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逸羣目視那寶劍,掐動指訣,劍指直指,喝敕道:“轉身!”
寶劍略一掙扎,停在空中。
錢逸羣心下惴惴:“上次我輕而易舉就將他的飛劍奪了下來,今天怎麼搶也搶不過?莫非是他上次放水?”右手不由一鬆,伸手往腰間一摸,將父親送的摺扇握在手中。
這摺扇是棕竹扇骨,入手便有一股清涼,久握則溫,不會發熱。
錢逸羣下意識靈蘊一吐,貫徹扇骨之中。
飛劍沒有了錢逸羣的靈蘊制衡,霎時朝他飛去。
錢逸羣想也不想,提扇便擋。
劍扇相碰,炸出一團靈光。
錢逸羣眼前一閃,好像從這光中看到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人影虛無縹緲,只在靈光中閃現。隨着靈光散去,它也隱沒不見。
錢逸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失血過多產生的眼花,反正這一交合雖然打偏了飛劍,自己的扇子卻也被削斷了扇骨。
錢逸羣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沈少樓是蘇州制扇名家,他製出來的扇子每一個細節都無可挑剔。這扇骨一共十三支,尖頭如劍,一旦散開便是現成的暗器。
錢逸羣一個滾地,將破損的扇面揀在手中,抽出扇骨握在手裡。
飛劍刺來。
錢逸羣微微側頭,劍身寒氣從頸側掠過,劃破油皮。
錢逸羣不管不顧,只盯着戴世銘。
這一凝視,就像是戴了一副望遠鏡,鏡頭拉近,整個視界中滿滿登登只有戴世銘一個人。
錢逸羣盯住目標,三指捏住扇骨,手腕發力重重一抖,如同扔飛鏢一樣將扇骨擲出。
戴世銘心中冷笑:你連御劍都打不過來,何況手扔暗器!
誰知這扇骨飛得極快,且因爲是在木炁之中飛行,沒有阻力,便連一點風聲都沒有驚起。轉瞬之間已經到了戴世銘身前。
戴世銘一驚,正要用手中劍鞘去撥,扇骨卻已經刺入了他的喉結之下、鎖骨之間的軟處,直釘入頸椎骨。
這裡不是要害,難以一擊斃命。
戴世銘死死握住扇骨,仰倒在地上,只覺得身體就像是漏氣的風箱,嘶嘶往外噴氣。又因爲氣管被截斷,無亂他如何費力用口鼻吸氣,新鮮空氣也進不到肺裡。
滄州戴氏的精英弟子就這樣在地上抽搐打滾,欲哭無淚,欲喊無聲,嘔呀啁喳,痛苦不堪。
周圍家丁又退開幾步,驚恐地看着這位剛纔還穩操勝券的神仙老爺。
肺氣終於噴盡,戴世銘抽了抽腿,徹底不動了。
他活活窒息而死,整張臉扭曲在一起,留着驚恐痛苦的神情。
戴世銘倒地,飛劍卻沒有掉落。
錢逸羣避開劍鋒,又被割了一道,手正好握住劍柄,只覺得觸手冰涼。他用力一吐靈蘊,掌心和劍柄之間竟然爆出一團靈光,靈光之中,赫然是一隻蒼白的人手。
錢逸羣受驚之下連忙鬆手,飛劍在空中頓了頓,旋即哐當落地,再不動彈。
正是戴世銘吐盡最後一口氣的時候。
錢逸羣看着落地的飛劍,氣喘如牛,腦袋裡一片空白。眼前一陣陣閃過剛纔看到的人影,讓他心跳難以平抑。
人人都說:“活人尚且不怕,何況鬼?”但真的碰到這些無法明視的幽魄,真正能夠無所畏懼的又有幾人?
性命相搏的時候感覺不到疼痛,現在大局已定,身上的劍傷登時一起發作,幾乎讓錢逸羣栽倒在地。他知道自己若是露出一點體力不支的跡象,恐怕這幫家丁就會一擁而上,做那揀便宜的鬣狗,所以只有硬撐。
家丁們卻已經膽寒到了腳底板,眼看着自己平日頂禮膜拜的神仙老爺被人殺了,而那殺神還一身是血地站在原處,想逃不敢逃,想上不敢上,有幾個連褲子都嚇尿了。
“他沒力氣了!弟兄們,殺了他!”有膽大的大聲喊了一嗓子,卻不見他出頭。
錢逸羣目光一掃,盯住那人,只是體內木炁尚未恢復,視力不及,自然也沒法飛出扇骨取人性命。
眼看就有兩個膽大無腦的往前踏出一步,一臉試探,錢逸羣當即御起腳下寶劍,浮在空中,踏上幾步,喝道:“我心善想放你們一條生路,可有人活得不耐煩!”
話音剛落,那邊就有人笑道:“看!果然放軟了,他也受了重傷!”
“殺啊!”幾個立功心切的當即舉着棍棒朝錢逸羣撲來。
錢逸羣內視靈蘊海,大約還有多半的儲備。今天戴世銘發威,打得他連拼靈蘊的機會都沒有。這樣正好,御劍殺這些普通人還是很輕鬆的。
飛劍化光而去,劍走圓弧,鋒刃閃過之處,已經割斷了衝在最前那人的喉嚨。
錢逸羣劍指舞動,如同割韭菜一般就將這些膽大的家丁殺戮殆盡。
其它膽小的自然一鬨而散。
還有膽子更小的,已經雙腿發軟,坐在地上,雙手倒撐往後挪,呲牙咧嘴卻連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錢逸羣一步步走上前去,身體裡的靈蘊開始自然流轉,漸漸收攏了血管裂口。雖然於傷勢沒有大的起復,卻也讓錢逸羣不至於失血過多而昏闕。只是這種消耗尋常修士肯定撐不住,也只有天賦異稟的錢某人能用。
等錢逸羣走到戴世銘的屍體前,那幫家丁已經跑光了。
錢逸羣先撿起了自己的西河劍,又撿起一枚銅錢。
藉着月光,這銅錢上的銘文倒是清清楚楚。一面是陰文刻着的“破財”兩字,一面用陽文刻着“落寶”兩字,顯然不是官府發行的法定貨幣。
錢逸羣託在掌心,輕吐靈蘊,銅錢閃過一道金光,只見地上散落的銅錢紛紛跳了起來,落在錢逸羣手心,與那枚銅錢合爲一枚,變成了個金光閃閃的金錢。
那金光漸漸消散,直等徹底褪盡,仍舊顯露出一枚普通銅錢,兩面刻着那四個字,不曾變化。
紅娘子站在遠處,只見錢逸羣蹲在地上,金光閃現,心中暗道:“老瘋子說今晚有人替我死,原來不是錢逸羣……倒是那個戴家子。錢逸羣這廝狡詐多變,剛纔就詐死偷襲,我現在出去也不知道能否佔到便宜。唉,那戴家子身上一定有不少寶貝。”
錢逸羣將銅錢收入袖中,起身緩步走到戴世銘屍體旁。
戴世銘雙眼圓瞪,眼球突出,口舌暴露在外,一副吊死鬼模樣。
錢逸羣蹲下身,先取了劍鞘將寶劍收好,又伸手在屍體上一陣拍打,翻出一個錢袋,一個錦囊,兩個小木盒。
這兩個木盒一大一小。大的那個也不過巴掌一般,扁扁平平,和後世的手機倒是有幾分相似。
錢逸羣先打開這大的木盒,嚇了一跳。
盒蓋打開之後,自然連成一體,泛出淡淡一層白光。
白光之下隱約有紋路。
錢逸羣細細辨認,正是眼下自己所處的位置。這圖畫得十分簡單,聊聊幾筆便勾勒出一個地形,雖然不精確,卻像是名家繪製的山水畫。
兩個紅點位於這山水圖的中央,十分醒目,像是在標註什麼,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錢逸羣揣測道:“如果這紅點表示死人,這裡顯然不止兩具。如果表示活人……”他擡頭四處看了看,又仔細看了那些屍體。
的確只有他一個。
這兩個紅點到底什麼意思?
紅娘子見錢逸羣已經摸到了一件寶貝,心裡癢癢難耐。凡是能夠自體生光的,沒一件是俗物。好奇和貪婪在她心裡撓啊撓,撓得她幾乎就忍不住飛身出去搶來看看。
——張府肯定還有援軍,且等看看。
紅娘子心道。
這邊錢逸羣已經收好了這個“手機地圖”,再拿起小木盒,入手就知道是什麼了。
這木盒錢逸羣之前也拿到過,正是一丸天命丹!
他打開盒子,裡面氤氤氳氳散發出熟悉的丹香,果然是天命丹無疑。
——現在我還不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不至於拿命來賭。
錢逸羣猶記得天命丹入肚唯有聽天由命,生死各半,哪裡肯吃?他收起天命丹,身子晃晃悠悠站起來,隱隱聽到張家宅院裡人聲鼎沸,像是在招募人手要打殺出來。
看看着一地屍體,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錢逸羣咬牙吸着冷氣,努力壓下一陣陣的疼痛。
“在那裡!賊子休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