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棲息在鳥架上的藍羽鸚鵡,連城兇巴巴地道:“瞧你長得還蠻漂亮,怎就和皇甫熠那痞子一樣,長了一張輕浮的嘴!”
藍羽鸚鵡滴溜溜地轉動着兩隻眼珠子,頗爲無辜地仰起腦袋:“小無賴,你回來啦!人家可想死你了!”
“ 閉嘴!”放下手,連城哼哧道:“再亂叫,我就拔光你的毛,將你丟給我的大黑大黃改善改善口味。”
“小無賴,我錯了,我不敢了!”藍羽鸚鵡低下頭,眼珠子裡染上水汽,看着好不委屈。
連城“撲哧”笑出聲:“丫的,和你的主子簡直就一個樣!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嗯,不對,應該是真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鳥!從現在起,你就叫小痞子,記住了,我只要一喊小痞子,你就得立馬應聲,說主人好,小痞子在!”
藍羽鸚鵡擡起頭,對上她的視線:“小痞子在。”
“對,你就是小痞子。”連城滿意一笑,轉身朝內室走:“我要去睡覺了,小痞子你也乖乖地休息吧,要不然我保準拔光你的毛……”說着,她捂住嘴打了個哈欠,然後朝身後擺擺手: “晚安!”
翅膀撲騰了兩下,藍羽鸚鵡縮成團棲息在鳥加上,它可不想變成沒毛的鳥,還冤枉地給院門外那兩隻大傢伙改善口味。
壞主子,教它什麼不好,非得教他調 戲剛剛那個兇巴巴的小丫頭片子。
決定了,以後不理壞主子了!
小痞子?它是隻母的好不好,新主人卻給它冠上壞主子的綽號,讓它好好靜靜吧!
腹誹完新舊兩位主人,藍羽鸚鵡幽怨地闔上雙眼,慢慢進入睡眠之中。
屋裡燭光搖曳,秋蟬輕手輕腳關上窗戶,然後轉身至桌前,剪去燭花,輕聲勸莫婉傾道:“小姐,夜已深了,你別再熬夜了!”莫婉傾靠着大引枕,斜躺在上,手中書頁慢慢地翻動着,可她真正看進去的卻沒幾頁,“什麼時辰了?”她沒有擡頭,只是淺聲問秋蟬。
“快戌時末了!”
秋蟬走到前回道。
“是挺晚了!”說着,莫婉傾合起書卷。
“我就放在桌上,待小姐明日想看時,拿起來接着看。”接過她手裡的書,秋蟬手腳麻地地輕放到桌上,又返回邊,爲莫婉傾放下粉藍色的幔:“小姐睡吧,夜裡要起身喚奴婢一聲。”
“嗯。”莫婉傾在枕上躺好,輕點頭,忽然,她問:“今個我在南湖勸說世子時,總感覺到有兩道目光直直地盯着我看,你有留意到沒?”他們已經注意到她,她是該爲自個的魅力感到高興,還是該爲自己即將實施的計劃感到可悲?
父親,你爲何要將女兒推至這樣的境地?
讓女兒做不願做,也不想做之事?
慢慢闔上眼,莫婉傾的思緒飄到和岑洛在韻味香見面時的情景,立時,眼裡禁不住涌出兩滴清淚。
與秋蟬走出韻味香,第一時間她就感知到有人從對面的酒樓盯着她看。
眸光不經意的那麼一瞥,她看到了兩個身穿華服,樣貌英俊的公子站在二樓雅間窗前,正用饒有興味的目光打量着她。
對此,她沒多想,畢竟她初入京城,誰也不認識,自然也沒幾個人認識她。
結果,夜裡坤伯就送來幾幅畫像給她。
說畫像中的人,就是她實行計劃的目標對象。
坤伯,一個她畏懼異常,卻又離不開的老人。
他一方面替爹孃照顧她,一方面還爲他的主人,也就是她的父親,監視她。
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從小到大監視着她。
好可悲,她真的好可悲!
即便乖覺地履行父親的指示,還是不被信任,安排坤伯監視她,督導她。
“爹,我到底是不是你的親生女兒?我到底是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啊?”心裡無聲地吶喊,清淚隨之滑落的更爲厲害。秋蟬不知主子這會處於悲痛之中,蹙眉想了想,她回道:“奴婢有留意到,在距離咱們不遠處的岸邊停靠着一艘豪華畫舫,裡面好像坐着兩位富家公子,他們真是失禮,一雙眼睛緊盯着小姐不放!”說到後面,秋蟬禁不住憤然。
抹去臉上的淚水,莫婉傾調整好心情,道:“他們不是一般的富家公子。”微微頓了頓,她清幽的聲音又至幔中飄出:“要是我沒猜錯,他們應該是當今皇上膝下的兩位皇子。”
秋蟬詫異:“小姐,你是從哪猜到的?難不成你有仔細留意那兩位公子?”
“我一個未出閣的小姐,刻意去關注某個男子,豈不是惹人閒話。”低嗔秋蟬一句,莫婉傾輕嘆口氣,道:“步下畫舫上岸時,我不經意間回頭,好巧不巧地看到了他們所乘的畫舫,那會他們二人站在甲板上,且距離咱們不遠,我便瞧見了他們腰間佩戴的龍形玉佩。”
“小姐,龍形玉佩不是隻有皇上纔可以佩戴嗎?”秋蟬不解。
莫婉傾道:“是這樣的,龍代表權威和真龍天子之意,本只有皇帝纔可以佩戴。但咱們大周自建立以來,皇帝爲護佑自己的龍嗣無病無災,安然長大,好令皇家血脈延綿不絕,便在每個皇子誕生時,贈予其一塊不同於他身上佩戴的龍形玉佩!代表他的孩子是龍子,有真龍天子庇佑,一生安泰喜樂!”
“哦!原來是這樣啊!”秋蟬似是恍然大悟,點點頭,忽然道:“小姐,你說不日後的賞花宴,皇子們會來嗎?”
“我可說不準,不過,要是義母有邀請他們,他們多半是會來的。”莫婉傾若有所思道。
秋蟬偏頭想了想,笑道:“小姐可是公主的義女,這次賞花宴公主說要辦的尤爲隆重,她肯定會請皇子們到時過來參加,好在京中那些夫人,小姐們面前給小姐撐體面。”說着,她臉上笑容一滯,遲疑片刻,又道:“小姐,以岑公子的身份,賞花宴那日,他怕是也會來的。”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放心便是,我會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不會讓義母和陸小姐看出端倪。”
幽嘆口氣,莫婉傾翻了個身,面朝裡側,吩咐道:“熄了燭火去歇着吧,我要睡了!”
與秋蟬之言,她前半部分純粹是編的。
步下畫舫,她壓根就沒向後看,也未曾注意到當日在酒樓雅間窗前,打量她的那兩位貴公子,就是坤伯隨後拿給她看的畫像裡的其中二人。
——皇子,他們是皇子,也是她一生的轉折點。
這個轉折點她不想要,卻又不得不要!
翌日,京中如往日一樣,照舊熱鬧異常。
關於昨日發生在城外南湖邊的事,大街小巷無半句言語流傳。
好似連城與陸天佑間的武功比試,及皇甫熠與岑洛交手,壓根就沒發生過。
丞相府。
午後,岑洛靜坐在書房中,手握一本書卷,久久未翻過去一頁。
從昨日回府,他的心就煩躁不已。
可問題是他不知自己在煩躁什麼,又或是他隱約間知道,只是不願承認罷了。
夜不能寐,食不下咽,這在往常,他是從來不會出現這種情緒。
且今個連早朝都沒上,洗漱過後就進了書房,一直坐到現在。
靜心,他要讓自己的心靜下來,奈何沒有作用。
手中的書卷,從打開再至現在,他沒翻過去一頁,也沒看進去一個字。
“公子!”青墨侍立在書房門外輕喚。
聞聲,岑洛放下手中的書卷,微微皺了皺眉,淡淡道:“進來。”
青墨應聲,推門而入,恭敬地稟道:“公子,老丞相讓您過去一趟。”
祖父找他?是因爲昨日的事嗎?眸光微閃,岑洛緩緩起身:“我知道了,你不用跟着。”說着,他提步走出書案。
“是。”恭送主子出了院門,青墨返身回了院裡。
松鶴居,岑嵩雙目微闔,端坐於書房中。
時年雖近七十高齡,但他的身子骨看起來仍頗爲硬朗,未顯多少老態。
“祖父。”岑洛輕淡的聲音在門外揚起。
“洛兒來了,快進來吧!”
岑嵩緩緩睜開眼。
“坐。”看到岑洛走進書房,他手指自己對面的椅子,着其落座。
岑洛頷首:“祖父找孫兒來可是有要緊的事?”坐到椅上,他擡眸看向那被他稱之爲祖父的老人,問了句。
“你是怎麼打算的?”明知自己叫他來所爲何事,卻還出聲詢問,這孩子是想在他面前裝糊塗嗎?岑嵩心裡微有些不悅,但面上卻未顯露絲毫情緒。
身子微一震,岑洛眸光低垂,道:“我尚沒想好。”果真是與她有關,他到底該如何做?
“和信陽侯府的親事,那是絕對不能更改的,其中緣由我暫時不能告訴你。”
岑嵩說着,一雙深沉的目中,隱藏着太多太多的情緒。
“因爲他,對嗎?”岑洛眸色冷漠,問道:“他想要我娶誰,你就想方設法達成他所願。年少時,不管我的意願如何,你求得聖旨,將寧遠侯府的二小姐指婚給我;三年前的事發生後,你又聽他的,讓我和信陽侯府的小姐訂下婚事,你怎麼不問問我願不願意?怎麼不考慮考慮我的感受?”越往下說,岑洛眸中的冷漠愈發強烈,就是向來無表情的俊臉上,也帶了絲怒意。
默然良久,岑嵩嘆了口氣,道:“這都是爲你好。”
“爲我好?什麼叫爲我好?我只知道我是你們手中的棋子,根本就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岑洛冷冷道。
“洛兒,你怎能這麼說呢?我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爲你好,爲你的將來再做打算。”半斂的雙目微閃了下,岑嵩緩聲道:“再有幾個月你就大婚了,在這期間,我不希望你生出什麼事端來。”
岑洛似是沒聽到他的話,道:“我要娶她。”
“不行。”岑嵩果斷反對:“娶她做什麼?論貌,論家世,論性情,她有哪一點比得上信陽侯府的小姐?更別說現在的她,不僅失了楨潔,且與鄉野粗婦無二,娶他進門,只會給你帶來恥辱,別無其他。”
“是,她是樣貌平凡,是家世衰敗,可她的性情,我自認爲很好。”迎上岑嵩的目光,岑洛一字字道:“至於她有無失貞,我不在乎。”鄉野粗婦?會功夫的女子就是鄉野粗婦,這聽着未免太可笑了些!
“你意已決?”岑嵩問。
“是。”原本他還拿不定主意,可此刻,他管不了太多,只想反抗那人一次。
岑洛冷漠的眸中,態度尤爲堅決。
這一刻,書房中的氣氛安靜而沉悶至極,仿若周遭流動的空氣,也凝滯在了一起。
“要她進門可以,但只能做妾!”良久,岑嵩做出了他自以爲的最大讓步。
“妾?你覺得她會同意嗎?就我和她之間的婚約,她會甘願進這府門,給人做妾嗎?”
岑洛輕嘲的聲音在書房中揚起,隨之嘴角漾出抹冷冷的笑。
“就她現在的名聲,讓她給你做妾,已經是擡舉她了,即便到皇上那,我也站得住理。”一個失了貞的女子,言行舉止粗俗,能進他岑家府門做妾,算是造化了,岑嵩沉着老臉,目中寒光一閃而過。
“三年前的事是他謀劃的嗎?”撲捉到他眼裡那一閃而過的光芒,岑洛忽然問。
岑嵩與他四目相對:“有些事,暫時不能告訴你。”
“呵呵!”冷然一笑,岑洛眸光嘲諷:“你們不告訴我,可是怎麼辦呢,我就那麼隨便想想,就知道事情到底與他有無關係?甚至與你和岑丞相有無關係?”
“洛兒,你怎麼能如此稱呼你爹?這要是被外人聽到,必會招惹來是非,且與你在外的名聲沒甚好處!”
壓低聲音,岑嵩嚴厲道。
“他是嗎?這府中的人,與我真正有無關係,需要我挑明瞭給你說嗎?”斂起嘴角漾出的冷笑,岑洛漠然孤冷的聲音自脣中漫出:“我就是枚棋子,是你們手中的一枚棋子,可是怎麼辦呢,我不想再作爲棋子而活,我想做自己,哪怕平凡似路人,我也甘願。”
“我知道你心裡有怨,可我們當時計劃好的,是等事成後,等你成年後,再將一切與你說明,奈何造化弄人,讓年少時的你無意間聽到了些不該聽到的。現在想想,無論是我們哪個都感到對不住你,尤其是你爹,所以,近幾年來,我才陸續爲你說了些我們的謀劃。”幽嘆口氣,岑嵩低沉有力的聲音再次響起:“我還是那句話,你只需知道,我們所行之事,初衷絕不是想傷害你!”
岑洛對他的話無動於衷,但周身散發出的冷漠氣息更爲濃郁:“只能娶她爲妾?”
“沒錯,要她進岑家的大門,只能做妾!”岑嵩神色間顯出細微的變化,眸光暗沉:“要做嫡妻,那是萬萬沒得可能,就算是平妻,也輪不到她,事情已發展到這一步,咱們不能行差踏錯一步……”
他想繼續往下說,卻看到岑洛目光迫人,直直地盯視着他,那迸射出的光芒,讓他的心禁不住一突,竟感到如若他再說下去,眼前這由他親手栽培,心思並不比他這老頭子差多少的孩子,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
可怕的事?
這孩子該不會,該不會……
心下連連搖頭,他不會的,他不會讓他們的謀劃功虧一簣,不會做出有失水準的蠢事。
可他真要繼續堅持己見嗎?
垂眸,眼珠子轉了一圈,只聽岑嵩道:“洛兒,你從小就是個懂事的孩子,這樣吧,就讓她以貴妾的身份進門,你看怎樣?”
妾,貴妾,哪怕是平妻,還不都是妾?
現如今,就算他給她正妻之位,以她現在的脾性,便願意嫁給她他嗎?
而他,又是否喜歡她?
還是說,他只是覺得她不同於尋常女子,加上熠親王之故,才心中生出波動,想要與其履行婚約?
緊抿脣角,岑洛久久不語。
“洛兒,你要時刻謹記,一步錯,步步錯。不能憑着一時的意氣,就做出令自己無法挽回,乃至悔恨終生的事,明白嗎?”端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岑嵩語重心長道。
岑洛眸光微動,忽然道:“我想見他。”
“該見面時,他自然會見你。”岑嵩緩聲道。
“那他在哪裡?”岑洛皺眉,冷漠卻不失優雅的聲音揚起:“告訴我他在哪裡?”
沉穩看不出情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岑嵩嘆道:“暫時我還不能告訴你。”
“那我問他身邊的狗。”脣齒微啓,岑洛輕謾道。
“鬼幽是不會告訴你什麼的。”放下茶盞,岑嵩靠坐在椅上,幽幽道:“他只是奉命傳授你武功,教授你如何用人識人,其他的,就算你用劍逼着他,甚至直接斬殺了他,他也不會向你吐露半個字。”
“他還真是隻好狗。”
淡淡說了句,岑洛脣角漾出抹嘲弄至極的笑。
“好了,要說的我與你都說了,隨後挑好日子,我會安排人到寧遠侯府下聘。”言語到這,岑嵩平和的語氣倏然一變,語聲低沉且堅決道:“但,她必須在你大婚後,才能擡進門。”
岑洛心裡一陣冷笑,起身往門口走,忽而回過頭,淡淡道:“你覺得她會答應嗎?”
“有皇上的指婚聖旨在,她答不答應重要嗎?”岑嵩眉頭微微跳動了下,搖頭道:“正如你一開始與我所言,你很排斥與寧遠侯府結親,其實我也知道,那顧二小姐根本配不上你,但爲了我們所謀之事,我只能請旨,給你定下和她的婚事。沒想到三年後,你卻對她改變了態度。非但不要求我進宮給你解除婚約,反倒要娶她,我就想不明白了,她有那麼好嗎?不就會些拳腳功夫,懂點旁門左道的醫術嗎?就這,將你的目光吸引了住?”
“她好與不好,那是我的事。”脣中漫出一句,岑洛沒做多停,提步而去。
凝望着他消失在門外的背影,岑嵩雙手逐漸緊握成拳,眸中涌出滔天恨意,暗道:皇甫澤,你我之間的仇恨不共戴天,你就在地府等着吧,等着我顛覆你皇甫家的江山,除盡你的血脈!
慢慢的,他眼裡的恨被悔,被痛給全然佔據,喃喃道:“盈盈,數十年不見,你可還活着?如果活着,皇甫澤又將你藏在了哪裡?當年……當年我是迫不得已啊!你別恨我,千萬別恨我……”濁淚自他眼角滴滴滑落,只聽他接着呢喃出聲:“他答應我的,會好好待你,會榮你一生,終了卻背棄諾言,我好恨,好恨放開了你的手;我好悔,悔自己當初顧忌太多,這才讓你……”
皇甫澤是先皇,是皇甫擎,皇甫熠的父皇,做太子時,與岑嵩曾是至交好友。
後來,因爲一位名叫盈盈的異族女子,彼此間生出了隔閡,且隨着那位女子在宮中消失,二人間的隔閡更爲加深。
但,他們君臣面對面時,卻都未顯出對對方絲毫的不滿。
寧遠侯府主院門外,皇甫熠覺得好生奇怪,今個咋不見兩隻大傢伙朝着他吼了?
由於手頭上有要緊的事處理,他便沒按着往日的時辰過來,不料,這會子他姍姍而來,那隻要一看到就低吼不停的兩隻,卻蹲在院門兩側,看都不看他一眼。
奇怪?
真是奇怪?
難道小無賴聽了他的話,命令兩隻大傢伙見到他別再吼了?
好看的眉梢微擰,他一手抱臂,一手摩挲着優美的下顎,邊移步往院門口慢慢走,邊出聲問:“喂,是不是小無賴讓你們見着我別吼了?”
大黑大黃懶懶地瞥他一眼,然後倨傲地將腦袋扭向旁處,好似不想多看他一眼。
“嘖嘖!沒想到你們倆也這麼牛叉了,學着小無賴一起無視我。”撇撇嘴角,皇甫熠舉止優雅地彈了彈滑順柔軟的袖袍,道:“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們倆計較了!”說着,他人已走近院裡。
“幼稚!”大黑朝着他的背影丟出個白眼。
大黃用屁 股碰了碰大黑,大黑轉過腦袋看向它,“怎麼?你覺得那廝不幼稚?”接觸到它的目光,大黃連連擺腦袋:“他確實夠幼稚,每每在主人這吃癟,還越挫越勇,厚着臉皮往主人身邊湊!”
“你說主人今個會損他嗎?”大黑眼神詢問。
“不知道,主人對他的態度好像有所改變了,要不然也不會讓咱們看到他別再吼了!”大黃微仰起腦袋,做冥想狀。
大黑湊近,用腦袋蹭了蹭自己的小可愛,大黃低下腦袋,對上它的目光。
“人類的世界就是複雜,那廝對主人明明已經有了那意思,卻懵懂不知,真是個傻子!還是咱們好啊,你說對不對?”
大黃眼裡染上羞澀,點了點腦袋,就見大黑擡起前爪,在它腦袋上輕撫了撫,然後目中傳情:“我會對你好的。”
“我也是。”
兩隻相依相偎在一起,你儂我儂,若是讓皇甫熠那廝看到,恐怕又會不由自主地挖苦它們兩句——要秀恩愛,到旁處去,別礙了爺的眼!
睡醒午覺,喚月不知從哪兒找來一個漂亮的雞毛毽子,在院裡歡快地踢着。
顧寧和顧駿,還有喚芙,喚雪幾個都站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着。
隨着喚月腳上的毽子飛舞,她們臉上的表情也跟着變個不停。
一會緊張,一會激動……
中途,看到連城從屋裡走出,喚月靈動的眼珠子一轉,喊道:“二小姐接着!”
恰好這一幕被皇甫熠看在眼裡。
只見那從屋裡走出的淡紫色身影,先是一怔,接着很隨意地一彎腰,一伸腿,毽子就像被磁鐵吸住一般,穩穩地落在她的腳面上。
因他站的位置並不顯眼,以至院中諸人皆沒留意到他的到來。
“駿兒,想看二姐踢毽子嗎?”微笑着看向顧駿,連城柔聲問。
顧駿點了點小腦袋,連城又道:“那駿兒叫聲二姐,二姐就踢毽子給駿兒看,好嗎?”她在有意引導顧駿說話,奈何小傢伙聞言,將腦袋藏進顧寧懷裡,竟不再看她。
“駿兒,你不想叫二姐嗎?”眸光微暗,連城出口之語更爲溫柔:“不叫就不叫,等駿兒想叫時,記得要大聲的叫哦,現在二姐就踢毽子給你看,快擡頭看過來!”語落,她腳尖輕輕一擡,那毽子便倏地飛過了她的頭頂。
連城脣角噙笑,望着毽子緩緩落下,右腳一擡,便輕盈地接住了那落下的毽子,然後瞬間又讓其飛起。
她身形轉換,那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毽子,就像一朵美麗的桔花,在空中曼妙地飛舞着。
裙裾飛揚,連城的眼睛緊緊地隨着毽子轉動着,一彎腰,一伸腿,她,伴着足尖的花兒,輕盈地舞動,旋轉,再舞動。
唯美的姿勢,真真如舞者在燈光絢麗的舞臺上起舞。
皇甫熠眸光瀲灩,嘴角慢慢勾起抹好看的弧度。
蝶之精靈,此刻的她,就宛若那在百花叢中飛舞的蝴蝶。
是那麼的迷人,那麼的令人迷醉!
雙腳微微一跺,他凌空而起,飄向連城。
諸人一看到他,目露驚詫,片刻後,院裡響起一陣吸氣聲。
熠親王也會踢毽子?
沒看錯,他們沒看錯。
凌空飛舞的毽子這一刻到了熠親王的腳尖,他瀟灑地撩起袍擺,身形似火,以二小姐爲中心,圍繞着她,一下又一下地踢着當空落下的毽子。
好美,好瀟灑的姿勢!
皇甫熠俊美的臉上笑容洋溢,不停地變換着姿勢,忽然,他如大提琴般優雅的嗓音揚起:“小無賴接好了!”連城在毽子被他截住的一瞬間,怔怔地站在了原地,丫的來就來了,好好的不走院門,竟凌空落下,還似強盜般無恥地截下了她正在踢的毽子。
本想着看丫的接下來出醜,不料,踢得比她還要好。
連城心裡正暗自不服氣,猝然間聽到皇甫熠的聲音飄入耳裡,當即給其一個挑釁的眼神,然後擡起右腳,接住凌空落下的毽子,再次靈動地踢了起來。這次,她甚至催動內力,將毽子踢至足夠高的位置,足尖輕點,凌空而起。
諸人仰起頭,看着她凌於空中,似一朵盛開的紫蓮,在光之芒中旋轉着,旋轉着。紫蓮上方,有一朵小而雅緻的秋菊,隨着紫蓮的舞動,亦曼妙而歡快地起舞着,皇甫熠見狀,眸中瀲灩更甚,微笑着揚聲道:“漂亮!”
語罷,他“啪啪啪……”地鼓起掌來,諸人見狀,跟着拍起了雙手。
頓時,主院裡熱鬧一片。
顧祁打開半扇窗戶,看着院裡的情景,心中的擔心不由加深,暗忖:他,太過耀眼,如若不是揹着克妻之名,還有故意在世人面前披着的僞裝,是個女子,恐怕都會被其迷住眼,亂了心神!
“二妹,你的與衆不同,或許就會讓你在不知不覺間,陷入對他的迷戀中……”無聲呢喃一句,他合上了窗戶。
他不知道的是,皇甫熠剛纔將他眸中流露出的情緒,全然撲捉到了眼底。
擔心?他在擔心什麼?
皇甫熠俊臉上雖笑意依舊,可他心裡卻暗自思索着,思索着顧祁眼裡爲何會流露出擔心之色。
收斂真氣,連城如片飛花,凌空緩緩落下,將毽子丟給喚月,她擡手將垂在額前的幾縷髮絲捋至而後,然後凝視着皇甫熠道:“你可真夠閒的。”說着,她轉身朝屋裡走。
皇甫熠輕淺一笑:“我本就是閒人一個呀!”
“可你閒我卻忙得很!”連城淡淡地說了句,走進屋裡,忽然,她眼珠子一轉,帶着笑意的聲音揚起:“小痞子。”
“……”皇甫熠隨在她身後,一聽到這稱呼,鬱悶不已,準備出言說我有名字,卻不成想,某隻清脆的聲音就在屋內響起:“主人好,小痞子在!”登時,他嘴角連連抽搐,只差當場噴 出一口老血。
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現在可不正好詮釋了這句話。
“這隻鳥有名字的。”訕訕地摸了摸鼻頭,皇甫熠撇了撇嘴角,道:“它叫……”
截斷他的話,連城轉身笑意盈盈:“我知道它有名字,而且知道它叫小痞子,對嗎?”說着,她轉身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悠悠然地坐在了椅上:“小痞子蠻好玩的,謝謝你將它作爲禮物送給我。”她眼神認真,說的也很誠懇,可內心卻憋笑不已。
“你這是故意的嗎?”皇甫熠靠着桌沿閒閒而立,一臉憋屈地問。
“我有嗎?”無辜的眸子眨了眨,連城朝藍羽鸚鵡看了眼,語聲輕飄飄地道:“它的一張嘴與街上的痞子沒兩樣,所以我就給它取了這麼個名,好讓它記住以後別再學街上的痞子樣。”
皇甫熠嘴角動了動,試探着問:“我真的很痞氣嗎?”
“你說呢?”
連城勾脣,眉眼彎如新月,反問。
“好吧,我知道了。”無精打采地嘆口氣,皇甫熠胸脯一挺,很認真地保證道:“我決定從今天起慢慢去掉身上的痞氣,你覺得這樣?”
“和我有關嗎?”
痞子就是痞子,雖說是僞裝的,但時日久了,身上難免會留存些痞子習氣。
要想徹底去掉,可能嗎?
再說,他去不去掉,與她可沒半毛錢干係。
連城眼珠子轉了轉,起身從桌上拿過一本雜記,坐回椅上翻閱了起來:“我要呢,你沒什麼事的話,可以走了。”皇甫熠朝她手中的書瞥了眼,從旁拉過把椅子,靠近她而坐,道:“這本雜記我好像也沒看過,咱們一起看,你沒意見吧?”
“你能跟得上我的速度,再說。”說着,連城頭也沒擡翻起書頁,就看了起來。沒過片刻,她已翻過去四五頁,皇甫熠見狀,慢慢變臉了,氣悶道:“你這是在嗎?”他的速度不慢啊,可他這邊一頁還沒看完,她就已經嘩啦啦地往後翻了好幾頁,這是擺明了要他閃遠嗎?
“我沒難不成我在這玩?”
連城合上書,慵懶地靠坐在椅上,挑眉看向皇甫熠。
“你確定你有看?”
從連城手中搶過書卷,皇甫熠將其翻看的那幾頁粗略瀏覽一遍,“說說這幾頁都講了些什麼?”連城搖了搖頭,很是無語道:“你真的很無聊,這是要考我嗎?”
“我這是幫你矯正你的態度!”俊臉上掛起抹優雅的笑,皇甫熠緩聲道。
“不必。”連城瞪他一眼,道:“我的態度向來很好。”
“就你剛剛那樣,簡直就是走馬觀花,要我說,你壓根沒看進去一個字。”
皇甫熠純粹是在逗趣,他可不管連城有沒有認真中的內容。
無聊啊,他實在無聊得緊,纔會藉此機會,湊在連城身邊沒話找話,好樂呵樂呵。
“我要是說出裡面的內容,你會怎樣?”脣角揚起,連城饒有興致地問。
“你不是缺銀子嗎?你若是真能說出你看過的那幾頁中的內容,我再給你三萬兩銀票。”皇甫熠拍着胸脯保證。
他一頁沒看完,她就看了四五頁,這未免太假了。
等會,看小丫頭怎麼出糗。
“好。”
連城爽聲道。
她實在沒想到銀子來的這麼容易。
三萬兩銀票啊?
那可不是小數目,丫的是土豪嗎?就爲這麼個事,拿出三萬兩銀票做賭注,實在是土豪中的戰鬥機!
佩服,佩服!
“你聽好了哦!”斂起思緒,連城啓脣開始說起書裡面的內容來,嗯,不對,她不是隨便說,而是將看過的那幾頁裡面的文字,逐字逐句,毫無錯漏地敘述了出。皇甫熠驚愕,邊聽她嘴裡溢出的字句,邊怔怔地翻閱着手中的書卷。
一字不差,而且,而且中間沒中斷過一次。
過目不忘?
小丫頭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是這樣嗎?
“拿來。”連城可不管他臉上是何表情,也不管他心裡在想什麼,待敘說到她看的那頁末,直接打住,伸出手問皇甫熠要銀票。
“你還是人嗎?”
皇甫熠燦若星辰般的眸子大睜,若有所思地問。
“我不是人難道是鬼?”手又往前伸了伸,連城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若是鬼第一個就先嚇死你!快點,拿銀票!”
“瞧你怎麼說話的,我剛剛不是那個意思。”
皇甫熠訕訕一笑。
“我管你是這個意思,還是哪個意思,我只認銀票。”想不認賬,沒門,連城眉梢挑起,嘴角漾出抹若有似無的笑。
“喂,小無賴,你該不會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吧?”湊近連城,皇甫熠小小聲問,可從他的語氣中,他心裡已有答案。
連城擡手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戳了戳,“我有沒有那個本事,關你何事?廢話少說,快些拿銀票出來!”此刻的她,比之皇甫熠時而流露出的痞樣,還像個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