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擎微笑頷首,而後走到主席臺中央,望向衆學員,渾厚沉穩的聲音揚起,“今日所見所聞,朕心裡甚感欣慰……”煽情,激勵之語從皇帝口中一字一句不時溢出,連城和自家男人互望一眼,彼此嘴角均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容。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甫擎語落瞬間,無論是衆學員,還是文武百官,及在場所有人,皆高聲歡呼。
好一會過去,諸人見皇帝擡起右手,那高呼之聲這才止息。
知道下面就是升國旗儀式,於是,皇甫擎從主席臺中央返回,將位置讓給一旁侯着的信陽侯。
手勢起,鼓聲響,信陽侯表情鄭重,目視前方,揚聲道出一句,就聽到軍樂奏響,隨之,國旗班學員挺着筆直的身板,穿着特製的統一軍服,護送國旗邁着正步走向升旗臺。
他們動作規範,神色莊重,肅穆,無絲毫懈怠之色。
聽從指令,學員旗手將國旗繫好,緊跟着又是幾聲鼓點響起,旗幟飄揚而起,軍樂轉換旋律,衆學員,凝向迎風招展,緩緩上升的國旗,唱響了軍歌。
咳咳咳……由於條件有限,某女只能拿軍歌充當國歌,不過,好似也沒什麼不妥。
所有人,是的,所有人都注視着國旗行注目禮,懷着身爲大週一份子的驕傲,高聲唱着豪邁,激昂,又帶着些許悲壯的軍歌,情不自禁中,連城和皇甫熠亦微啓脣,跟着軍樂旋律唱出心中那一絲悲壯,激情。
開學典禮就這麼圓滿結束了,至於在整個中原,乃至這天下只要有人的地方,產生的轟動效應,自然不言而喻。
日子照舊忙碌而過,傑克也不知那根神經不對,時不時拿開學典禮的流程打趣連城。
說什麼看似有條有序,實則很不符合常理,聽到她這樣的言語,連城只當是在吹風,左耳進右耳出。
傑克卻並沒有就此放過她,但凡有空就念叨升國旗儀式怎就放到最後,且唸叨爲何要做辣麼多不符合時代的古怪之舉。
連城被他說得煩不勝煩時,便會來一句,“姐高興,姐願意怎麼來就怎麼來,你一個外國人懂什麼啊!”她其實也沒想辣麼多,純粹只是投個開心,至於抱負,夢想也就是那麼一說。但是,既然她在這裡,也有那個能力讓這個時代進步稍微快些,如果只投自個開心,隨便亂整也是不對滴,所以啊,就她目前施行的每一項舉措,還是很認真,很負責的。
要不然,如何對得起她家男人,還有他們家可愛的小包子,畢竟他們一家人要在這裡生活一輩子呢!
對於她有些強詞奪理,近乎無賴的說法,傑克迴應的是聳聳肩,哼唧道,“你母國的閱兵儀式,我可是有全程看過的。”
切!還她母國,還閱兵儀式,丫的沒事和她擡槓,簡直就是閒得慌。
她搞得是開學典禮,而且是異時空開學典禮,只要有條理,只要箇中意思表達到位,只要這裡的人接受,誰還管旁的?
再說,同樣的失誤,她又不會再犯。
啊呸呸……
她那纔不是失誤,她不過是進行一系列流程後,讓衆學員和諸朝臣再次加強愛國,忠君的思想罷了!
丫的,思想教育懂不懂?
沒事鬥鬥嘴,再嫌棄嫌棄對方,終於到了連錦,白子修要離開之日。
洛逸軒打心底不想回靈月,但連城拜託他的事,他又說不出“拒絕”兩字,只好欣然應允,將她所交代的竭力做好。
帶着不捨,帶着滿心留戀,連錦他們在三月初走了,皇甫穎在馬車駛出京城那一刻,還是不由自主落下了眼淚。
她,她其實很想喚一聲父皇,感受下父親對女兒的疼愛,可她又明白,讓一個帝王釋放出於常人來說再自然不過的情感,卻是有多麼難。
更何況……
更何況她這個女兒對他來說,多半是個陌生的存在,加之再往不好的地方想,看到她,勢必會讓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事。
罷了,就這樣吧!
離開是她最好的選擇。
於他,或許也是。
顧寧的及笄禮是在二月裡最後一天舉辦的,就寧遠侯府在京中的威望,以及有連城這麼個熠王妃在,小丫頭的及笄禮舉辦的相當隆重。
然,顧寧卻有些不開心。
明明有說過在她及笄之日儘量趕回,如果實在回不來,會寫封信給她,可是她非但沒看到人,就是一封信件也沒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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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這茬,顧寧心裡就不由自主涌上戀愛中的女兒家,常有的那種情緒——心愛之人許下承諾卻沒有兌現,從而生出的彆扭和不痛快。
暖暖春日說過去就過去了,夏日來臨,連城軍校,醫學院兩頭跑,閒時就帶着包子和自家男人到“曉月樓”中看歌舞,話劇表演。不對,曉月樓現在已經過重新規整裝修,改名“星光大劇院”,裡面設置了不少vip包 房,一週七天,每天表演的節目不重複,對此,京中不管是有錢的,亦或是有權的人家,都喜歡到這裡來消費。
且,這裡不限制女賓出入。
是個積極向上,完全沒有那些烏七八糟的娛樂 場所。
知道曉月樓是自家男人的,某女當即一陣狂喜,便忙裡偷閒籌思着她的整改計劃。
裝修,歌舞,話劇本,全由她這個女超人一力幕後操控。
當“星光”整改完成,對外首營業那日,某女又是一陣狂喜,對男人說這是精神文化建設,並且在這條道上,她還要走得更遠。
譬如搞什麼大周月刊,建圖書館,建學校……能想到的,她幾乎都向男人說了遍。
某個妻奴目光寵溺,看着親親老婆不停地點頭。
歌舞,話劇要欣賞,回侯府與家人時常相聚,聯絡聯絡感情也是要的。
這就讓某女的日子過得既充實又快樂。
蕭湛離京已八九個月,仍舊不見返回,秋風送爽,顧寧覺得她怕是真的喜歡上某個木頭了,否則也不會在蕭府前來提親,親口告訴大哥,她願意這門婚事,更會動不動就想起他,想起那個言少,只看着她目光寵溺,嘴角牽起淺笑的男子。
風兒吹拂,花園中處處飄蕩着清新怡人的花香,連城獨自走進花園,尋找着近來心神明顯不安的三妹。
“寧兒。”穿過數條花徑,繞過一座假山,她看到那抹纖細,嬌俏的身影獨坐在亭中,望着落花在發呆,“在擔心他?”坐到顧寧身旁,她聲音輕柔,微笑問。
她的到來無疑拉回了顧寧飄遠的思緒。
“二姐,你說蕭大哥會不會出了什麼事啊?”都離京那麼久,一點音信都沒有傳回,這不由得她不擔心。
連城看着她,看着她澄澈的眼眸中蘊出的擔心,笑笑道,“別亂想,你的蕭大哥不會有事。”顧寧在連城面前什麼話都說,從不做隱瞞,但唯獨近些時日心裡沒來由生出的不安,卻讓她怎麼也道不出口。
她不想蕭湛有事,不想自己的擔心有日成爲現實,可是今天她忍不住了,實在沒法再忍下去。
於是,她嘴角動了動,低語道,“我這幾天總感到心裡不安,總覺得蕭大哥出什麼事了,二姐,你這裡真沒蕭大哥的消息嗎?”蕭湛具體離京去做什麼,除過皇帝,連城,還有皇甫熠等幾個重要人物知道外,其他人皆不知,包括他的家人在內。
顧寧冰雪聰明,不難想到這一點,之前她沒問連城有關蕭湛的消息,那是因爲她清楚明白自己不該過問,畢竟有關國家機密,不是她一個小女子可知道的。
現在,她卻顧不得那麼多,她只想知道他是否安然,是否好好的。
“有,他無事。”每月連城這邊都會收到蕭湛傳回京的訊息,但礙於其所行之事的隱秘性,她即便知道顧寧平日在想什麼,也沒有對她透露出半點蕭湛的情況,但此刻看到小丫頭眼裡的擔心和期待,她不由心軟了,違背規矩道出那麼一句。
顧寧頓時面露喜色,抓住她的手問,“是近期的消息嗎?二姐,你快告訴我是不是近期的消息?”拍拍她的手背,連城眸光柔和,微笑着點頭,“三日前,我們有收到他傳回的訊息。”小丫頭看來是真喜歡上那人了,也好,他們彼此相互喜歡,這樣確實再好不過。
而另外一個人,就不免讓人……
“這就好,只要蕭大哥無事,我就安心了!”顧寧新月般的眼睛裡溢滿甜笑,小聲嘀咕道,“也不知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連城笑着打趣,“你這是迫不及待想嫁人嗎?”
“纔沒有,我只是不想他在外面有危險。”臉兒羞紅,顧寧口是心非不承認。
“嫁人太早不好,二姐希望你過個兩年再出嫁,至於要孩子,最好往後再推兩年。”女人生孩子猶如到鬼門關走一遭,雖有她在,但她還是希望三妹一生平平安安的,再者,小丫頭身體正在發育,過早成婚也極爲不妥。
顧寧臉兒漲紅,嘟起嘴瞪着她道,“二姐你這是說什麼嘛?我說了不急着嫁人,你倒好,連那種事都說出來,也不怕人家難爲情。”
“哪種事?”連城眼裡染上促狹的笑意,挑了挑眉,語氣頗爲揶揄。
“二姐……”見說不過她,顧寧乾脆撒嬌,以此緩解自己的羞臊。
連城瞧着她這模樣,嘴角一勾,笑了笑,道,“好了,二姐不打趣你了,不過我說的都是心裡話,成婚過早,對你身體不好。”
“那二姐還不是早早和姐夫成親了,並且很快連包子都生了呢!”顧寧眨着眼睛反駁。
“我那會是是十五嗎?”連城笑問。
顧寧哼唧道,“但年歲也不大。”連城凝向她,“算了,我不管你了,反正有大哥給你操心,他肯定也不會讓你早嫁的。”
“大哥……大哥說等蕭大哥一回京,就和蕭府商量給我們定婚期。”說出這句話,顧寧只覺心跳得好快。
連城明眸閃動,悠悠道,“肯定是嫂嫂對大哥說什麼了。”蕭湛年長顧寧不少,嗯,似乎比她家男人還要大兩歲,要是再不娶妻,免不了會被人傳出不好的言傳。
想來蕭府考慮到這一點,極有可能讓蕭蓉在兄長面前,就蕭湛和顧寧的婚事沒少說話。
斂起思緒,見小丫頭不自覺地又在發怔,連城嘆了口氣道,“聽包子他爹說,五皇子前幾日被皇上降罪了!”
“爲什麼?”聞言,顧寧驟然回過神,“皇上爲何要降罪五皇子?”
連城凝視她,好一會,方啓口,“皇上要給他指正妃,他執意抗旨,說此生有兩個側妃足夠。”言語到這,她仔細觀察起顧寧的表情。
“五皇子是不打算娶正妃嗎?”顧寧不解,“可是身爲皇子,怎麼能沒有正妃呢?”
“他是那麼個意思,而且言辭堅決,說此生正妃之位會空懸,當時下激怒皇上,被責令閉門思過,直至什麼時候想通,方可出府繼續爲朝廷辦差。”
“五皇子幹嘛這麼做?”顧寧想不通。
連城默了!
“你真不知道?”她問。
顧寧搖頭,“我怎麼知道?”她該知道嗎?
看來傻丫頭對五皇子僅有的那麼一絲朦朧感情,在知曉自個全然喜歡上另外一個男人時,不知不覺間皆已忘卻。
那她還需把話說明麼?連城心裡自問。
說與不說能作何改變?既然沒啥可改變的,倒不如就這麼着吧!
“好了,咱們不說五皇子的事了,走,一起去嫂嫂院裡,逗小侄子去。”說着,連城起身就往亭外走,“小傢伙好像很喜歡我呢,每次只要我抱着,他都會露出可愛的笑容。”蕭蓉生了個大胖小子,有兩個多月大了,奇怪的是小傢伙雖吸收了父母所有的優點,但卻與雙親中的任一個都不太像。
連城看到小傢伙第一眼,就喜歡得不得了,甚覺侄兒合她眼緣,隱約間,生出一奇怪的想法,可不待想法成熟,她就搖搖頭,一揮而散,覺得沒可能,覺得不會有那麼巧的事發生。然,隨着顧家小包子眉眼逐漸長開,她那種奇怪的想法只有更甚,沒絲毫減少之態。
“不是好像,是皓哥兒的的確確喜歡你。”顧寧起身跟上,一臉憤憤不平,聲討自家小侄兒,“我明明也是他姑姑,而且我也好喜歡他好不好,卻每次我一抱到懷中,他就一臉的不情願,好似我是壞人一個。”
連城只笑不語。
“就是大哥和嫂嫂抱,小傢伙也是酷酷的一臉要理不理的。”
“是嗎?我倒沒發覺。”
“二姐,你就裝吧!皓哥兒這般黏你,小心姐夫和包子吃醋。”
“哈哈!沒有皓哥兒,他們爺倆互吃彼此的醋照樣歡實得很!”一想起男人和包子對她的佔 有欲,某女就笑得一臉無可奈何。
顧寧很是鬱悶,她自然知道連城這話的真實性,“你說的是沒錯啦,可是能不能看在你是我二姐的情面上,幫我在皓哥兒那說說好話,讓他別再對我愛理不理成不?”可憐巴巴的語氣,逗得連城一樂,“小孩子哪知道什麼?皓哥兒再聰明也才那麼小點,等他再大些,自然會喜歡上你這位可愛到爆的小姑。”
姐妹倆說笑着漸行走遠。
夜色濃郁,蕭湛沒想到自己會有被人暗算的一天,且是最卑鄙,最齷蹉的暗算。
身上很熱,受傷的地方血流不止,他該不會會死在這山腳下吧?
怎麼能死?他怎麼能死,她還在等着他,得活着,他必須得活着!可是那幫子不像馬賊的馬賊,正在後面瘋狂追趕着。
如果他不努力找到安全之地藏身,後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鮮血滴落,劇痛與燥 熱雙重摺磨,他強迫自己保持清醒,強撐着不倒在地上,深一腳,淺一腳往前方的一片樹林中,跌跌撞撞走去。
“不要……”顧寧躺在枕上,額上冷汗滲出,雙眸緊閉,囈語不斷,“你們走開!走開啊!不要傷害蕭大哥,不要傷害他,你們走開啊!”
無人聽她的,那些坐在馬背上,身材魁梧,面目猙獰的壯漢,沒有人聽她的話,止住手裡的動作。
他們揮舞着滿是木刺的長棍,還有粗重的大刀,往他身上刺,往他身上砍殺,好多血,他身上的血不停地往下流……
在鐵騎包圍中,他是那麼孤單無助,只要一個不慎,就會慘死在那夥子面目猙獰的壯漢手中。
“蕭大哥!”猛地睜開眼,顧寧坐起身,看着淡淡月華照進的內室。
夢,她剛剛做的是夢!可是它好真實,好真實!
額上滲出的冷汗滴滴掉落,她沒有擦拭,只是怔怔地坐在牀上。
眼淚和冷汗早已浸透她兩鬢的黑髮,“蕭大哥……你不會有事的,對不對?你不會有事的對不對?二姐說你前幾日才傳來訊息,那說明你沒出事,說明你現在好好的,是不是?”她抱膝而坐,流着淚低喃着,“找大哥,我現在就去找大哥,讓他請奏皇上,安排人去找你……”下牀,她隨手拿過一件披風披在肩上,就往門外走。
“三小姐您這是怎麼了?”聽到她屋裡的動靜,住在偏房的丫頭趕緊趕了過來,便看到她披散着長髮,急匆匆地從屋裡走出。
“找大哥,我要找大哥,找大哥……”她沒有回答丫頭們的問話,腳步不停,嘴裡不時念叨着。但走到院門口時,她頓住腳步,又連連搖頭。
大哥不會信的,任何人都不會信的,那只是個夢,只是她自個做的一個夢。
怎麼辦?
她現在要怎麼辦?
忽然,她身子一軟,闔上眼往地上倒去。“三小姐!”隨在她身後的丫頭見狀,忙伸出手扶住主子。
顧寧連夜發高燒,嚇壞顧祁一衆人等。
擔心她出事,連城在半夜被侯府的下人請了過來。
接連兩天,燒退下來,過不了多久又升上去,如此反覆好幾次,終於纔算徹底退熱。
人是清醒過來了,卻緊閉嘴巴,眸光呆怔,不肯說話,看得人好不心疼。
“寧兒,你那是夢,夢都是反的,你得信二姐。”高燒時,顧寧囈語不斷,連城從她口中那些斷斷續續的言語中,知曉整個事情緣由後,心裡的滋味尤爲不好受。
傻丫頭,真是個傻丫頭,就那麼喜歡蕭湛,以至於一個夢便能將自己擊倒。
顧寧似是沒聽到她的話一般,眼睛望着牀頂,依舊一語不發。
長嘆口氣,她又道,“現在天下太平,你的蕭大哥去做的事雖不是光明正大,但也沒有什麼大的危險……”
“夢很真實……”顧寧嘴角動了動,口中發出沙啞的聲音,“二姐,我做的那個夢很真實,蕭大哥滿身是血,沒有人幫他,那些壞人一個個面目猙獰,用大刀砍他,用滿是木刺的棍棒刺他,他傷得很重,我卻幫不上忙……”
連城拿過枕邊的絹帕,爲她拭去眼裡涌出的淚水,目光疼惜,柔聲道,“別哭了,二姐可以悄悄告訴你,你姐夫有傳信出去,讓人暗地裡去找呢!過個幾天咱們就能收到消息。”因爲一個夢,向皇帝請旨尋人,實在太過荒唐。
“二姐信我……信我那個夢……”顧寧神色激動,顫聲道。
“信,你說什麼二姐都信。”連城看着她微笑點頭。
顧寧又道,“姐夫也信嗎?”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