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一字,何時會起,輾轉反側,左右反思不得,甜甜又澀澀,時而迷茫,時而又特清澈。
春日拂曉,時辰尚早,林府府中,一片寂靜。
洛瑾從吳憂院子出來,思緒繞繞,清亮眸子第一次有些霧氣,不知不覺,待白裙姑娘回過神來,已經站在林府中央最大一片湖泊前。
清晨微風拂過臉頰,雙鬢隨風飄蕩,眼前湖泊倒映天上些許光亮,不好看,卻惹眼。
洛瑾呼出一口氣,清麗容顏看向遠處,愣愣出神。
湖泊另一端,有一人乘舟從遠處踏霞而來,洛瑾不自覺眯了眯好看眸子。
待小船愈來愈近,洛瑾算是看清來者是誰,輕輕一笑,不先開口,耐心等待。
將烏篷小船停靠在岸,一身儒衣的林家嫡長子從船上跳下,在湖岸邊稍作收拾,隨後不經意擡眼看向百步內的白裙姑娘,昨夜在府中隔空拋槍場景還歷歷在目,出塵的容顏已然刻在心頭。
情竇初開的林麒靈對洛瑾,一見鍾情,不過所謂君子風骨,在趴在自家屋檐上偷看別人已是讓他臉紅不已,雖說震撼,可對文人而言,臉面來得更重要些。
縱然心動無比,人稱“林家小得意”的林家少爺也只是靜靜躲在吳憂屋子外,跟隨白裙姑娘一路至此,待天穹破曉,才覺得此刻是絕佳邂逅場所。
煞費苦心,踏湖前來,只求在洛家姑娘心中,留一痕跡。
林麒靈腰間配玉,手持一把摺扇,風度翩翩,扶扇微笑道:“洛姑娘起的可是早。”
洛瑾低眉暗笑,心中深藏思緒,可走過萬里江湖路的她,習慣性在身後留一心眼,尋常練腿武夫就算屏息跟隨她都能瞭然於心,更何況一生從未踏入武道的林家小得意?
洛瑾不點破,輕聲訕笑道:“一夜無睡。”
林麒靈故作驚訝,前進幾步,試探問道:“可是風水作怪?”
洛瑾搖搖頭,清澈眸子裡閃過一絲不爲人知的狡黠,貌美容顏上淡淡委屈,“妾有意,郎不知。”
林麒靈心中大喜,臉上神色不變,悄然又上前幾步,關心詢問:“是誰辜負如此好看的姑娘?”
“還能有誰!”洛瑾吸吸鼻子,美目流轉,甚是哀怨,“林公子你給我評評理,吳家少爺把我抓來做暖牀丫環,三月風寒,洛瑾能將牀給暖熱,可捂不化吳家少爺的心!”
林麒靈笑容僵在臉上,腳步放緩,臉上炸紅,這才反應到是洛瑾姑娘借吳憂取笑自己,心中氣憤,吳家不過只是攀上皇家高枝,吳憂一介武夫,怎能與自己論高低長短?
林麒靈手中摺扇輕搖,看向還有十步之遠的姑娘,意味深長道:“姑娘氣質出塵,習文勝過武。”
洛瑾抿嘴輕笑,出水芙蓉,引人心動,眉垂垂,做遺憾,平淡說:“習武只是留個念想。”
“何意?”林麒靈不解問道。
白裙姑娘笑意不減,見魚上鉤,玩笑道:“習武還望有朝一日將吳少爺打暈過去,綁了給我暖牀出氣,若是聽林公子的習文,洛瑾可是用漫卷詩書壓垮白衣?”
林麒靈扯扯嘴角,習慣陵城女子的溫柔內斂,從未接觸陵城外女子質樸性格,站如針氈,緩一口氣,神態認真:“洛姑娘,請自重,爲了取笑在下,貶低自己纔是真委屈。”
想起先前在屋子前被吳憂摸頭場景,洛瑾臉色不禁一紅,含笑說:“有情不訴,那才虧待自己。”
林麒靈炸舌,痛苦肉眼可見,心中打起退場鼓,又覺丟了臉面,不捨追問道:“吳家少爺到底勝我何處?”
“哪裡啊,”洛瑾重複唸叨幾句,嫣然一笑,笑如春花,滿山紅豔,信心滿滿:“都過之而不及吧。”
林麒靈氣笑連連,臉色先是漲紅,轉而煞白,憤然道:“他只是一介劍客,陵城內城不比外城,大家棲息,他若沒黃有德這等前朝大儒,何談過內城,又怎能馬踏京城?”
洛瑾收起笑容,指着碧天,平淡問:“林公子,你說天藍還是湖藍?”
林麒靈滿頭霧水,思考片刻,回道:“水本無色,有天才藍。”
白裙輕擺,洛瑾不點頭也不搖頭,語氣如初平淡:“依我看,五五分。”
林麒靈皺起眉頭,疑惑道:“洛姑娘此話何解?”
洛瑾不急回答,蹲下身子,看向湖水中的自己,容貌精緻,賞心悅目,苦笑一聲,她回道:“天有湖才藍,湖承天而碧。”
林麒靈恍然大悟,自問:“水天一色?”
洛瑾點頭,“是這道理。”
林麒靈深感震驚,問:“姑娘幾歲知這層道理?”
洛瑾哈哈一笑,白裙起身,站於林家湖泊岸邊許久,不曾染水,她淺笑回憶道:“這是多久前呢,不記得了,反正是很早前,吳憂跟我說的,那時候的我,只是傻傻點頭,現在回眸,卻覺得他是如此可怕。”
“這纔是姑娘一夜未睡的原因吧?”林麒靈將摺扇收起,輪到他苦笑搖頭。
洛瑾眨眨眼,不反對,也不解釋,好似默認這個說法。
林麒靈惱怒低頭,問出積壓許久的問題,“江湖到底是何風景,能讓無數人折腰而行?”
洛瑾想想,沉吟片刻,平淡說:“他也不懂,所以要親自去看看。”
“眼見未必爲實。”林麒靈不甘示弱的回。
洛瑾雅然一笑,“江湖不美,只是讓黃有得大醉一場,讓呂青衣折腰離朝。”
“吳晨上京得封,又作何解釋?”林麒靈冷冷一笑。
洛瑾嘆一氣,林卓潯是何等人物不論,單從從外城接下吳憂這燙手,甚至能引來殺身之禍的山芋,這等異於常人氣魄,都足以讓洛瑾心生敬佩,只是眼下他這嫡長子,心思透明如白紙,追姑娘的方式更是千篇一律,調戲幾句,臉色通紅,只是無趣。
洛瑾終於是明白爲何昨夜林家家主會帶上林麒靈上屋頂,真是良苦用心。
可惜現在看來,林卓潯當真是“妾有情,郎無意。”
整個一對牛彈彈琴。
洛瑾很是無語,與林家公子隨便客套幾句,隨後白裙出湖泊,消失不見。
儒衣不知何時粘了湖泊水的林麒靈,站在湖泊岸前許久,一人駕船離開。
太陽初開,破開晨曉,湖泊波光粼粼,好看,卻不惹眼。
湖泊周圍小亭裡,遙望愈行愈遠的小船影子的曲小蓮對身旁側臥的江湖老士輕聲問:“林家嫡長子,可是塊木頭?”
“一片癡心,被你講成木頭,真是可憐。”江湖老士瞪了青衣姑娘一眼,撇嘴道。
曲小蓮捂嘴一笑,玩笑說:“你爲他憤憤不平?”
江湖老士扣扣鼻子,漠不關心,隨口道:“我是見不得洛家丫頭得意。”
曲小蓮十分贊同的點頭,慫恿說:“那你剛剛怎不去插一腳,殺殺她的得意,或許弄巧成拙,真就成了林家少夫人,到時候林家主給你包大紅包。”
江湖老士很是嫌棄的看向曲小蓮,沉聲問:“殺雞焉用牛刀?”
青衣姑娘恍然,指着洛瑾消失方向,說:“我會告訴洛瑾,你說她是雞!看她怎麼收拾你!”
江湖老士慌了神,連聲道:“曲家娃娃,飯可亂吃,話不能亂講,禍從口出,是這道理。”
曲小蓮不語,秀麗臉蛋上冷笑連連,彼此彼此。
黃有得拍了拍自己嘴,老臉褶子縱橫,他端坐起身,嚴肅道:“老夫退一步,請你吃肉包,你也別太得意,見好就收,可是大智慧。”
曲小蓮沉默不語,怒火中燒。
黃有德心中大叫不好,可是爲時已晚。
山下林府,青衣姑娘與江湖老士,煮茶觀湖,論包子與饅頭是誰高低。
青蓮山頂,一老一少白衣在青蓮池前坐而論道,青蓮彎彎,草廬周圍,漫天倒掛劍光,絢麗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