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老祖被金光射入泥丸宮,痛得滿地打滾,好不容易收斂心神,忍着劇痛和極大悲憤望向錢逸羣,卻見這道人竟然篤悠悠地踏罡步鬥!他心中大怒:這也太不將本座放在眼裡了!
白眉老祖正要再施手段,放陰害了錢逸羣,突然雙眼一瞪,眼膜上浮現出九點光點,正是九星所在。
——這是正一派的正統罡鬥法,這小子竟然是正一嫡傳?不不!他是跟着那個浮影在走。
白眉老祖緩緩將目光投向法壇上的張大師,後者猶自在施食濟煉,超度餓鬼亡魂。
——年紀這麼輕,有這般修爲,莫非是天師八將中的人物?此番真是踢在了鐵板上!龍虎山也真真多事,竟然派出這等高手前來鎮煞!往次不都只派個洞玄法師麼!
白眉老祖心中忿恨,怒火中燒,卻仍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的實力不過與洞玄法師相彷彿。依靠這裡九陰之地的地利,便能略勝一等,不求殺人,只求得意而歸。誰知這次竟然派了一個天師八將級別的人物,這不是耍賴麼!
洞玄法師乃是三洞七等道士中的第五等,又稱太上靈寶洞玄弟子、無上洞玄法師、東嶽先生、青帝真人……再上去便是三洞道士、大洞道士。已經算是正一道中響噹噹的人物,足夠駐守一方,主持大型宮觀了。
洞玄法師該戴遠遊冠,十分好認,只是因爲張大師做法事沒有戴冠,故而白眉老祖此時才發現自己中了陰招。
“閣下是天師八將中的哪一位?何不報上名來!”白眉老祖掙扎着站了起來,見自己的弟子已經連滾帶爬往外逃去,知道此刻性命攸關,不能輕舉妄動。故而一邊用話穩住那一長一少兩個天師弟子,一邊緩緩朝外挪步。
張閣主的浮影絲毫不爲所動,只是帶着錢逸羣踏罡步鬥,穿行星宿之間。
錢逸羣恍然若失,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外界的風吹草動卻都映在心上。他內觀靈蘊海,只見海面上空已經淺淺浮出一個人影,正是第二魄凝成的苗頭。
隨着一趟趟踏走下來,錢逸羣身體裡的靈蘊也漸漸迴流海中,止住了衝騰奇桓之府的勢頭。正是靠這些靈蘊。終於挖出了他將要凝結的第二魄。
“伏矢歸位!”一聲暴雷似的大吼在錢逸羣心中振盪。第二魄終於顯出身形,乃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面目猙獰,作出一臉忿恨相。雙拳緊握,浮在空中。
此魄名爲伏矢,一經凝結,靈蘊海中靈蘊頓時下降許多,將身體中多餘靈蘊盡數收容。
錢逸羣總算鬆了口氣。再看身上流轉的靈蘊,非但如水,猶有一層薄霧籠罩其上,愈發精純。他對於七魄的凝成只有一個直觀概念——又可以附着一份無爲之心了!
——正好金光咒太長,大可以將它凝練進去。
錢逸羣心道。
“你可是打算將金光咒化作無爲之心麼?”浮影突然出聲問道。
錢逸羣一怔,跳出靈蘊海,見白眉老祖已經跑出十餘丈,索性轉頭對浮影道:“正是,張師覺得有何不妥麼?”
“自然不妥。”張師的浮影漸漸清晰。顯然是神思重點挪在了法壇之外。他道:“金光咒再好,終究是法。法是何物?乃是渡河之舟。待你渡了河去,難道還要扛着這舟趕路麼?所以你今日將法融進魄中,等到煉就三魂盡去法執的時候,必然數倍辛苦。”
“唔……這個……”錢逸羣一怔。“原來還有這種講究?”
“怎麼沒有?”張師道,“你第一魄融的也是法?”
錢逸羣搖了搖頭。
“還好……”
“融的是小六合訣和掌心雷咒……”錢逸羣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怯生生道。
張大師無語良久,輕輕問道:“我看你修行功課。都是清修內煉一派,令師沒跟你說過魂魄與妄想之間的關節麼?”
——這麼複雜的課題。怎麼看都不像是我師父會說的東西。
錢逸羣搖了搖頭。
張大師吸了口氣,道:“待我上去開壇宣講,你緩一步再決定也不遲。”
“是!”錢逸羣心中暗喜,又想起那個逃跑的白眉老道,問張師道:“張師,那個邪道跑了,要追麼?”
“有什麼好追的,隨他去吧。”張大師道,“我在此施食濟煉,與他來此收陰納魂,不都一樣麼?”
“怎麼一樣?大師這麼做是爲了百姓安寧吧?”錢逸羣雖然還不知道詳細,但是知道超度亡魂肯定比收陰納魂要好。
“都是大道所含,有什麼好壞?”張大師道,“你若是執泥於善惡、好壞、吉凶、成敗……那一生的成就便侷限得很了。”
“若是要好壞不分才能成就,那我們修行人何必要行善呢?”錢逸羣大惑不解。
“我們行的不是善,而是各行其道。”張大師道,“你是魔根種子麼?既然不是,便只有行善道。同樣,有些人生來便是魔根種子,你讓他們去行善,便如讓虎狼食素一般。所以不分緣由妄論善惡,便是失德。失德便是背道之始,墮落之源。”
錢逸羣怔怔聽了,搖了搖頭,道:“徹底模糊了。曾經有位老師教我‘仙道貴生’,如今先生又說執泥善惡是失德,這實在讓學生困惑。”
“其實我與那位先生說的都是一個意思。該你惑障如此,到了明白的時候自然就明白了。”張大師一語終結,收回神思,專心法壇,不再說話。
錢逸羣看着愈逃愈遠的邪道,收回心思,暗道:我也不管什麼善惡好壞了,反正該明白的時候自然明白。現在我只專心玄術,先保家,再衛國,一心盯着眼門前的事爲好。
錢逸羣一念通透,也不再迷茫疑惑,當下靜定觀心,在法壇下趺坐養神。那白髮老道走了之後,這片亂葬崗越發顯得淒涼陰冷,時時撥弄心中那根離愁別緒的心絃。
——哀樂不能入。
錢逸羣凝神靜觀,不讓自己被外部的氛圍所感染,緊緊數着自己的呼吸。
總算熬過了漫長的三個時辰,張大師在法壇上收了法術,整頓衣冠,穿了鞋子,收拾供案上的寶劍、印璽等法器,踱步走下壇庭。他見錢逸羣周身散發着濃濃陽氣,正抵禦四周的陰寒之氣,嘴脣翕張,最終還是將要說的話嚥了下去,默默一嘆。
——差點揠苗助長……
張大師心中一緊。他本想與錢逸羣說通於物,化於形的道理,轉念一想卻是太深邃了,不由暗暗佩服錢逸羣的師父得有多大定力才能帶這樣的徒弟。他手指在玉笏上輕輕一敲,發出一聲罄響,將錢逸羣喚了出來。
“張師,我們回去麼?”錢逸羣起身問道。
“此番多謝你了。”張大師淡淡說道,邊往外走。
“該是我要感謝張師,否則這第二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凝聚。”錢逸羣說着,從懷中取出茅君筆,雙手奉上:“張師,您的筆。”
“便給你吧。”張閣主爽快道,“我留着它並沒什麼用,想來它也不願跟着我。”
“長者賜,不敢辭。迭麼學生便慚愧受領了。”錢逸羣拜謝張大師,將這茅君筆收入金鱗簍裡。
張閣主微微頜首,領着錢逸羣往外走去。
錢逸羣緊隨張閣主的步伐,突然發現明明兩人走得如此靠近,那些陰靈卻不敢靠近張閣主,對他卻毫無畏懼,紛紛往他身上撞。他只得掏出茅君筆,以手爲本,畫了個金光符,如此一來果然再沒陰靈殘魂敢擾。
“到處走走,也就有了經驗,日後不至於落入險境。”張大師對錢逸羣的小聰明倒是頗爲欣賞,指了指遠處一坨黑影,說道:“你看,那就是沒有閱歷,亂闖亂碰的結果。”
錢逸羣放眼望去,果然看到那一坨黑影是一坐一臥兩個人。其中坐着的是個女孩,皮膚白皙,映着月光散發出一層淡淡的毫光。她臉上滿是淚痕,雙眼紅腫,雙臂緊緊抱胸,好像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至於倒地的那個……渾身抽搐,肢體僵硬,雙目圓瞪,時不時還發出一聲聲怪異的慘號。
顯然就是他嚇壞了那個小姑娘。
“那人好像很眼熟,咱們過去看看。”張大師說道。
錢逸羣點了點頭,暗道:那人當然眼熟,成天都在玉皇閣裡晃來晃去晃了三年,你好歹應該見過幾次吧。
那人正是在井上伏擊錢逸羣的李一清!
“原來是被厲鬼附身了。”張大師永遠都是那副不溫不火的聲調,好像在說一件司空見慣的事。
錢逸羣上前看了看,道:“原來這就是被厲鬼附身呀。”
張大師點了點頭:“一般來說,只有人的陽氣衰弱到了極限,諸如重病將死、酒色空乏……否則鬼是很難附身的。”
“真奇怪,他剛纔在上面還活蹦亂跳的呢。”錢逸羣搖了搖頭。
“道長救命呀!”小姑娘身子一傾,順勢跪在地上,“道長大發慈悲,救救他吧!剛纔有幾個包着紅頭巾的人從這裡出去,用邪術打我們,他爲了救我,就、就變成這樣了……”說着,小姑娘不由哭了起來。
錢逸羣與張大師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在心中說了句:你還不出手救人?
PS:打算在標題上下點功夫。。。。有時候覺得只弄個三、四字的詞語很有糊弄讀者的嫌疑……慚愧小湯文思枯竭,若是弄得不倫不類,還請諸位看官君子鼓勵爲主,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