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暄突然覺得此刻的陳太后看起來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要陌生,他垂下雙眸,靜靜的看着自己的手撫過精雕細刻的龍椅,少頃才緩緩的開口:“母后!你不喜歡阿絕只是因爲阿絕不是你的親生兒子麼?”
陳太后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接着有些嗔怪的看着他,“傻孩子!瞧你說的這話!”不過這天下已經是他們母子的了,她說話也不再忌諱,直截了當道:“母后討厭他還有一點是因爲他擋在了我兒子成王的路上啊!”
聞言,蕭暄面上的神色稍稍緩和了一些,可他還是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了一聲,到底是擋在了他成王的路上還是擋在了她陳柏芝掌控天下的路上?
至於這個答案暫且不得而知,蕭暄有些累了,神色之間露出一絲倦意,“母后,兒臣有些乏了!”
“那好!你好好休息!”陳太后適時的表現出了自己的一番關切之情以後,便如來時那般,率領着一對宮人浩浩湯湯的離去。
蕭暄靠在龍椅之上,神色之間那抹倦意頃刻之間消失殆盡,他看着那徐徐遠去的背影,半晌才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慕容琬這兩日一直在心急與等待中煎熬,可前方的消息卻遲遲不來,就在她準備豁出去上戰場之際,袁徵再次帶着一對禁衛軍攔住了她的去路。
“娘娘!”袁徵的眼裡同情多過爲難,他看着這個清冷無華的女子,深深的行了一禮。
慕容琬看他現今的陣勢,心底微微一沉,卻還是不動聲色道:“袁大人今日可是有事?不巧,妾身現下有事在身,恕不能奉陪!”
說着,慕容琬轉身欲走,卻被袁徵伸手攔住,“娘娘,得罪了!”
“你?”不等慕容琬有所反應,左右已有兩名禁衛軍走上前來,穩穩的站定在了兩側。
慕容琬面色微冷,“袁大人,這又是何意?”
“娘娘!”袁徵俯身行了一禮,面容沉靜,“秦衛兩國戰事禍端因娘娘而起,還請娘娘同下官走這一趟。”
慕容琬只知衛國滋擾秦國邊境,惹得秦國子民煩不勝煩,卻不知這場戰役竟是因她而起,當下她微微蹙眉,“袁大人這回打算帶我去哪裡呢?地牢?”
袁徵眸中隱隱閃過一絲憐憫,少頃才聽他緩聲一字一字道:“秦衛兩國交戰戰場!”
這話一落,慕容琬卻莫名的鬆了一口氣,她本就打算去的地方,如今有人帶路,倒省了許多事了。
袁徵見她神色間並不若尋常女子那般驚慌失措,當下心底輕嘆,這位夫人當真是女中豪傑。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會爲了一個女子而置秦國國本於不顧,當下道一聲得罪了,着人將慕容琬帶出了王府。
“夫人……”周德豫聽聞消息以後匆匆趕來,卻只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王府門口。他當下焦慮無比,忙又追上去,拖住了袁徵。
“袁大人!咱們有話好好說不行麼?您看您這……”他看着正被押上囚車的夫人,汗水一滴滴的跟着落下,隨即壓低嗓音小聲道:“我們夫人平常沒受過這些罪,袁大人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些?”
袁徵本也不願讓她受這等侮辱,心中暗自思量
了一番,這才點了點頭,將押解慕容琬的囚車換成了翼王府的馬車。看着那載着慕容琬的馬車漸漸消失在視線裡,周德豫這才狠狠一拍大腿,忙又回了府去找人報信去了。
一路顛簸了十來天,好不容易到了秦國與衛國的交界處,慕容琬的心越是接近這裡便越是不安,她一路都在思索着到了軍營中應該如何做,可還沒等她想明白,馬車便已經停了。
“夫人!”押送她過來的是袁徵手下的得力戰將,對她的態度倒算是十分友好的。此時正站在車門外,恭謹的詢問她。
“怎麼了?”聞言,慕容琬掀開車簾,看向車外。
車外來往行走的都是一些老弱的婦孺兒童,慕容琬看的怔住,半晌才反應過來,心中不由得苦澀不已,這裡就是戰場,而這些流離失所的人民就是戰場的附屬品。
不等她過多的傷春悲秋,前方城門處一陣兵荒馬亂,即使是孱弱多病的老者也驚慌失措的開始跑了起來。
“不好啦,衛國軍隊要攻進來啦!不好啦!”
慕容琬此下心中滋味萬般難言,她重重的放下車簾,對那士兵道:“我們進城!”
“可……”那士兵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見她閉着眼不願多言,當下也不再說話,駕着馬車急急朝着城門口衝去。
等進了城卻又是另一番場景,那士兵帶她去秦國駐紮的軍營所在地,除了蕭絕手下幾個副將尚且在以外,跟蕭絕一路過來的執言執素卻連人影都不見。
慕容琬心裡越發的沒底,少頃,人已經走至帥帳之前。即使主將不在,蕭絕手下的幾個副將卻也不是宵小之輩,此時正齊齊聚集在帥帳之前商討對策。見來者是一個弱質纖纖的女子,衆人都沒有放在眼裡。
等慕容琬說明了來意和自己的身份,衆人的目光轉瞬就變了。一衆莽漢看着面前害他們王爺被擒的女子,個個虎目含淚憤恨不已。
慕容琬心情複雜不已,她也不懂什麼軍事,只是十分誠懇的看着大家,一字一句道:“請你們送我去戰場!”
“夫人,你!”那幾個副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一位軍師模樣的人站了出來,躬身作了一揖,“夫人,戰場兇險,您還是回城中比較好!”
“不!”慕容琬卻是固執的搖了搖頭,“衛國要的人是我,你們送我去戰場,換回翼王!”
“這怎麼可以!”那軍師模樣的人連連搖頭。
那幾個副將也是一臉憤慨的表示,“夫人,我們幾個雖然是大老粗,可也不至於淪落到要個女人來救命!”
衆人聞言都是搖頭的搖頭,沒有人認爲這個辦法可行,雖然衆人心中都清楚,這或許是如今最快捷簡便的方法了,可男人的自尊擺在那裡,沒人會點這個頭。
慕容琬看的着急,卻也知道他們心中的顧慮,暗自想了想,這才又鎮定道:“就算你們不送我去,明日衛軍城下叫陣,我也會去的!”
說罷,她倏然轉身,也不再看那些人,自顧自的走出了帥帳。她不瞭解這個世界的生存規則,只是實在清楚自己再也不能坐以待斃了,那樣她會不安心,很不安心。
看着她堅定的背影消失在帥帳前,幾個副將面面想去半刻後,才又轉頭看向從方纔起便一直沉默不言的軍師,“柳大人,您看這可怎麼辦?”
柳輕書微微蹙眉,片刻後才舒展了眉目,長指一點沙盤中的一點,“明日衛軍肯定會再來!到時候就由流川將軍帶兵出陣!”頓了頓,他的目光隨着那隨風擺動的帳簾閃了閃,“至於那位夫人,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能待在翼王身邊的人不會是弱者,但他們也不會將那個女子交出去以換取苟活。
慕容琬回了城中便找來了那護送她前來的禁衛軍,寥寥幾句說明來意,那禁衛軍便沉默着下去替她辦事了。最後她得以順利的進入了軍隊,只是那禁衛軍臨走之前顯得很不安。
“娘娘,您這樣,屬下不好跟大人交代啊!”
慕容琬只是無所謂的笑笑,順帶感激的朝他福了一禮,“感謝大人一路護送之恩!”
那禁衛軍見她如此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又得細細的囑咐了一番後,帶着使命回了王都。
衛軍攻城未破,休息了兩日後捲土重來,只是這一次,秦軍沒有如往常那般關閉城門,反而出乎他們的意料,城門洞開,氣勢恢宏的迎了出去。
慕容琬第一次經歷這樣大的陣仗,一時有些應接不暇,卻還是握緊了手中的長矛,跟着軍隊如一匹氣勢恢宏的悍馬魚貫而出。等到了戰場,感受着腳下連綿不絕的震動,她纔有些懷疑自己現今的行爲是否有些魯莽了。可是局勢不允許她多想,她只能咬緊牙邦,跟着衝鋒陷陣。
衛軍駐紮在潼關三十里開外,因此前衛世子生擒了秦國翼王令衛軍士氣大振,接連幾日都在城下叫囂。
秦軍終於不勝其擾,以副將流川爲首帶軍三萬出城迎敵。
雙方列陣,一場戰役蓄勢待發。
流川握緊了手中的繮繩,目眥欲裂的瞪着前方的衛軍軍隊。就在他揚手準備率軍進攻之際,衛軍突然一陣騷動,緩緩從中間分開一條道路。
銀色的盔甲被長竿牢牢的撐起,在陽光的照射下泛出冰冷的光,那鎧甲鱗次櫛比,面上傷痕累累,似是在訴說着主人悲慘的遭遇。
流川看的雙眼噴火,握緊大刀的雙手青筋凸起!那是他們主將的戰袍!
慕容琬本不知此刻發生了什麼,只是擡眼看着那朝着己方部隊緩緩行來的盔甲,雙眸微眯,一絲不安自心底溢出。
身旁有人在小聲而又驚恐的議論着,“是王爺,王爺的戰袍!”
“轟”……
慕容琬只覺得腦中空白一片,仿似有什麼東西在腦中炸裂開來,她怔怔的看着那上前方徐徐向她迎來的戰袍,那戰袍在秋風裡冷冷的沉寂着,這一刻,她覺得眼睛酸澀的厲害,似乎有什麼東西亟待而出。
她眨了眨眼,身旁的衆人盡都在默默的後退着,只除了她,她就這樣站在原地,等待着那戰袍徐徐的靠近。
直等到戰場之間只剩她一人!
流川雙眸微眯,冷冷的看着前方那抹傲然挺立的身影,半晌,一絲疑惑自眼底劃過,片刻後才猛地瞪大了眼,是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