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玄皇都,樂陵。
清晨時分,烏雲壓壓,天灰濛濛。
皇都東南方,三朝帝都,自古便是繁華中絕頂處。
腰間佩一羊脂玉佩的鎮涼王緩步從一家店裡走出,站在店家漆黑牌匾下,春光滿面,左顧右盼。
樂陵是不分早夜市的,所以無論何時皆是十里長街,華燈璀璨,對外稱不夜城。時至熹微,街上早已人來人往,大玄國境唯一一座人口多大千萬的的巨城雲波詭異,如今天的天氣一般,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遙頭望帝都各色高樓建築,燈光不一,人滿爲患。
“到底不眠的是城還是人。”吳晨譏笑一聲,目光停留在高樓中最高那座,京城人都喚九重樓。
九重樓是個戲樓,武學講究歸一,戲子只想登九。
收回眸子,吳晨漫步走向帝都正北方,手裡拎的是一隻燒雞。
東方旭日稍稍有升起意思,帝都街道來往還是城裡城外商販居多,衣着華麗的吳晨擠在人羣裡,偶有目光注視,大玄天下最繁華首城,名門望戶數不勝數,能逢眼下時分出來走動的,是少之又少。
雖然奇特,可也就多看兩眼。
城中央正北方,數百官兵持槍駐守,將車水馬龍街道分成乾淨兩排,留中間一條寬敞道。
城中,五百騎兵浩浩蕩蕩飛馳而過,塵土飛揚,空留一地雷霆聲。
擠在人羣后方的吳晨納悶,隨便找了個打盹店家問話。
美夢被擾醒,店家有些不悅,又見吳晨不是來買貨樣子,更是惱火,屈於吳晨華麗衣裳,自己得罪不起,語氣不滿道:“涼州那個匹夫鄉聽說過吧?”
吳晨點點頭。
“天下武夫盛行的陽城也有耳聞吧?”店家打打哈哈,惺忪睡眼。
吳晨默不作聲,只是點頭。
店家見他點頭兩次,才微微起了點興致,“吶,陽城朝南門出,百餘里,有個山叫大草山,本來平平無奇一個山脈,現在被一夥山賊給佔了去,這幫賊人可是有虎膽,連官道都敢攔!”
吳晨微微一笑,想起半月前進京,躲在大草山附近官道外樹林瑟瑟發抖的一夥人。
店家見吳晨沒有反應,剛起的興致又散了去,趴在桌前,淡淡說:“大草山附近衙門上書搞不定那夥賊人,這不朝廷特定命一隊人馬去涼州剿匪。這個涼州啊,財狼虎豹棲息之地,可真是亂吶。”
吳晨一笑置之,留一錠銀子,輕輕說了聲多謝。
店家眼睛一亮,笑的合不攏接,膽膽顫顫握起銀子,一個勁點頭答謝。
京城官道不多,一共才四條,東南西北四個孔,但要說羊腸小道,那就多如牛毛了。本來官道敞亮好走,無奈碰見這檔子事,吳晨只好在小道里來回穿梭,遊刃有餘樣子,不像是第一次進京。
城中,無數枝丫響起清脆鳥啼。
吳晨在一處官宅府前停下腳步,正南大門前一對石獅立於前,栩栩如生,威武有神。剛剛上任的鎮涼王強忍笑意,尋常官家門前放獅子,左雄右雌,用來辟邪衝鬼,可這個官宅偏偏是左雌右雄,他想起曾經有人說過,要放就放不一樣的,千變一律,不膩歪?
上臺階,府上方燙金牌匾格外惹眼,鎮涼王一手握燒雞,一手輕釦馬家正中大門。
不一會,門開了,只不過不是大門,是左偏門。
偏門裂開縫隙中,探出一個年輕腦袋,他上下打量吳晨,見其一襲貴族衣裳,又覺眼生,不禁問:“您是哪家大人?”
吳晨站在原地,不回反問:“馬卿文可還活着?”
看門活計皺了皺眉,哪有人一大早晨登門拜訪問自家府主是否活着這等粗糙話,撅起嘴冷淡問:“閣下找我家大人何事?”
“活着就好,”吳晨鬆了口氣,將腰間扔向看門活計,“你帶這個玉佩去見馬卿文。”
夥計接過玉佩,打量一番,玉佩甚是好看,正中央一個文字刻的落落大方,一看就是出自大家,抿嘴思考片刻,他關上門,留下一句請稍等。
大約過了百息時間,偏門開了,不同原來一條漆黑門縫,是大開。年輕夥計從門中走出,將玉佩交還給站在大門前的吳晨,臉色沒比之前好看幾分,在偏門前做了個請進手勢。
吳晨挑挑眉,又瞧一眼緊閉大門,手裡燒雞晃了晃,“不開正門?”
“老爺問我你有沒有帶燒雞,若是帶了就開偏門。”年輕夥計淡淡說,沒給吳晨好臉色。
鎮涼王神色複雜,屏息凝神,喃喃一聲馬屁兒子膽肥了,也不爲難年輕活計,跟在屁股後面進了偏門。
一路花花水水,煞是好看。
吳晨一進偏廳,一眼就見衣裳整潔,氣質偏於儒生的中年人,沒等主人開口,他便大罵:“馬屁兒,你可是威風!”
邊上伺候丫環面面相覷,神色不一。
中年儒生臉色微紅,擺擺手,示意偏廳不用人伺候,待人走後,他纔開口:“晨哥我說了多少次了,我不愛吃燒雞!更不愛吃雞屁股!”
儒生姓馬,愛吃雞屁股,吳晨便叫他馬屁兒。
吳晨繞繞頭,納悶道:“我記得以前你就搶雞屁股吃!”
姓馬的儒生強忍怒意,心裡暗罵一聲還是一塊木頭!坐於偏廳主位,輕聲細語:“你也別一個勁討我不是,你來京城這麼久,不才來我府上坐。”
“你可是我在京城唯一的朋友。”吳晨大大咧咧坐在客桌上,將燒雞放在一旁桌上,答非所問。
馬儒生扯扯眼角,打趣道:“要不我叫人給你熱壺好酒?”
“還是上杯淡茶吧。”吳晨很認真的想了一下。
儒生有點異樣神色,命人端來兩杯好茶,細細一品,又覺如坐鍼氈,碎步走到吳晨面前,左右各看一眼,隨後說:“我們換個地方說?”
吳晨點點頭,來不及喝茶,拎着燒雞就跟儒生消失在偏廳,進了內院。
……
皇都九重樓,第九層。
九九登頂,九重樓的第九層,富麗堂皇出乎人想象。
碩大寬敞戲臺上,空無一人,前方可容納數百人的客座,眼下只有一個人坐於位上。
廳中央,赤色上袍,面容俊秀非凡的年輕男子閉目養神,嘴中輕哼幾聲戲曲,左手捻秀花,右手翹蘭指,身體隨曲而動,怡然自得。
“殿下,吳晨去了馬府。”廳裡陰影處,走出一黑影人物。
赤袍男子輕輕嗯了一聲,神色不變,“玄通,最近有什麼動作?”
“回殿下,玄通殿下一直呆在府中,沒出去過。”黑影人物恭敬回答。
赤袍男子頷首,手指擺動,示意他可以退下了,片刻後,男子睜開眸子,注視戲臺上方那朵鮮豔紅花,他輕輕問:“李老,你對上吳晨,可有幾分勝算。”
“借天時地利與人和,三成。”黑暗處,走來一目成三角,不怒自威的白髮老人。
被喚作殿下的男子嘆氣一口,“那若是碰上他兒子呢?”
風雪吹來不速客,紅衣高臺嘆朝夕。
李老不暇思索,胸有成竹。
殺吳家小子,十成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