下?
她穿的是當初在扇城購買,雪地跋涉用的塗膠鹿皮長靴,可以防水。她抱起狗二,試着踩入地下水中,水並不深,堪堪沒過靴底。但隨着離那個洞口越來越近,水位也變得越來越高,漸漸沒過了她的小腿,幾乎就要超過她的靴子上緣了。
柯嶺突然拉住了她。安語然回頭看看柯嶺,他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走。接着他走到她的前面,小心地用腳去試探水下的地面。
微弱的火光下,水面看起來是黑色的,隨着柯嶺的步子,輕輕泛起漣漪,散碎地反射着橙紅色火光。
安語然低頭看着柯嶺踩出的漣漪,突然意識到,她完全看不見水下的情況,而這不是人工的水池,也許就在一步之外,就有無底深淵隱藏在水下!
柯嶺以左腳支撐身體,右腳伸出,踩實了地面,再換左腳伸出試探水下。在洞口之前十數尺,水面下,有道斷裂處。他把右腳伸下去探了探,踩不到底。再捋高袖子,將一支長箭伸下水面試探,仍然探不到底,不知到底有多深。
安語然吐了吐舌頭,若非柯嶺謹慎,恐怕她此時就摔入這個深深裂隙,雖然淹不死,也要凍個半死!
柯嶺沿着這道裂縫,繼續謹慎地試探着,繞了六七步的距離,才重新在水下找到堅實的地面可以跨越。安語然小心跟在他後面,繞過這道深溝,走到洞下,此處水又變淺,僅僅沒過鞋面。柯嶺把火把舉向洞口,火苗前後晃動起來。
安語然把狗二舉起,讓它自己跳入洞中,再轉身對柯嶺低聲道:“你託我上去。”
柯嶺把火把擱在洞口,微微蹲下,兩手相疊,掌心向上。安語然右足踏在他的掌心,用力向上一縱,右手已經搭上洞口下沿。柯嶺雙手向上一送,安語然借力縱身,右手一撐,已經踏上洞口邊緣。
她向洞內走了一步,明顯感受到有微風輕吹臉龐,不由得心中欣喜,也許他們已經離出口不遠了。她轉過身,對着洞口下方柯嶺招手,示意他上來。
柯嶺卻面色凝重,飛快地取下擱在洞沿的那支火把,浸入腳邊的水中。瞬間溶洞內變得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了。
安語然屏息,側過臉凝神細聽。最初她什麼都沒聽見,只有洞頂的地下水,有節奏地落到鐘乳石柱上的“滴——嗒”聲。
這聲音滴響了千萬年,還將繼續滴響千萬年的時間,直到兩兩相互守望的鐘乳石柱觸到了對方爲止。伴隨着這有節奏的聲音,她彷彿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怦——怦”,“滴——嗒”……
接着,她在這節奏中,聽見了極輕微的腳步聲,踏亂了她的心跳。
那些灰衣人追上來了!
安語然有些奇怪柯嶺爲何還不趕緊上來?他怕發出聲音被那些灰衣人聽到?然而那些灰衣人進入溶洞,遲早也會發現他的。她趴在洞口邊緣,試着去夠柯嶺,摸到了他的肩膀,便向上拽着他的衣領,示意他趕緊上來。
柯嶺卻反手抓住她的右手,在她手心寫了一個字——“走”,接着便甩開她的手。
安語然明白了柯嶺的想法——他選擇留下拖阻灰衣人,讓她獨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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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口,隱約地亮了起來,漸漸可見閃爍的火光。稍後,一支火把小心翼翼地探出洞口,上下左右地照了一番,緊接着一條暗灰色的人影迅速躍出洞口。
柯嶺早就取下背上長弓瞄準,此時一箭射去,正中那人影的右邊肋下,那條灰色人影悶哼一聲,從半空中摔到地下,手中火把順着傾斜的地面滾入水中,瞬間便熄滅了。
柯嶺不敢鬆懈,馬上反手從背後箭筒中抽出一箭,再次拉弓瞄準洞口。洞口仍有火光,仍有灰衣人。
第二個灰衣人卻不急着出來了。柯嶺獨自隱在火把照不到的黑暗中,等了許久,雙手仍然穩穩持弓。他練了十幾年的箭術,每年都要拉弓近萬次,只要拿起弓來,他的雙手便穩如磐石。
如同狩獵一樣,獵人與獵物之間,比的就是誰在守候時更有耐心,發力的瞬間速度更快,攻防之間的反應更敏捷。
突然洞中飛出一支火把,柯嶺看得真切,只是試探,並未射箭,仍然穩穩地拉着弓。緊接着一條灰色影子躍出,柯嶺一箭射去。
如果這是隻猛獸,必然要害中箭。
可惜這卻是一個訓練有素,且早有防備的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