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玄皇都,樂陵。
太子府裡,當今太子與當朝宰相同坐一桌兩椅,四周花鳥叢生,溪水潺潺,亭臺樓閣裡,時不時傳來動聽琴聲。
萬般好景前,玄承熙在此地架起篝火,又在一間府里人不得靠近的院落裡,翻箱倒櫃找出一個積滿灰塵的陶器。
小心翼翼將灰塵洗淨,赤袍太子在府里人不解的眼光下,笑說當年行軍打仗啊,條件苦,當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是爲什麼啊,就是說得讓軍隊人的兵卒都吃得上飽飯,穿的上好衣裳,這樣才能保證部隊推進。
那時候可沒這麼多講究,什麼野菜野果啊,豆子再混點肉末,倒在一個陶器裡煮粥,哪叫一個人間美味。
手握飯勺,玄承熙攪渾小心,不敢有一絲大意。
府裡的下人們見到此景,都起了興趣,不約而同的尋一塊清涼隱蔽處,太子煮粥,前所未有,當真是第一次聽說。
粥煮的很快,玄承熙拿起一瓷碗,倒滿放在老丞相桌前,笑道:“給您的,嚐嚐。”
老丞相沒有跟太子客氣,雙手接過瓷碗,放在身前,細細一品,不覺面露苦色。
玄承熙微微一笑,此次他並沒有用世間流通的細糧,而是用當年行軍統一粗糧,這種糧食煮粥,粘稠難嚥,想來老丞相一輩子錦衣玉食,自然是吃不慣的。
給自己盛滿一碗,向來以我行我素著稱的玄承熙迫不及待嘗上一口,粥未入喉,苦味滿嘴,強忍吞下一口,放下瓷勺,自嘲一笑道:“終歸還是把嘴養刁了。”
老丞相臉色如初,盛滿一勺苦粥,一口吞下,起了溝壑的臉上,面不改色,待一碗吃下,這才緩緩開口道:“不是殿下把嘴養金貴了,而是殿下不再是那個騎馬打戰,跟在別人後面的混混小子了。現在的殿下,不該去食粗食將粗話,應該爲國爲民,爲萬世開個前所未有的盛世太平出來。”
吃過粗糧的玄承熙一口吞嚥不下,從未嘗過沙場滋味的老丞相卻吃出個津津有味出來。
赤袍太子自嘲聲更加大,翻動幾勺苦粥,感慨道:“是啊,當時從西北出來時候目的很純粹,就是爲了讓跟在父皇身後的弟兄們吃飽穿暖。到底是何時變了初衷,老師吶,我百思不得其解。”
前朝姬姓皇室空前強大,中州南州最爲鼎盛富饒,全國豪強居住之地,這就造成兩極分化十分嚴重。一邊是朱門酒肉,西邊的沙漠與北邊的涼州,鮮有人知。
涼州人自古習慣自娛自樂,在自己的州府裡面,稱兄道弟一輩子,什麼仗劍天下,江湖紅塵,在西邊大漠這樣不過是些互相安慰的井底之蛙。
西北大漠有孤狼,飲鮮血食朵肉,古往今來都是最有血腥味,也是被南州人稱爲屠夫之輩。
北邊涼州莽夫當家,西北大漠屠夫林立。
玄承熙淡淡一笑,果然空有文墨,當不了帝皇。
山外有山是江山,天外有天是江湖。
江山如此多嬌,江湖水流滔滔,從來都不是文人墨客手裡長篇大論,就能決定的。
刀架脖子,縱然是一身傲骨留人間,又能如何。
只剩塵埃落定罷了。
都說知子莫過父,反過來說又有何妨。當今聖上,自己的老爹什麼脾氣作爲大兒子的玄承熙又怎心裡沒有三五分透徹。
當年跟隨在父皇身邊的叔叔們,飲盡風沙,什麼苦沒吃過,什麼人間慘狀沒見識過,最終將自己老爹扶上九五皇位,以爲能老來享福,一享晚年,怎會料到,打來打去,最後算計到自己頭上的,還是當年最爲信任的老大哥。
玄承熙實在會想,如果自己沒有將鋒芒吞下肚子,沒有放走手中勢力,任由玄通成長至今,能不能活到現在。
當真不好說。
死的死,走的走,縱然江山依舊,人走茶涼,舉起酒杯,無人相敬,回首望月,一人獨歡,又有什麼意思。
就如這碗粥一樣,當時覺得天下不過一碗熱粥,現在看來,着實有點小兒玩笑話。
老丞相將碗勺放好,慈祥道:“帝王之道,又叫無情之道。舍小情,爲大情,帝皇理應如此。殿下怨不得陛下。”
玄承熙苦笑搖頭,擺擺手,換個話題道:“聽府中眼線說,吳家少爺到了旱天城,韓不爲親率數百鐵甲相迎,被其一人震懾,數百鐵甲手中長刀脫落,嚇的險些跪地服軟。老師,你對這事持如何態度?”
老丞相微笑搖頭道:“空口無憑,多少都有誇大成分。且不說吳家少爺才幾歲,韓不爲親衛的數百鐵甲,都是上過戰場,見過血腥味的粗糙漢子,怎會被個毛頭小子嚇的長刀脫手?”
玄承熙嗯一聲,面無表情道:“老師你說,吳家小子旱天此行會不會輕鬆通過?”
老丞相哈哈大笑道:“殿下,如此簡單問題,怎會出自你口中,真是難得難得。”
玄承熙苦笑道:“老師這話你就錯了,人心不可測,涼州我從未去過,韓不爲更只是聽說,這事我猜測不得。”
老丞相今日性子極好,當真就端着跟小輩說話的長輩架子,道:“韓不爲就算動了放行心思,吳少爺都不會那麼輕易過城。爲什麼,因爲城裡還住個睚眥必報的劉無極。”
玄承熙料到老丞相會說出這個人名字,回憶道:“劉無極此人雖說心眼小,但似乎對江湖更有感情,前些年朝廷去涼州詔安,這個劉無極不知從哪裡得知的消息,一人一刀一匹馬,將朝廷詔安的人趕出涼州外五十里,無人敢再敢進。”
老丞相不可置否一笑,此事倒是真確,就發生在前三年,那時京中還有所謂慷慨義士,要求聖上調集軍馬,十萬鐵騎踏平涼州。
踏不踏平涼州,老丞相不知道,倒是那個義士,屁股被鐵棒踏平,一瘸一拐被聖上踢出了京城,滾到老家地裡去種田,給蘿蔔們說大道理去了。
玄承熙平靜問道:“老師,你說劉無極與吳晨比之,有無勝算?”
老丞相不假思索搖頭道:“一個矯健狐狸和一隻無腦灰熊,如何相比?”
玄承熙含笑道:“老師這算是誇吳晨嗎?”
老丞相哭笑不得道:“殿下,你與吳晨未曾打交道,就在晚會上匆匆一面,見不出所以然。吳晨既然能大方入城,就說明京城早就佈滿他的眼線,只是身居廟堂的我們,不知道罷了。”
玄承熙苦笑捂頭,感嘆道:“倒是真羨慕涼州武夫,有時候一壺酒就能解決所有事情。”
老丞相在旁打趣道:“殿下大可以試試看。”
一襲紅衣下涼州?
玄承熙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就算他想去,他那生性多疑的父皇能不能輕易放他離開,就算能放,是死是活還不知。
眼觀陽光,是時候進房讀書,玄承熙邊起身邊道:“就算旱天城攔不住又如何,就算整個涼州都爲他放行又能怎樣。當年我在沙場上行軍打仗,他吳憂還不知在哪。”
老丞相目送赤袍太子離開,就在視線裡那抹紅色馬上要消失時,他喚了一聲太子。
玄承熙沒有停住腳步,只是稍稍放緩。
老丞相不顧禮節的大聲嚷問:“殿下,這碗粥老臣能不能帶回家中?”
太子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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