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楚喬看了看呂婆子沒明白她這是什麼事情。不過呂婆子也沒有多向姜楚喬解釋什麼,左右她是一直在姜楚喬身邊的,遇到事情她便可時時提點她,以免她爲自己招來麻煩。
夜半三更,烏雲遮了半個月亮,打更的人迷迷糊糊又懶懶散散地在街上走着,一時,墨藍的天空中一道人影劃過,打更的人絲毫沒有察覺。
福音寺後院。
童官子在那棵極大的銀杏樹下打坐,少時,一陣疾風掠過,樹葉沙沙響了幾聲,童官子睜開了眼睛。
“來了就下來吧。”童官子將盤着的雙腿放鬆,坐在石頭上輕輕拈着佛珠。
一道人影從樹下落下跪在了童官子的面前:“芒風見過營主。”
“說了多少次了,世上再無疾風營了,也再沒有營主了,以後進來便大大方方地進來,至於要稱呼我爲什麼,你心裡也有數吧?”
“是。”
“有什麼事,就長話短說吧,眼看到了入寢的時辰了。”
芒風垂了頭,他猶豫了一下才道:“呂婆子說,仙肌蠱已成氣候,讓屬下特來稟報大師。”
聽到“仙肌蠱”三個字本來還閉着眼睛拈佛珠的童官子慢慢睜開了眼睛,他看了面前的芒風一眼,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芒風又道:“章涵與雲幼機如今都安然無恙了,那姜姑娘聰慧過人,想來不久便會察覺到什麼的。”
童官子手上的動作停了,他起了身拂去了自己身上的一片銀杏葉道:“呂婆子說起謊話來任是我都能信,姜姑娘不會懷疑她的。你且回輔首堂吧,好好照顧佘寒。”
芒風應了一聲,不過人卻是站在原地沒動。
“還有何事?”童官子又問。
芒風扁嘴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少主說不喜歡我們這些老爺們兒伺候,他想……他想去錦繡府當個差,讓……讓裡面的小姑娘們伺候……”
童官子低笑了兩聲道:“恐怕他是想念姜姑娘了,可是天意便是這般弄人,落花有情,流水無意,他想做什麼便去做什麼吧,人生苦短,莫要在臨死的時候才生出許多的遺恨來。”
“是,屬下告退。”
芒風的身形一閃便消失在了禪院之中,童官子輕輕嘆息了一聲,擡頭看向了那從烏雲裡探出來了大半個腦袋的圓月。
第二天一大早姜楚喬便出門了,爲了不讓人懷疑,姜楚喬與雲幼機還是分開行走的,直到了城外,兩個人才匯合。
姜楚喬表面上只帶了零露一個人,可暗地裡她身後還跟着清和與處暑,說不定香娘和某個騰龍密諜的夥伴也在跟着她,而云幼機,他只是一個人騎着馬在城牆之外的喬木叢中等着姜楚喬。
姜楚喬的馬車停在了樹林的入口出,零露已經去請雲幼機去了。
少時,姜楚喬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她本來要伸手去掀馬車簾子,不想雲幼機先她一步挑了馬車簾子鑽進了馬車裡。
姜楚喬瞧着雲幼機一臉鄭重地坐在了自己的側面,她一時不知道如何與他搭話了。
馬車又轟轟而行起來,零露趕着馬車往樹林深處去了。
“大哥……”姜楚喬叫了一聲。
雲幼機扭頭看向了姜楚喬,他的眼裡滿是同情與憐憫:“小妹,本來不過是楚芸與莫家姐妹之
間的拌嘴,後來便演變成了莫家姐妹非要暗算楚芸不可。我已經將楚芸安排在了山中的別院裡,那個地方你也去過。”
姜楚喬怔怔的點點頭,她有些沒聽明白雲幼機說的是什麼意思。
“大哥不知道如何安慰姜楚芸,所以我的人找到她之後我沒有第一時間去看她。小妹一會兒自己斟酌說辭吧……”
姜楚喬點點頭,已經猜到姜楚芸出了什麼事了。
馬車停在了山下,山腰上那個曾關過姜楚喬的院子好像被修繕過,起碼它的門窗是新換的,姜楚喬與雲幼機站在柵欄門外,誰也沒想進去。
一會兒後,雲幼機轉身往山下去了,姜楚喬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裡,她才擡腳進了院子裡。
姜楚芸就在外屋裡坐着,她的頭髮有些亂,臉上也有些傷痕,衣裳……已經爛的遮蔽不了她的身體了……姜楚喬皺皺眉毛,接着往裡面走。
聽到院子裡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姜楚芸擡眼便看到了姜楚喬,兩個人的視線相對,姜楚芸一愣,姜楚喬也停下了腳步。
姜楚芸從小板凳上站了起來,她看到姜楚喬後眼圈兒一紅,兩滴淚掉下了她自己面無表情的臉。姜楚喬有些緊張地看着姜楚芸,手足無措。
“姜楚喬,你來了?”姜楚芸的聲音沙啞。
“是……”姜楚喬木然地點點頭。
“我想問你一件事。”
“你且問。”
“那次你被人擄走時,也是如我這般狼狽麼?”
姜楚喬先是一怔,隨後她明白過來了。姜楚芸已經不打算尋短見了,哪怕是死,起碼她也要將自己的大仇報了!姜楚喬突然想給姜楚芸一些現實的東西,哪怕是讓她變得狠戾也好,或者讓她知道對於活着來說這不算什麼也好,所以她收起了對姜楚芸的憐憫,沉沉地開口了。
“擄走我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他也知道如果我真有個三長兩短,他的九族就要下地獄去了!二姐姐,我是個對別人有利用價值的人,想要利用我的人,爲了給自己創造更多的好處,他會給我足夠的保護!”
姜楚芸便笑了,她眼裡溢出來的殘忍鋪蓋了她整個臉頰,就聽她狠狠地道:“是啊,你說的沒錯!出事之後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死!可是經過這兩天的思考,我便明白了,死沒什麼好怕的!重要的是,我死了,那兩個賤人便會得意的很!我的死只會合了她們的心意,讓她們高興!所以,我要好好活着!”
姜楚喬深深皺下了眉頭,她感覺這個時候的姜楚芸已經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她還能動,是因爲要報仇!
“你想知道你在錦繡府的這幾天,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麼?”姜楚芸發紅的眸子盯向了姜楚喬,姜楚喬鎖着眉點了點頭。
“我應一位閨中小姐邀請去花會喝茶,本來是想通過那位小姐的引薦結識一些貴人的,只是我沒想到莫家姐妹也在那裡!”
一提起莫家姐妹姜楚芸的全身就開始顫抖,姜楚喬低下眸子沒有插話,等着姜楚芸往下說。
“你知道這些日子我這麼辛苦是爲了什麼麼?不就是爲了要讓貴人對我刮目相看麼!你姜楚喬一個庶女都能坐上錦繡府的府主,姜楚芬也去了尚衣局,我姜楚芸堂堂一個嫡女,受母親與老夫人悉心教導,我當然不甘落後!”
聽到這裡姜楚喬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姜楚芸可以與姜楚芬比,但是,如果她一定要與自己比,恐怕她得到的只是失望,受到的只是挫敗,也許,她還會對自己心生怨恨!
“我也不過是想出人頭地,莫家姐妹居然當衆羞辱我!一氣之下我便說出了推掉與許家親事的話,不想莫家姐妹恨我不識擡舉,還說我連累了許令充的名聲,再後來我想你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麼,她們騙我說許令充要與我把話說清楚,然而我到了約定地點發現那裡等着我的並不是許令充,而是兩個流氓地痞!”
姜楚芸緊緊地握住拳頭,她因氣極而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姜楚喬只是那樣站着,冷着臉,一言不發。
這時,姜楚芸突然上前死死扣住了姜楚喬的肩膀,她瞪着滿是血絲的眼睛衝她喊:“姜楚喬!有賣身與你如何!我沒有別的條件,我只要讓莫家姐妹生不如死!”
姜楚喬擡眼看着姜楚芸,她問她:“在這之前我也要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你問我什麼我都告訴你!”姜楚芸低吼出聲。
“你與姜林氏苛責我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你與我在公共場合又維護我的時候心裡又在想什麼?”
姜楚芸一愣,沒有明白姜楚喬話裡的意思。
姜楚喬便又道:“這關係到我幫你報復莫家姐妹的手段和報復的輕重程度。”
姜楚芸突然冷笑了兩聲放開了姜楚喬,她道:“你們這些庶女在我母親的眼裡其實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我在外面維護你,不過是在維護姜府的臉面!”
“好,我心裡有數了。”姜楚喬的眼裡不見一絲光彩。
“你心裡有數是什麼意思?”姜楚芸瞪着姜楚喬問。
姜楚喬轉過了身子道:“我不會放過莫家姐妹,不過不是爲了你,我也是爲了姜府,而且,你對我來說,並沒有利用價值,從今往後,你繼續做你的姜家二小姐,咱們兩個誰也不欠誰!”
姜楚芸直直地看着姜楚喬,她不懂她爲何這麼說。
她不明白沒有關係,只要姜楚喬自己明白就好了。她不想姜楚芸總感覺她是欠自己的。她既然是個高高在上的嫡系小姐,那就讓她繼續高高在上下去,且不說爲了姜楚芸,這個時代的家族觀念比人的性命都重要,爲了她以後生存的更加容易,這個仇她也不可能不報!
雲幼機將姜楚芸偷偷送進了圖山郡主府,不過他卻沒有與圖山郡主打招呼就走了,姜楚喬看着雲幼機的身影匆匆消失在圖山郡主府的後門上,她滿臉的凝重。
自從斷了一條手臂之後圖山郡主也便換了一個性子一般,她將自己的驕傲與優越全部收了起來,身上只剩下了對別人的防備和對對手的殺氣。
圖山郡主府後有一大片竹林,竹林中間是寬闊的練武場地,姜楚喬垂手站在練武場的邊緣,虛靠着一根粗壯的竹子看着場地中間的圖山郡主。
圖山郡主已經收了劍,長年右手用劍的她如今正在練習如何將左手也打磨的如右手握劍一般熟練、運用自如。
將劍回了鞘,圖山郡主向一旁的侍女伸出手去,那侍女立刻遞上來了打溼的布巾還有涼好的清水。
姜楚喬上前幾步給圖山郡主行了禮,圖山郡主側頭看向了姜楚喬:“姜三,你看本郡主這劍練的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