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不受控制的淚水

皇甫熠驀地噴笑出聲:“瞧瞧,瞧瞧你現在的樣子,還說我是痞子,先看看你自己,比之我,有過之而無不及。”

經他這麼一說,連城臉兒立馬一紅。

她,她竟在不知不覺間,從椅上起身,且一腳踩在椅上,姿勢,外加她此刻的神色,確實要多痞氣就有多痞氣。

輕咳兩聲,連城裝作若無其事地,很是優雅地收起腳,然後緩緩坐回椅上。

可她伸在皇甫熠面前的手,卻始終沒有收回來。

“熠親王,你要是想爲你那不堪的名聲,再添上一筆言而無信,那今個這三萬兩銀票,你大可以不用給我。”說着,她放下手,從皇甫熠手中抓過書卷,不再搭理對方。

皇甫熠擡起骨節分明的大手戳了戳她的胳膊:“小無賴,我真的覺得你很厲害。昨ri你出手將天佑整得那麼慘,就已經讓我對你佩服的五體投地,今個你又露了這麼一手,實在是讓我,實在是讓我……”他突然止住話語,長嘆口氣,方道:“怎麼說呢?我現在認同你當初對我說的那句話了,不僅認同,且深有感觸,覺得都被自個給笨死了!”

一個沒忍住,連城笑出了聲,看他一眼:“認識你這段時間以來,終於聽到你說了句正經話。”

嘴角連續抽搐,皇甫熠對空翻了個白眼,暗道:他容易嗎?就爲了逗某人樂呵,這麼沒底線地損自個,要是離涵那廝知道,肯定會笑得節操碎滿一地。

“過目不忘這本事,我是學不來的,要不,你給我說說你末了對付天佑時的那一手,我真的很想學。只要你教我,等會我一回府,就讓人給你送三萬兩銀票過來。”見連城收起臉上的笑,又恢復成無動於衷的模樣,皇甫熠又戳戳其靠近自己這邊的胳膊,滿臉堆笑道:“你是知道的,就我這身份,出門真的不需要裝那麼多銀票的。”

“沒工夫。”隨口說了句,連城的目光凝注在書頁上,不再與皇甫熠多言。

“銀票我會給你的。”

甚是無聊地坐了半晌,皇甫熠肉疼地道出一句。

沒聽到連城吭聲,他一時間甚感無聊,可又不想就此回府,於是,他起身將椅子拎到桌旁,和他送給連城的藍羽鸚鵡進行起眼神交流來。

“沒膽識的傢伙,才一晚不見,就背叛我這主子,狗腿地巴結小無賴。”

對上他輕蔑的眼神,藍羽鸚鵡可憐兮兮地直搖腦袋。

它是沒膽識,任誰要被八光毛,都會沒膽識的!

更何況沒毛後,還要給院門外的兩隻大傢伙改善口味,它怕怕啊!

“記住,下次小無賴再喊你小痞子,不許再應聲。要不然,我要你好看!”

皇甫熠眼神威脅。

“讓我現在就死了吧!”藍羽鸚鵡回他一個眼神,跟着身子一軟,做裝死狀。

“裝,在我面前你還裝,壞東西!”

皇甫熠挑眉,脣角微啓,無聲道。

長時間聽到耳邊有聲音響起,連城擡眼環顧,脣角不由泛起一絲輕淺的笑,那笑雖不是很明顯,但從她神色間看,可看出她此時心情不錯。

時間仿若在這一刻停止,屋裡的氣氛靜謐而寧和。

直至門外傳來喚雪的聲音:“二小姐,該用晚食了!”

“哦,我知道了!”回過神,連城看向窗外,不知不覺間,夕陽已西落。

看來她是中邪了,要不然,也不會凝望着皇甫熠那廝的背影,一時忘記了時間。

“時辰不早了,你還不走?”

起身走至門口,卻沒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響起,連城倏地頓住腳,回過頭道。

“啊?”與某隻正在較量着眼功,乍一聽到屋裡有聲音響起,皇甫熠先是怔了怔,接着起身看向連城:“你要去做什麼?我陪着你前往。”

“天色不早了,你該回府了。”

撂下話,連城出屋朝飯廳走去。

“天色不早了?”望着窗外的天色,皇甫熠輕拍拍額頭,接着,垂眸看向藍羽鸚鵡,“都是你害得,讓我一時忘記了時辰。”說着,他出手在藍羽鸚鵡的腦袋上彈了下,“這次就先放過你,改日若是再讓我聽到你自稱小痞子,我便直接將你的嘴巴給縫上,讓你做只不會說話的啞鳥!”

藍羽鸚鵡怕得周身直顫抖,只差掉下淚珠子了。

“知道怕就好!”冷哼一聲,皇甫熠甩袖走出屋,緊追上連城:“你是不是要用晚食了,正好我也餓了,就順便在你這一用得了!”

“貴府餓着你了?”

頭也未回,連城脫口問道。

皇甫熠笑:“餓倒是沒餓着,就是一個人坐在桌前用飯菜,怪感到冷清的。”

故意曲解他話中的意思,連城語聲微冷,道:“滿後院都是女人,還說什麼冷清,真是夠了!”

“你吃醋了?”

加快一步,擋在連城身前,皇甫熠翹起嘴角問。

“哈哈!吃醋?對,我是吃醋,不過呢,你好像忘記了一點,其實吧,油鹽醬醋茶,我每天都在吃呢!”看着皇甫熠怔在原地的呆樣,連城清秀的臉上漾出抹明媚的笑容,尤其是頰邊的兩個梨渦,令她這會子看起來尤爲俏皮。

“二姐,飯菜都擺放好了,快些,我和駿兒就等你了!”顧寧坐在飯桌前,朝門外看去,衝着連城嬌聲喊道。

連城輕快地應聲:“我馬上就來。”不待語落,她繞過面前的障礙物,腳步輕盈,徑直走向飯廳。

“喚雪,給熠親王添副碗筷吧!”見連城坐到椅上,不搭理皇甫熠,顧寧未加多想,出言吩咐喚雪。

再怎麼說,人家也是親王,就算排斥其靠近二姐,但她也不能在這會子失了禮數。

眸光微垂,顧寧心中暗道。

“小無賴,瞧瞧你,再瞧瞧顧三小姐,那簡直是天鑲之別。”拿起喚雪放在面前的碗筷,皇甫熠直接下手就往自個碗裡夾菜,邊吃還邊道:“味道不錯,比我府上的飯菜好吃多了!”靜,飯廳裡安靜無聲,連城姐弟三人,都靜靜地咀嚼着嘴裡的吃食。

“你們吃飯都不說話嗎?”皇甫熠是故意的,食不言,寢不言,作爲尊貴的皇家子弟,他又豈會不知道,到這會兒他卻端着碗羹湯,用勺子喝得特別大聲。

連城這時端起自己面前的湯碗,優雅地喝了一口,淡淡道:“這就是你的教養嗎?還是說,你覺得我們大家和你一樣粗俗?”

“我一直都是這樣的。”擡眼看向連城,皇甫熠裝作一臉無辜,“這樣不好嗎?”

“你說呢?”連城秀眉微挑。

“哦,我知道了。”點了點頭,皇甫熠學着顧寧,還有小顧駿喝湯的動作,小心翼翼地往嘴裡送了一口,然後偷偷瞄向連城,見其沒再看她,心裡禁不住樂呵起來,她不高興的樣子真好看,不對,她發怒時,微笑時,欺負人時,都蠻好看的。

其實,在他擡眼偷瞄連城時,連城眼角的餘光將他的舉動全收在了眸底,當他垂眸再次小心翼翼地喝湯時,連城脣角漾出了一抹清雅而柔和的笑容。

丫的,就知道耍怪!

暮色全然落下,皇甫熠吃飽喝足,才心滿意足地回了王府。

“二姐,我……我不要你出事。”安置顧駿睡下後,顧寧來到連城屋裡,遲疑良久,才吞吞吐吐道。

“寧兒,好端端的你怎麼說這話?”連城眸露疑惑,柔聲問。

顧寧嘴角動了動,囁嚅道:“熠親王好像真的看上你了,我怕,我怕二姐也看上熠親王,這樣的話,二姐豈不是……豈不是……”蹙眉稍加一想,連城便明白顧寧話中之意,握住她的手在椅上落座,道:“你是怕我被他剋死啊?”說着,連城只覺好笑,“我告訴你啊,這世間克妻,剋夫之類的言傳,聽聽也就罷了,那不是真的。”顧寧欲張嘴說些什麼,卻聽連城又道:“更何況我又沒喜歡上他,愛上他,你大可不必爲這極不可能發生的事擔心不已,明白了嗎?”

是嗎?

二姐真沒喜歡上熠親王?

還有熠親王對二姐真沒上心?

她怎就覺得他們之間怪怪的呢?

思緒翻轉,顧寧遲疑道:“二姐,你說的是真的嗎?世間剋夫克妻之類的言傳,都是假的,都不可信嗎?”

連城笑着點頭:“對,那些言傳都是假的。”

若是假的,那二姐是不是就可以和熠親王好了?

顧寧心裡暗忖:通過這麼些天的觀察,熠親王其實還不錯,並不似房間言傳的那樣,他好像很關心二姐,而且想着法子逗二姐開心。如果他後院裡沒那些女人,二姐與其交往,倒也還好了!

“寧兒。”瞧顧寧低着頭不說話,連城微笑着輕喚了聲。

驀地回過神,顧寧長睫閃了閃,問:“二姐,你有話與我說?”

連城笑着捏了捏她的臉兒:“你剛剛一直不說話,我還以爲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呢?”

“沒……我沒想什麼……”似是怕自己的心事被連城看穿,顧寧抽出手,起身搖搖頭,嬌笑道:“二姐,你恐也累了,我就不在這擾你了。”說着她朝連城一禮,轉身而去。

“小丫頭肯定又胡思亂想什麼了,要不然也不會這麼匆忙離去。”歪着頭想了想,連城嘀咕一句,起身到屏風後準備沐浴。

信陽侯府,陸天佑將自己在書房中關了一天,無論羲和公主和陸玉挽怎麼在門外勸說,始終不見他將門打開。

爲此,羲和公主母女沒少爲其掉眼淚。

而信陽侯在羲和公主昨晚那麼一鬧後,也未走出前院一步。

夜色清幽,月華如水,傾瀉於地,他站在院裡,負手而立,靜靜地仰望着明月,月白衣袍隨風飛揚,面上表情看起來格外冰冷孤清。

視線收回,他心下幽嘆口氣,提步朝院外走。

“少爺,侯爺過來看你了!”除過上茅廁,文生這一天都在書房外守着,好方便主子傳喚,不經意間擡起頭,他看到信陽侯踏着明亮的月色,正朝陸天佑的書房走來,臉上不由一喜,向主子通稟道。

陸天佑鬍子拉碴,雙目佈滿血絲,癱坐在地上,並未出聲迴應。

待信陽侯走近,文生“撲通”一聲跪地,磕頭道:“侯爺,您終於來了,世子爺沒吃沒喝,將自個關在書房裡一天了。”說着說着,他聲音中家帶了絲哭腔。

“退下休息去吧。”

擺擺手,信陽侯淡淡地說了句。

“是。”

文生應聲,退離而去。

“天佑,打開門,讓爹進去。”單手負於身後,信陽侯對着門內溫聲道:“聽到了嗎?聽到了就給爹把門打開。”孩子犯了錯,也是他的孩子,作爲父親,他不能不管,不能由其頹廢下去,雖然他不喜其母,但父與子間的血脈親情,卻是永遠無法抹殺掉的。

更何況,從心底來說,他並未討厭天佑和玉挽。

要不然,也不會讓那個自私,嫉妒心強的女人生下他們。

斂起思緒,他擡手叩門,又道:“天佑,輸,就要輸得起,倘若你連這點波折都承受不了,還配稱之爲男兒嗎?”

他……他什麼都知道……

知道他和顧連城比武……

他不是每日都呆在侍妾院裡飲酒取樂麼?

陸天佑從地上慢慢地爬起,父親,那個在門外正喚他,要他輸就輸得起的男人,是他的父親,是他從小到大都渴望被其看一眼的父親!

沒錯,是他的聲音,沒錯,是他!

原來他是關心他這個兒子的……

門從裡面緩緩向兩邊打開,陸天佑髮絲蓬亂,站在門內看着信陽侯,看着眼前這一襲月牙白,容顏依舊清俊的中年男人!

嘴角動了動,他想喚聲父親,想喚聲爹,嘴裡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有多久沒喚過“爹”這個字眼了?

有多久眼前之人沒留意過他,有多久啊……

“天佑……”望着陸天佑怔怔的眸光,信陽侯溫聲道:“進去說話吧!”說着,他欲往門裡走。

“你……來做什麼……”轉過身,陸天佑不再看信陽侯,腳步虛浮走到桌案旁,再次癱坐在地:“你來做什麼?在你眼裡有我這個兒子嗎?你沒有……你沒有……”他眸光依舊呆怔,喃喃低語着:“你眼裡只有大哥,只有大哥……既然沒我這個兒子,你又來做什麼?你走吧……”話雖是這麼說,且每說一句,陸天佑心中的委屈就愈加濃烈,可他真正要說的是:爹,你怎麼纔來?你怎麼才知道關心我?你別走……別走……

他渴望得到父親的關懷,渴望父親眼裡柔和的目光,渴望父親擡起大手輕撫他的髮絲,渴望父親溫聲安慰他……

眼眶逐漸溼潤,他要強地闔上雙目,不讓眸中的淚水涌出。

他雖然努力控制着自己,但心底的起伏情緒,令他的身體已止不住顫抖。

隨手關上房門,信陽侯走至他身旁,絲毫不顧忌地磚上是否冰涼,又是否有髒污,掀起袍擺,就那麼與他面對面席地而坐。

“竟說傻話,爹心裡怎會沒有你,又怎會只有你大哥?”月華透過窗紗照進書房,落在父子兩人的身上,似是給他們塗上了一層銀霜,但信陽侯這會的目光是溫暖的,就是身上那孤清氣息,在這一刻也蕩然無存,此時,他是一個父親,是他的孩子需要安慰的父親,“年少輕狂沒錯,可既然惹了事,就得承擔後果。輸了便是輸了,不管是輸給哪個,那都是輸了,這有什麼可丟人的?”他雖近乎日日呆在怡心居,可街上發生的事,近身影衛都有稟於他。

她的孩子並沒有在三年前那個殘忍的夜裡全然死去,次女,三女,還有幼子,他們活着,他們躲過了一劫,還好生生地活着。

傻子,啞巴?

呵呵!

原來那小丫頭並不似外界傳言的那樣。

她有着不錯的功夫,還有着了不得的醫術。

更爲重要的是,她用自己瘦弱單薄的身軀,保護着她的妹妹和幼弟。

在另一個世界的他們,知曉京中近期發生的事,會不會稍感到安慰?

會的吧,畢竟他們還有血脈存活於世。

且,有可能會做出一番大事。

大事?

那個不輸於男兒的小姑娘,會做出什麼大事呢?

查出三年前的事情真相,爲慘死的家人和無數的冤魂討回公道?

對,或許就是這件事,甚或是還有其它。

“你是在指責我嗎?指責我輸不起,是不是?”驀地睜開眼,陸天佑嘶聲吼道:“你是不是還想指責我每日不務正業,只會惹是生非?指責我囂張狂妄,仗勢欺人?對不對,我說的對不對?”他沒想說這些的,但由不得他,由不得他……一張開嘴,這些話就如竹筒倒豆子,自他嘴裡不受控制地嘶吼而出。

“天佑。”信陽侯伸出手,未等他拍到陸天佑肩膀上,就被其出聲呵斥了住:“不許碰我,你不許碰我!”他就像是個鬧脾氣的孩子,哦,不對,他本就是個孩子,是個在父親面前使性子的孩子,用自己的憤怒,來僞裝內心的脆弱,還有極致的委屈。

信陽侯慢慢地放下手,溫聲道:“你想吼,就衝着爹吼出來,只要你心裡舒服,有再多的怨氣,再多的委屈,都對爹吼出來。我是你的父親,卻不是個稱職的父親,沒在你成長過程中,給予你太多的關心,才致你……才致你變得荒唐不堪,遇到點挫折就承受不住。天佑,都是爹不好,都是爹這麼多年對你關心不夠……”

“你不喜歡娘,爲何還要娶她?”睜開眼,陸天佑未接信陽侯的話說,而是滿眼痛色問:“不喜歡她,爲何還要和她生下我和妹妹?知道嗎?自我懂事起,看到你們每日相敬如冰的生活,我就已察覺到你不喜歡娘。你不喜歡她,便也不關心我和妹妹,我很羨慕大哥,羨慕他雖然早早沒了母親在身邊照顧,但他有你無微不至的關心……”

眼淚慢慢從他眼裡涌出,他哽聲道:“原以爲他對你的不理睬,會讓你將目光往我身上挪那麼一點,你卻沒有,你仍舊像往常一樣,看到我,只是淡淡地點點頭,算是迴應了我這個兒子的問候。你可知道,我……我喚每一聲爹時,都好希望……好希望你能將目光在我身上停駐那麼片刻,哪怕很短很短的時間,我都心滿意足。”

“沒有……你沒有……你周身透出清冷的氣息,讓我不敢靠近,不敢像旁的孩子一樣,在父親懷裡嬉鬧,不敢纏着父親提出自己的要求……可是,即便你的目光沒停駐在我身上,即便你很少很少對我微笑,但我好歹能看到,能感知到我有個父親,只不過我的父親比之常人較爲冷清些罷了!”

“不料,打三年前開始,我便看不到,也感知不到我有父親,不知道這府裡還有個給予我生命的父親。你每日呆在侍妾院裡飲酒取樂,對府裡的大小事從來不聞不問,我討厭這樣的你,我真的好討厭!”

“我驕縱,我囂張,我在街上惹是生非,仗勢欺人,且一次比一次鬧得厲害,想以此種種吸引你的目光,想着你能出面管教我,訓誡我幾句,因爲這於我來說,也是種幸福,也是你對我的疼愛,但你仍然沒有留意我,仍然沒有……”

陸天佑眼裡的淚止不住地往外涌着,看得信陽侯心裡爲之一痛,擡手爲他輕拭着,溫暖的聲音中充滿自責:“是爹不好,都是爹不好,將大人間的情緒帶給了你,想哭便哭吧,大聲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哭出來就好了……”

“我不要哭,我不要哭的,從小到大,我沒掉過一滴眼淚……”想要止住眼裡的淚水無休止地涌出,可陸天佑完全無法控制自己,控制自己長期以往壓制在心底,如排山倒海般的委屈往上涌,“從小到大,我真沒……掉過一滴眼淚,卻在昨日……卻在昨日我哭了,且是含着屈辱,無聲地哭了,那時,我多麼希望你出現在我面前,多麼希望你將我從地上扶起,拍着我的肩膀說,孩子別哭了,這是多麼大點事,值得你如此不顧及男兒尊嚴,蹲在地上淚流不止。”

“那會子,我覺得自己好失敗,好無能,竟輸給一個女子,還被其那樣對待……我無助的想要立馬找個地洞鑽進去,想要立馬跑回府撲進你懷裡,向你訴說,訴說我心裡的委屈,訴說我的無助……”

眼淚鼻涕齊往下流,信陽侯一點都不嫌棄,從袖中掏出一方白色的絹帕,輕輕地爲他擦拭着,聽他訴說着心底的委屈,訴說長久壓抑在心底的言語。

“裝作看不到旁人異樣的目光,我回到府裡,將自己關在書房,打開酒罈一口一口地喝着悶酒。爹,你是我爹啊,爲什麼沒有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出現?爲什嗎?”睜大雙目,陸天佑悲痛欲絕的臉上,有着很深很深的痛苦:“就因爲你不喜歡我娘,就因爲你不喜歡她,就不願要我這個兒子嗎?”

信陽侯搖頭,面上亦顯出抹痛色:“沒有,爹沒有不要你,只不過爹陷在自己的感情中,一時沒有顧及到你。天佑,有好多事你不知道,爹這許多年來過得也不開心,有時候,我會想,就這樣離開人世,或者雲遊在外,於我來說可能也是一種解脫,但爹沒有那麼做,因爲我有我的責任,我不能拋下你們幾個孩子,由着自己性子行事,你懂麼?爹也有爹的無奈,也有自己的苦衷和不得已……”

“既然過得不幸福,爲什麼不和我娘合離?”陸天佑悲聲問。

“你以爲我不想麼?”信陽侯微微苦笑:“可先皇生前曾有旨意,無論我和你孃的關係到何種程度,都不許與她合離。我……不能違背聖意……不能不顧整個信陽侯府……”

“所以這些年,你由着我娘操持侯府,由着她按着自己的性子行事,由着她縱容刁奴在府中行惡……”

陸天佑說着,忽然笑了,那笑看着比哭還要難看:“發現了沒,你竟然是個懦夫……”

信陽侯望着他,嘆息道:“是啊,無數個日日夜夜,我也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覺得的。”

“夠了!”陸天佑眼裡的痛被憤怒取代,他一字字地道:“難道,我娘真就那麼令你生厭?厭惡到不想與她同處一個屋檐下?”

信陽侯嘴角泛出的苦笑更甚,道:“我心裡本就沒她,是一道聖旨讓我不得不娶你娘,且將你大哥的生母由嫡妻將爲平妻,這些你或許並不是很清楚,但這麼多年過去,你該是有所耳聞的。”

陸天佑不知何時緊握的雙拳漸漸鬆開,眸中憤怒退散,再次染上悲痛之色,喃喃道:“我知道的,我知道娘是用怎樣的方式嫁給你的,也知道因爲娘,大哥的生母纔會由你的嫡妻降爲平妻,更知道因此,本屬於大哥的世子之位,被我取而代之了!”關於這些往事,陸天佑曾在坊間有聽過一些。

“這些都與你無關,至於世子之位……”長嘆口氣,信陽侯沒再說下去。

他能說什麼?

雲兒又聾又啞,即便世子之位屬於他,他又能否擔當得起這份責任?

說來,都是他的錯,一切都是他這個做父親的錯啊!

臉上顯出幾分倦意,信陽侯拽住陸天佑的胳膊,從地上慢慢站起:“回屋去歇着吧!”

不料,陸天佑倏然甩掉他的手,冷冷道:“你要走了是不是?要回到怡心居了是不是?你還是我爹嗎?就這麼巴不得要離開,離開我這孬種兒子?”

信陽侯脣角噏動,囁嚅道:“天佑,你……”

陸天佑截斷他的話:“怎麼?你想對我說什麼?說啊,你想對我說什麼?”好不容易來看望他,卻……卻呆了沒多久,就要離開,他是多麼不想看到他這個兒子啊?赤紅的雙眸中,有痛,有恨,有憤怒,陸天佑手指書房門口:“你走啊!要走,你趕緊走啊!”

信陽侯淡然笑道:“爹是想着你在地上坐了這麼久,又喝了不少酒,想着你疲累了,纔會讓你回屋洗洗,好好睡上一覺。”

陸天佑嘶聲道:“是這樣嗎?”忽而他話鋒一轉:“你爲什麼不說去寧遠侯府,不去找顧連城給我出氣?我被她羞辱的無地自容,我滿心受的委屈,你難道一點都不爲之憤怒,爲之心痛嗎?”

“天佑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信陽侯一臉的無奈,道:“顧二小姐何錯之有?你靜下心好好想想!是你先與人過不去,才引起後面的一系列事發生,而她並未因你輸了比試,就讓你遵循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去做,如此一來,你覺得她做得還不夠手下留情嗎?”

“哈哈……”陸天佑一拳砸在書案上,仰起頭大笑出聲,任淚水模糊了視線:“手下留情?她是夠手下留情,沒讓我在在衆目睽睽之下出醜!哈哈……”他到底想要什麼?到底想要什麼啊?還是說他仍舊心有不甘,欲從顧連城那討回面子?

不,不是!

他不知道,怎會轉眼功夫,他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

父親的關心和愛護?

父親嚴厲的斥責?

這一刻,那些好像都不是他想要的,都不是……

凝視着他,信陽侯眼裡劃過抹痛色,接着,他驀地揚手甩了陸天佑一巴掌:“清醒了嗎?”隨着音落,他拽着陸天佑到院裡,指着一塊大石沉聲道:“將你的不甘,將你的委屈,將你對我的怨氣統統發出來,對準它發出來!

“我也有不甘,也有無盡的怨氣和委屈,現在,我就陪着你,一起將他們統統發 泄出來!過了今晚,我們父子便與往日的自己做個了斷,重新面對以後的生活,你聽到了沒有?”慢慢的,信陽侯的聲音變得嚴厲,致陸天佑一時間怔愣了住。

但,信陽侯沒有看他,而是鬆開他的胳膊,右手驀地擡起,斜斜地往不遠處的一方荷塘劃去。

寒光凜冽,倏然間刺入水中。

登時,自塘底深處激起浩然水波,迅速地在水面上擴展而開。

隨之隆隆響聲而起,由低到高,此起彼伏。

陸天佑只覺腳下的大地,伴那隆隆聲響,也開始輕微動盪起來。

“該你了,天佑,爹此刻心情暢快多了!來,將你的不甘,將你的怨氣,將你的委屈發 泄出來。”收起內力,信陽侯看着陸天佑,眸光溫和,出言鼓勵道。

“該我了?”身形動了動,陸天佑的身形驟然間拔地而起,緊接着袖中軟劍出手,朝信陽侯先前指的大石直襲而去。

他近乎使出了全身的真氣至劍身,凌空劃出一道強有力的白光。

只聽“轟”一聲爆響!

那塊本完好無損的大石,已化成無數大小不一的碎塊,向四周分散而開。

陸天佑凌於空中,耳邊尖銳的轟鳴聲迴響不已,腦海中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信陽侯關心而急切的聲音:“天佑,危險!”在千鈞一髮之際,信陽侯凌空而起,飄至陸天佑身旁,將其攬在懷中,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後飛馳。

陸天佑回過神,便看到那飛散在空中的碎石,在他剛纔凌空的位置,爆裂而開,轉瞬融於周圍的塵埃中。

如果,如果他剛纔怔怔地凌於那,如果父親沒有及時救下他,沒有催動真氣,擊毀那塊塊碎石,那麼他這會子多半已經重傷躺在地上。

周遭一切漸漸恢復寧靜,信陽侯才帶着陸天佑在一片草地上緩緩落下,道:“沒事吧?”朝兒子身上仔細打量了遍,信陽侯眼神關心,溫聲問。

明亮的月色,這會兒被周圍的塵埃遮掩的有些模糊朦朧,陸天佑對上父親的眸光,慢慢地搖了搖頭,再搖了搖頭。

忽然,他深深地跪在了地上,抱住信陽侯的雙腿,不受控制地痛哭出聲:“爹……爹……你是關心我的,你是關心我的……你心裡不僅有大哥,還有我,還有我……”他哭的好大聲,可他心裡有着從來沒有過的高興。

靜寂的夜被他的哭聲打破,院中的下人,還有聞訊而來的羲和公主母女,皆遠遠地站在一旁看着。

看着那一對父子。

“走,扶我回院裡。”哭聲仍在院裡迴盪着,羲和公主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只見她暗淡的眸中含着複雜的情緒,緩緩轉身往院門外走。容嬤嬤見狀,忙上前一步扶住她,低聲安慰道:“侯爺心裡還是有世子的,公主這回可以放心了。

羲和公主沒有說話,但臉上卻浮現出抹悽然的笑。

“陸臻……陸臻……你有不甘,你有無盡的委屈和怨氣,難道我就沒有麼?”她悲哀地想着,越想越覺得自己悲哀,可越是悲哀,她越是不受控制地想着自己的過往,想着與寧遠候,與信陽侯之間的往事,“你的不甘,你的怨氣和委屈就那麼消散了,自現在起,你與過去做了了斷,那我呢?我該怎麼辦?

“多年過去,我心中的不甘,委屈,怨氣愈來愈濃烈,它們沒有隨着歲月推移,有絲毫減少,反變得愈來愈濃烈。而我的心,隨之也愈來愈痛……”

眼眶漸顯溼潤,羲和公主腳下的步子不由加快:“爲什麼?爲什麼我想要的卻得不到?這究竟是爲什麼啊?我真就如你所說有那麼不堪嗎?我恨,我恨你們……”

陸玉挽在其母離開後,深望了一眼信陽侯,然後轉身吩咐銀翹,亦回了自個院裡。

今晚過後,她會看到一個全新的爹爹,是這樣麼?

她心裡如是想到,也充滿了期待。

與陸天佑一樣,她也好渴望得到信陽侯的父愛。

輕撫着陸天佑的發頂,信陽侯溫潤的聲音在靜寂的夜裡響起:“現在心裡舒服點了嗎?”

哭聲慢慢停了下來,陸天佑輕輕點了點頭,就聽信陽侯又道:“那就站起來,回屋將自己拾掇整潔,爹在前院書房等你,今晚咱們父子倆聊個通宵好麼?”

“嗯。”陸天佑語聲嘶啞應了聲。

文生這時疾步而來,扶陸天佑從地上站起,恭謹道:“世子爺,奴才扶您回屋沐浴。”陸天佑點頭,然後被其扶着漸行走遠。

沐浴後,換上乾淨的衣袍,陸天佑坐在自個屋裡想了很多,約莫過去小半個時辰,他才起身步向前院。

“爹。”信陽侯坐在書房裡,聽到他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溫聲道:“進來吧。”

陸天佑推門而入,順手將門合了上。

“坐。”指着靠近書案旁的一把椅子,信陽侯淺聲吐出一字,接道:“想說什麼就對爹說,爹會認真地在這聽着。”

“我……我不配做世子,請爹稟明皇上,將世子之位還給大哥吧!”在椅上落座,陸天佑遲疑片刻,終擡眼對上信陽侯柔和的眸光,說出了心裡話。

第243章 解救第227章 剖腹第363章 公憤第90章 釋放出善意第356章 無聊第247章 勸離第170章 逼問第10章 傲然如他第288章 捱打第312章 落空第135章 行動第79章 你以爲本王是鼠膽嗎?第67章 邪乎第53章 事情真是這樣嗎?第328章 黃雀第373章 喜樂第92章 被找茬第17章 灑脫第88章 不安第196章 商定第156章 欲懲治第284大婚2第182章 連城第195章 堅定第360章 啞叔第343章 逼問第308章 喜樂第103章 抓着不放第179章 決斷第29章 人心第311章 舉動第83章 胡思亂想,要收做兄弟第44章 好意第310章 浪漫第162章 誰敢第299章 收網第313章 醒悟第248章 替代第351章 怪症第222章 沒死第22章 知道了第354章 輕鬆第225章 不信第277章 親手第352章 自知第78章 淡然,自信,灼人眼球第343章 逼問第227章 說破第126章 惡毒第137章 我沒有,你得信我!第334章 坐實第317章 多想第184章 互掐第319章 有過第19章 槓上第382章 舅甥第225章 傾訴第162章 誰敢第105章 朋友第328章 黃雀第123章 隆重出場了第104章 你的嘴確實很臭!第120章 真實的他是這樣的第297章 添堵第294章 一起第127章 安然第212章 隱忍第300章 嚇到第201章 不懂第216章 語激第365章 自殘第31章 讓開第190章 溫情第247章 勸離第348章 遇見第54章 怎麼做事的?第195章 堅定第150章 跟我走第357章 來了第196章 商定第365章 自殘第315章 暗帝第165章 破滅第369章 成功第303章 是我第224章 調教第315章 暗帝第48章 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第69章 他聒噪嗎?第227章 剖腹第259章 溫馨第357章 隱患第196章 商定第88章 不安第247章 勸離第167章 夠陰第269章 那夜第221章 志堅第225章 傾訴第265章 放出
第243章 解救第227章 剖腹第363章 公憤第90章 釋放出善意第356章 無聊第247章 勸離第170章 逼問第10章 傲然如他第288章 捱打第312章 落空第135章 行動第79章 你以爲本王是鼠膽嗎?第67章 邪乎第53章 事情真是這樣嗎?第328章 黃雀第373章 喜樂第92章 被找茬第17章 灑脫第88章 不安第196章 商定第156章 欲懲治第284大婚2第182章 連城第195章 堅定第360章 啞叔第343章 逼問第308章 喜樂第103章 抓着不放第179章 決斷第29章 人心第311章 舉動第83章 胡思亂想,要收做兄弟第44章 好意第310章 浪漫第162章 誰敢第299章 收網第313章 醒悟第248章 替代第351章 怪症第222章 沒死第22章 知道了第354章 輕鬆第225章 不信第277章 親手第352章 自知第78章 淡然,自信,灼人眼球第343章 逼問第227章 說破第126章 惡毒第137章 我沒有,你得信我!第334章 坐實第317章 多想第184章 互掐第319章 有過第19章 槓上第382章 舅甥第225章 傾訴第162章 誰敢第105章 朋友第328章 黃雀第123章 隆重出場了第104章 你的嘴確實很臭!第120章 真實的他是這樣的第297章 添堵第294章 一起第127章 安然第212章 隱忍第300章 嚇到第201章 不懂第216章 語激第365章 自殘第31章 讓開第190章 溫情第247章 勸離第348章 遇見第54章 怎麼做事的?第195章 堅定第150章 跟我走第357章 來了第196章 商定第365章 自殘第315章 暗帝第165章 破滅第369章 成功第303章 是我第224章 調教第315章 暗帝第48章 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第69章 他聒噪嗎?第227章 剖腹第259章 溫馨第357章 隱患第196章 商定第88章 不安第247章 勸離第167章 夠陰第269章 那夜第221章 志堅第225章 傾訴第265章 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