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蛋上掛着兩抹鮮紅明顯的巴掌印,吳家少爺哪裡還有品嚐雅趣的耐心,店家小二剛上的樓家上等好茶,一杯接着一杯,如飲水般。
店家小二見四下無人,估摸半天不會來生意,索性就坐下來,笑問道:“吳少爺,此茶味道如何?”
年輕白衣手握茶杯,一口喝下,淡然評價道:“淡如水,不如霧裡青。”
“先前吳少爺進店我就好奇,店家祖上便開此茶樓,修修補補也有三十年有餘,兩代人家,從未聽說過有茶名霧裡青的。”店家小二對此一笑置之,自幼便在茶樓生活,有些江湖人士偏有另類喜好,與大衆飲酒風格倍道而行,偏偏就喜歡茶中高雅味道,可惜學道不過三分火候,品茶如飲酒,不過半成茶香,味道自是大打折扣。
吳家少爺剛剛喝茶動作,與上訴所說,如出一轍,自是不可信。
吳憂將茶杯放下,小二神情盡收眼底,渾然不在意,將頭看向窗外,大江浪淘盡。
店家小二也順着吳憂目光,看向外頭,悠然道:“真是好景象。”
“店家又當掌櫃,又當小二的,真是勤快。”吳憂含笑道,全然沒有打趣意思。
店家小二摸摸後勺,不好意思一笑道說:“其實不然,只是江湖飲茶人少中又少,做些小買賣,不能太過大手大腳。”
“沒曾動過去陵城心思?那裡文人墨客可多,飲茶更是盛行之風。”吳憂握杯,輕聲道。
店家小二搖頭微笑說:“陵城不好,條條框框的,雖然生意會好上一些,可不自在。”
年輕白衣沉默不語。
店家小二見吳憂臉上並未表露何表情,繼續說:“旱天城也有在官道擺的茶攤小販去陵城的,沒去個把月,又灰溜溜跑回,直說陵城的風氣不正,文不文,武不武的,茶水錢沒賺多少,更被陵城文人數落一番。”
年輕白衣聞言淡淡一笑,對此深信不疑,抿上一口,又放下茶杯,將茶壺另一隻空杯推在店家小二面前,笑道:“喝茶。”
在江湖中風雨漂泊這麼久的店家小二怎會不知吳家少爺心思,先不急接杯,訕笑道:“吳家少爺,有話直說就好。”
“一些尋常小事,壞不了店家買賣的。”吳憂正色擺手回答。
店家小二猶豫再三,見年輕白衣執意如此,又怕真要發怒,砸了茶樓好說,刀劍無眼,萬一就要了自己性命,得不償失,只好接下茶杯。
吳憂親自給店家小二滿上一杯,店家小二受寵若驚,雙手捧杯接茶,直呼多謝吳家少爺,年輕白衣一笑置之,歸位同樣給自己倒一杯,八分滿,隨後明知故問道:“先前那位帶刀姑娘是旱天城何處人?”
“原來吳家少爺是想知道這件事情,”店家小二頷首,隨即一想,倒也放鬆下來,將茶水抿一口,動作嫺熟,帶一絲優雅,隨後娓娓說:“那姑娘姓錢,是旱天城錢家鏢局長的二女兒,從小就跟在鏢客後頭亂跑,走南闖北,據說有一次護鏢中出了叛徒,這錢二小姐,一人一刀竟殺十餘人,如此年紀踏足武夫二境,在鏢客中頗有威信。”
吳憂恍然,想起先前茶樓裡一呼百應,無人敢逾越的帶刀姑娘,原來是刀中染血,殺伐果斷,纔有此威名。
但這並不是他想知道的,挑挑眉,輕笑道:“店家,那你可曾聽說過斷指山?”
店家小二輕鬆笑道:“旱天城內何人不知斷指山?”
“哦?斷指山可是有何異處?”吳憂深感興趣一問。
店家小二回憶幾息,又望一眼窗外,指了指遠處一處平矮山峰,道:“吳少爺,你看那座山,便是斷指山。”
吳憂順着店家小二所指,果真見有一雲霧繚繞的平斷山脈,不由大吃一驚,吳晨當年一劍竟然不是削去一座山峰,而是排排山脈。
店家小二繼續道:“斷指山現在可是除了旱天大江外,家喻戶曉存在,不因其特殊地貌,而是曾有修爲高深劍客,在此山留下難以磨滅劍意。斷指山本是偏僻地方,地勢兇險不說,山中還有異獸,專吃人肉,所以很少有人會去,突有一日,有一外鄉劍客,誤入此山,感受到山脈綿綿不斷劍意,不由大驚,在此山中修行半年,劍道大成,一舉聞名於世,從此斷指山名聲大噪,無數劍客來此觀摩。”
年輕白衣這次給自己茶杯滿上一杯,提手準備給店家小二來上一杯時,被他用手推脫而退,吳憂這次倒沒強求,放下茶壺,邊喝邊問道:“那位劍客可留姓名?”
店家小二思考片刻,點點頭,遲疑道:“我記得好……好像叫什麼李耗子,還是李貓子的。”
年輕白衣臉色一變,險些一嘴茶水噴出,咳嗽幾聲,俊美容顏微微漲紅,誰曾想,李伯伯和吳晨還有這段淵源,難怪黃有德會抱怨李浩之過於推崇吳晨的劍,這徒弟護師父,還需要哪門子道理?
將茶杯放下,吳家少爺正色道:“店家可曾去過斷指山?”
“不曾,每日都得守着茶樓,不然全家如何生計。”店家小二低頭擺首,語氣遺憾,彷彿是被戳到痛處,又重重一嘆,二十出頭年紀,見過來來往往的江湖俠客,怎能不對瀟灑快意生活心生嚮往之情。
年輕白衣也不過多言語,家家都有難言之隱,既然未曾走過江湖,在江湖中立一茶樓,聽來來往往過客訴說精彩,好似自己走過一遭,同樣逍遙快活,相忘於江湖。
店家小二悵然一笑,內心通透,只是不語。
年輕白衣收回眸子,低眼把玩其茶杯,片刻後,擡眉問道:“店家,旱天城可有玄家人駐守?”
店家小二哈哈一笑道:“繞來繞去,這纔是吳家真正想問的吧。”
“先前兩問,也是出自真心。”吳憂淡笑回答。
店家小二不信,只是苦笑稱讚:“吳少爺的茶,喝下肚子,可難消化。”
“急不得,好茶要慢慢品。”吳憂朗笑一聲,心情極好。
店家小二自認倒黴,栽了跟頭,沒好氣的說:“玄家王爺倒是沒聽說過,只是守城有涼州本地出生的大將軍,姓韓,名不爲。”
韓不爲,年輕白衣喃喃幾句,隨後起身,徑直離開茶樓。
“吳少爺可是去城裡?”店家小二起身相送,問道。
年輕白衣搖頭,拍拍他肩膀,淡淡道:“幫你去看看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