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湖泊庭院,吳憂沒有立刻動身前往斜塔劍池,白衣飄蕩在月輝下,道路兩旁新綠帶辰光,他打算先去一趟鶴周天的院落。
分家三千院落的一處房屋頂,吳府分家大小姐坐在瓦片上,一手託着下巴,明亮的眸子看向下方熟悉白衣,驚喜萬分,又瞧了瞧方向,更加雀躍問道:“爹,憂哥哥這是要去劍池了吧?”
“遲早的事,還有你這算是關心劍池還是憂兒?”分家主坐在女兒旁邊,擡首望月,簡單回一句。
平日裡也沒見這個丫頭對自家事情如此關心。
吳長林淡淡回了一聲哦,目光不離年輕白衣。
坐在屋頂上乘涼賞月,這是他們父女兩個獨特的相處方式。
說來也是奇怪,吳長林從小就是個假小子,並非外貌偏於男子,而是性格過於活潑。與吳妙兒與洛瑾一樣,打小就搗蛋愛動,洛瑾和吳妙兒是舞劍弄槍,就算吳晨和洛夫人千般萬般不樂意,現在好歹也算是練出個模樣來,怪罪不得。
吳長林倒好,小時對武道不敢興趣,就愛追着府裡的貓東西亂跑,上房揭瓦,下湖撈魚,是樣樣精通。
分家大夫人是經常教訓吳長林,說她沒有貴家小姐的安穩,按照家規是要被狠狠打上幾頓,關在屋子裡抄寫女德,真要仔細算起來,半輩子都抄不完。好在每次自己闖禍,都有分家主護着,不僅不怪罪,還與其他父親不同。
既然喜歡趴在屋頂上,那好,爲父就陪你每天都在瓦片上看星星。喜歡下湖抓魚是吧,那就把分家一半的院落都擴一湖泊,養上魚苗,讓你在湖裡玩個痛快。
這樣總開心了吧?
吳長林想到這裡,微微一笑,收回眸子,或許就是從那天起,自己漸漸的對這些都不感興趣了。琴棋書畫,修劍鍛劍,樣樣出自真心,不說能成大才,好歹能上些檯面。現在雖然不怎麼會去湖泊玩會,但還是隔三差五拉上自己爹爹爬到屋頂上,哪怕只是吹吹晚風,看看星星,都是滿足的。
“爹,我能不能跟着憂哥哥去京城?”吳長林轉過頭問道。
分家主在一旁樂呵道:“爹沒說錯吧,原先你還不是跟江湖風氣,說本家氣勢低垂,吳少爺成了傻子。這幾日觀察下來,分明是個玲瓏剔透的聰明人,行爲舉止都恰到分寸,更是明暗兩頭走,險是險了點,但年少誰不輕狂。能從憂兒身上見到當年吳晨大哥的身影,爹甚感欣慰與欣喜啊,吳府的氣勢不會折在憂兒這一代,搞不好,還能更加鼎盛。”
吳長林眨眨眼,小臉有些吃驚與得意,“爹,全城人都在說你是不苟言笑,十年未曾見你誇過人,今天是怎麼了,對憂哥哥一誇讚就是這麼多。”
作爲分家主的吳浩冬哈哈大笑道:“爹這是高興啊,江湖歷練和歲月的打磨是逃避不了的,大府家的孩子更要親自經歷這些東西,不是說身份如何尊貴,而是他們手裡捏着未來全府的走向,那可是數萬條人命。”
吳浩冬呼出一口氣,追憶道:“這句話啊,還是當年吳晨大哥拿來教訓我的,時間可是快,一晃眼,我又搬來給你說說教訓。”
吳長林不禁一笑,心中在想,是否家族裡的那些惹人煩的家訓,也是這般誕生,打趣道:“爹我記住了,以後我要有了孩子,我也這樣教訓他。”
“你瞎操這個心幹嘛,還有你兩個哥哥這不是?他們兩個大男人保護不了自己小妹,那才真是丟人丟大發了。”吳浩冬故作生氣,語氣卻十分慈祥。
吳長林嘆了口氣,捲縮雙腿,失落道:“我知道的,就算爹爹再這麼寵溺我,長林始終都是姑娘,要嫁人的。”
吳浩冬一時語噻,自己女兒什麼心思怎會不知,這個丫頭打小就聰明,學什麼都比別人快些,四書五經過目不忘,閒書雜書更是愛不釋手,沒怎麼出個旱天,懂得的道理,絲毫不會比同齡在江湖摸爬滾打之輩少。
分家主也不知此刻該是高興還是難過,全無賞月心思,摸了摸自己女兒的頭,笑道:“此行京城太過危險,要不還算了吧。”
吳長林淡然哦一聲,沒有多少意外神色,更是沒有半分失望。
這個小丫頭調皮一笑道:“那我走一趟陽城,這總可以了吧?”
“你去本家作甚?”分家主納悶問道。
吳長林嘿嘿道:“都說長姐如母,搞定吳家大小姐,那我跟憂哥哥的終身大事不就十拿九穩。”
吳浩冬語重心長道:“女兒啊,現在就私訂終身還早,要不再等個三五年?”
吳長林態度堅決決絕,起身離開。
分家主跟在後頭,笑問道:“怎麼,今天就坐這麼一會?”
吳長林點頭道:“恩,去拿琴。”
分家主不解問道:“拿琴做甚?”
吳長林看向一處院落外的年輕白衣,自信一笑道:“給憂哥哥助助興。”
分家主神色一凝,愣在原地,看向自家女兒踏着歡快腳步身,漸行漸遠,感慨一嘆,真是女大不中留。
吳憂沒有在分家院落過多客氣,都是自家親戚,哪有說兩家客套話道理。
吳家大少爺見院落裡燈火通明,不去敲門,翻身而入,瀟灑的緊,穩當落地,擡眸就見鶴周天看傻子般的表情。
吳憂輕咳一聲,不能失了氣場。
坐在涼亭裡中的鶴周天指了指門口位置,取笑道:“門又沒鎖,做賊做習慣了?還是有什麼虧心事。”
在庭中練劍的良子房也停下手中招式,轉向吳憂方向,輕聲問道:“吳少爺?”
被外頭潑了十年髒水的吳少爺早就沒臉沒皮,輕鬆一笑化解,道:“這不是怕打擾兩位練劍心思。”
良子房淡淡一笑,也是收劍。
鶴周天抓起幾粒花生米,丟向自己嘴裡,再配上一口烈酒,舒服一嘆。
吳憂坐在對面,見桌面上除鶴周天手裡還有兩個酒杯,笑道:“前輩不愧是前輩,料事如神,早就知我會登門拜訪。”
鶴周天哼哼道:“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江湖規矩,先罰三杯。”
吳憂也是乾脆,舉酒一笑,一杯接一杯,三杯入喉,有一絲火辣疼痛,放下酒杯,問道:“前輩,這還滿意?”
鶴周天傻眼道:“你小子這次是真下血本啊。”
吳憂皺眉道:“前輩這說的是什麼話?晚輩敬前輩,不是應該的嗎?”
鶴周天又往嘴裡丟幾粒花生米,努嘴搖頭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心思太重,酒就不香了。”
良子房在一旁輕笑,舉杯與吳憂對碰,一飲而盡,問道:“吳少爺這次是爲何而來?”
“看來良兄也是感受到了。”年輕白衣如初淡定,放下酒杯,看向鶴周天,狡黠道:“此事能不能成,還要看鶴前輩願不願意成全了。”
鶴周天聞言舉杯的手一頓,漲紅着臉,大罵道:“管我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