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佑說的沒錯,但也不是全對,準確些說,一切都是他母親,是羲和公主的錯。
如果她當初不因心裡的不甘,還有深深的怨氣,求先皇下旨讓信陽侯尚公主,也就沒有秦晴不想夫君爲難,自願由嫡妻降爲平妻一說,更沒有陸隨雲嫡子變爲庶子,及後面等等不爲人所知的腌臢事發生。
腌臢事具體是什麼,信陽侯不知,亦或是他知道些許,卻又沒有確鑿的證據,因此,他纔會覺得愧對長子和原配妻子。
“你是知道的,即便你大哥做了世子,可以他目前的情況,信陽侯府只能成爲他的負累!”從陸天佑的眸中,信陽侯看出其所言非虛,但他目前不能應允,因爲他不知長子願不願接受世子之位,更不知這三年多來那孩子過得怎樣?
三年多了,他有三年多沒見到雲兒了……
陸天佑抿了抿脣,神色認真道:“我會從旁幫襯大哥。”
“這事暫時先不提,等問過你大哥的意願再說吧!”信陽侯默然半晌,方啓脣道出一句。
“哦!”
陸天佑點點頭,垂眸坐在椅上沒再言語。
書房中一時恢復到來之前的靜謐之態。
“天佑……”許久,信陽侯不知想到什麼,終出言打破了寧靜的氣氛,只聽他道:“明日早朝時,我請奏皇上在軍中爲你謀份差事,你可願意?”
微微一怔,陸天佑思慮片刻,對上信陽侯的目光,有些遲疑道:“我行嗎?”
“爹相信你!你呢?你信自己嗎?”
信陽侯眼裡有鼓勵,有肯定,還帶着絲淺淺的笑意。
“好。”從今往後,他要做個不一樣的信陽侯府二公子,陸天佑眸光炯炯,神色鄭重,出聲應道。
接着,信陽侯對其講起軍中該注意的事項來。
他說的每一句,陸天佑都有認真地聽。
父子倆果真在書房中聊了一個通宵。
東方漸顯魚白,羲和公主院裡。
“公主,你一晚上沒闔眼了,要不,老奴伺候您躺會吧!”容嬤嬤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低聲勸羲和公主。
搖了搖頭,羲和公主並未開口說話。
“老奴有着木香到世子院裡去了一趟,她說世子夜裡沐浴過後,就前往前院,和侯爺一直呆在書房。”也不管主子有沒有在聽,容嬤嬤自顧着小聲稟道:“世子沒事了,公主該放下心好好歇歇。若是再這麼熬下去,身子會吃不消的!”
公主是她看着長大的,宋太妃臨去世前,有叮囑她要好好照顧公主。
先皇在世時,宋太妃位居嬪位,那會她並不得聖心,但好在先皇膝下皇子有好幾位,公主卻只有宋太妃生下的這唯一一個女兒。
或許就因爲這,公主自小還是頗得先皇疼愛。
否則,也不會在明知信陽侯已有嫡妻的情況下,應下公主的請求,下旨讓其尚公主,並着重強調無論何時,都不許信陽侯與公主合離。
之所以如此,顯然是先皇深知信陽侯不喜公主,纔會爲保全公主的顏面,作此安排。
輕擺擺手,羲和公主着其退下,依舊未發一語。
然,容嬤嬤沒有退離,而是又低聲加以勸慰:“公主,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您如今得想法子如何與侯爺修復好關係,這樣於世子和小姐,還有您自個都不是壞事。”女人生來就是要男人疼的,這麼多年過去,她眼睜睜地看着信陽侯和公主之間的關係越走越遠,卻乾着急沒有法子。
是個男人,都不想自己的女人太過強勢,奈何公主好強的性子,打小就養成,要想讓這天之驕女從根上改變,根本就沒得可能。
更何況,公主心裡愛慕的男子並非是信陽侯,基於此,她更不會讓自己爲個不愛的男人費心神,從而改變性情,曲意迎合。
可是,那被其愛慕的男人已然死在了沙場上,就算還活着,那又能如何?
他至始至終喜歡的都是他的妻子,是那個容貌絕美似仙,性情溫婉如水的女子。
他心裡沒有公主,從來都沒有。
“我和他的關係有好過嗎?”羲和公主突然響起的嘶啞聲音,打斷了容嬤嬤的思緒,她怔了怔,恭謹道:“公主,女人有時候太好強了未必是好事。”
羲和公主緩緩回過頭,默然注視着她。
那眼神看似無波無瀾,可容嬤嬤知道主子惱了,惱她多嘴了!
登時,一顆心咯噔了下,慌忙跪倒在地:“公主,老奴剛纔說的話並沒別的意思,老奴只是希望公主別再這麼苦了自個!”眼眶泛紅,她哽聲說着。
從她身上收回視線,羲和公主望向窗外已經大亮的天色,似是自語,又似是說給容嬤嬤聽:“別苦了自個?我也想啊,可我就是做不到,無論怎樣也做不到啊!從看到他第一眼那刻,我的心就已落在他身上,那時,他身着一襲青色長衫,長身玉立,與父皇站在御花園的亭中說話,他……他身上的氣息冷冽至極,就是那令女子看上一眼,都爲之心動的俊美五官,也無絲毫感情外露,但就是那樣的他,卻將我的目光緊緊鎖了住,從而致我遺失了一顆心。站在假山後,看着他的側顏,我感到呼吸不能自已,好想衝上前和他打招呼,卻又顧及自我身份,又怕引得父皇不悅,只好強忍住,就那麼遠遠地注視着他,直到他揖手拜別父皇,身形在御花園中消失,我才覺得自己像是重新活過來似的……”
說着往事,羲和公主臉上漸漸有了笑容,那笑容純真而柔和,仿若在不知不覺間,她回到了二八年華。
但,片刻後,那笑容倏然消失不見,只見其眸中怨、恨、痛交織在一起,臉上表情冷而悽然:“他已有婚約,對方竟是有京中第一才女,美女之稱的世家嫡女雲暮雪。我是公主,有哪點比不上那雲暮雪?父皇疼愛我,不願我受感情煎熬,宣他在御花園中露出口風,誰知,他抗旨,哪怕被父皇降罪斬殺,也不要娶我!”
“他如願娶到心愛之人,卻把我的心傷得千瘡百孔。陸臻,陸臻也喜歡那個雲暮雪,奈何人家對他無意,不得已之下,他娶了秦家的小姐。好,很好,既然這樣,我就去禍害他,讓他和我一起痛,一起看着別人恩愛,彼此互相痛着。”
微微頓了頓,羲和公主的目光變得悵然:“……原以爲,他也會像那人一樣,拒絕父皇的旨意,這樣的話,他多少還有點血性,還值得我下嫁於他,在他身上費上些許心神。”視線慢慢挪向前院所在的方向,一抹嘲諷的笑在其嘴角漾出:“誰知,他就是個懦夫,在有妻的情況下,接下了聖旨。”搖了搖頭,羲和公主嘴角的笑轉爲冷然:“不對,他應該是爲了那個雲暮雪,決定犧牲自個,將我牢牢捆綁住,好讓我不能給那一對人人都羨慕的恩愛夫妻添堵。”
“呵呵!”冷笑出聲,她眸光譏嘲:“他以爲他是誰啊?以爲他是救世主嗎?那好,我就讓他後悔,後悔他娶我的目的!”
容嬤嬤跪在冰涼的地上,靜聽羲和公主自語着往事。
她怎會不知公主心裡的苦?
她都知道,都知道。
錯付女兒心,苦了自個一輩子。
語聲輕顫,她眼裡老淚涌出:“公主,您的苦老奴都知道,老奴都知道!”
“嬤嬤起來吧。”虛擡手,羲和公主苦笑道:“我就是太傻,太不矜持,才致自己對那人的感情越陷越深,從而令自己苦了這麼多年,怨了這麼多年,痛了這麼多年,恨了這麼多年!” 忽然,她話鋒一轉,聲音變得凌厲:“我苦,我痛,我忍了,可誰也別想欺負我的孩子,讓他們痛,讓他們心苦!”
容嬤嬤從地上爬起,低着頭沒有接話。
“陪了我,你也累了,退下歇息去吧,我想一個人坐會,好好想些事情。”說着,羲和公主的眸光由容嬤嬤身上再次挪向窗外。
皇甫熠是個守信用的,沒有賴掉昨個下午許諾給連城的三萬兩銀票。
午後,他親自送銀票到連城手中,也不管人家是否搭理他,就湊在其身旁聒噪了好一會功夫。
終覺沒趣,起身到院裡,看到顧駿一個人坐在亭中看着落花發怔。
不由提步走了過去。
“你叫顧駿?”他俊臉掛着柔和的笑,聲音親切,在顧駿身旁的石凳上坐下:“我以前有聽說過你哦,你有聽過別人提起我嗎?”
顧駿坐着一動不動,好似沒聽到他的話。
“大家都說你是個聰明的小正太,而且啊,還說你特別特別的懂事。”若是他能讓小傢伙開口說話,小無賴一定會改變對他的態度,甚至會對他刮目相看,眸中精芒閃過,皇甫熠再接再厲,似狼外婆般引導着顧駿啓口。
還別說,約莫過去小半個時辰,顧駿略顯呆怔的目光慢慢移到了他的身上。
皇甫熠見狀,心裡喜得美不自勝。
湊近顧駿,他醇厚好聽的聲音揚起:“咱們做朋友好嗎?只要你點頭說好,我會每天帶着你去街上玩。我告訴你啊,街上好玩的東西可多了,還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只要你和我做朋友,我就會讓你每天都開開心心,每天都有吃不完的好吃的。”
顧駿的眸中漸漸蘊出了光華,不過,他小嘴緊抿,完全沒有要說話的徵兆。
慢慢的,他擡起手,伸向皇甫熠。
“你要做什麼?”皇甫熠不解,再次將身子探向顧駿。
熟料,下一刻,他呆怔了住,緊跟着嘴角抽搐個不停。
顧駿的小手撫在他俊美絕倫的臉上,一雙亮起來的眸中,漸有了笑意。
“小顧駿,你這是做什麼啊?”皇甫熠攥住顧駿的小手,好看的眉梢上挑,苦巴着臉笑道:“我知道我長得好看,可我沒……沒那個嗜好的……”至於他說的那個嗜好,顧駿自然不知道,只見其小臉上浮現出明亮的笑容。
“你能聽懂我說的話嗎?”眼前的小傢伙笑起來真好看,長大後一定和他一樣,也是禍水一個,擡手輕輕捏了捏顧駿的小臉蛋,皇甫熠心裡暗忖。
顧駿忽然站起,小手往空中一指,然後定定地看向皇甫熠,眼裡充滿了渴望。
“你想要去高處,還是讓我給你捉只小鳥玩?”皺眉想了想,皇甫熠溫聲問。
顧駿又是點頭,又是搖頭,還將皇甫熠從石凳上拽起。
擡頭往天上看了看,接着結合顧駿眼裡的目光,皇甫熠眸中一亮,俯身將其抱起,微笑道;“你想象小鳥一樣飛飛,對嗎?”
裂開小嘴笑得一臉開心,顧駿重重地點了點小腦袋。
“好,我這就帶你飛飛。”
皇甫熠好心情地說了句,然後提起輕功,抱着顧駿飄出涼亭。
歡快的孩童笑聲驟然在院裡響起,顧駿環住皇甫熠的脖頸,“咯咯”的笑聲從小嘴裡不時地發出。
他眼睛亮亮的,小臉上的表情尤爲靈動。
連城本坐在屋裡,聽到他的快樂的笑聲,不由走到院裡,就看到皇甫熠抱着顧駿運輕功,像只歡快的小鳥在院中飛來飛去。
就是顧寧,也倏地停下與顧祁聊天,高興地道:“大哥,快,你快推開窗戶,是駿兒的笑聲。”在她音起時,顧祁已推開半扇窗,一眼看到幼弟被皇甫熠抱在懷中,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地凌空飛來飛去,他原本含笑的眸中,漸涌上愧然。
若是他雙腿能行動自如,他也可以抱着幼弟像鳥兒一樣在空中飛翔,可以讓他笑得這般開懷。
奈何他現在不可以,無法帶給他快樂!
“大哥……”見顧祁眸光挪至自己的雙腿上,且眼神黯然,顧寧似是猜出他心中所想,不由關心地輕喚道。
顧祁轉向她輕淺一笑,搖了搖頭,語聲溫和道:“大哥沒事,不用擔心。”
“再過幾個月,你的腿就能恢復如前。”顧寧眸光柔和,肯定地道。
“嗯。”輕頷首,顧祁重新看向窗外。
約莫過去一刻多鐘,皇甫熠凌空飄然落下,邁着閒適的步子走向連城:“小無賴,我和小顧駿成爲朋友了!”
“是嗎?我們駿兒會認你這痞子做朋友,我可不信。”白他一眼,連城伸手欲抱過顧駿。卻沒想到顧駿環住皇甫熠的脖頸,朝她直搖頭,皇甫熠朗笑:“這下你信了吧?小顧駿很喜歡我這個朋友呢,要是還不信,你不妨親口問問他。”
連城看都不看他,溫柔的眸光凝聚在顧駿的小臉上,微笑着道:“駿兒,這沒臉沒皮的傢伙是你的朋友嗎?”
顧駿看看她,又看看抱着自己的皇甫熠,重重地點了點腦袋,似是怕二姐不信,他將額頭貼近皇甫熠光潔飽滿的額前,還與其親熱地蹭了蹭。
“你是用什麼法子哄駿兒答應和你做朋友的?”除過大哥,顧寧,還有她,顧駿幾乎不與人這般親近,可對眼前這廝,他竟然這麼輕易地就接納了,不僅要其抱,在此刻還表現出如此親密的舉動,也不知丫的用了什麼法子哄騙駿兒這隻小綿羊的?
皇甫熠丟給她一個傲然的眼神,哼聲道:“你別小看人好不好,我和小顧駿可是真心相交,纔沒用什麼法子哄騙他。”語落,他抱着顧駿返回亭中,湊其耳畔說起了悄悄話。
“喂,那是我弟,你可別教壞了他!”衝着亭中撇嘴喊了句,連城返回屋裡。
她得做些準備了,雖然有叫那連姓名,樣貌都不知道的冷男將今晚要用到的東西提前備好,但她也不能什麼都不帶吧?
“小無賴,我要回府了,過來和你說一聲。”見天色暗了下來,皇甫熠送顧駿到顧祁房門口,便提步前往連城住的廂房,人尚未到,優雅溫和的聲音卻已傳至屋裡。連城聞言,忙將自個準備的東西塞進底,然後快步走出內室,衝着門外道:“你回府關我什麼事,快走吧,最好以後別來了!”
腳步在門外倏然頓住,皇甫熠臉色微變,無波無瀾的聲音揚起:“這可是你說的,讓我以後別來了,好,我今個就聽你的。”看來他得改變下策略,否則,小丫頭還以爲他真是死皮賴臉,有目的在接近她,想到這,皇甫熠轉身往院門口走,邊走邊暗忖:差點忘記,就在這兩日,他要離京數日,剛好隨了小丫頭的意!
拉開門,沒看到那抹火紅的身影,連城眸光微怔,自語道:“氣性還蠻大!”
清冷的月華,如流水一般漫過院中每個角落,用過晚食,連城到顧祁屋裡與其聊天解悶,待感覺時辰差不多了,她起身朝其盈盈一禮,“大哥,時辰不早了,你歇着吧,我這便回屋裡了!”
顧祁望着她微笑着頷首,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怎麼還不見人來?”回到屋裡,連城坐等小半個時辰,都不見前天夜裡與她約好的男人前來,不由在屋裡走了兩圈,小聲嘀咕道:“愛來不來,反正我又不是非得去做那勞什子仵作不可。”語落,她哼唧一聲,就走向內室。
“走吧!”驟然傳入耳邊的聲音令連城腳步頓住,待她轉過身,就見一道墨色挺拔的身影近距離地站在她面前,當即後退兩步,手指來人,惱道:“男人,你這樣會嚇着我的!”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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