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遊逛廟會結束後,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四日時間,那個窮書生的怪論也不知是方丈賣給吳家面子還真是說到他心中去,窮書生如今搖身一變成了佛廟裡的上座可卿,雖說比不上世家王府裡的客卿來的大魚大肉,不過比起之前風餐露宿,如今管吃管住已是足夠,再加上方丈放下狠話,樂佛寺廟藏經閣全部書籍,皆對窮書生開放。
這無疑是一枚定海神針。
如果說這背後有什麼陰謀,或許便是吳少爺離開時候隨口一句將此人拴在佛廟中,可保佛廟百年無風無雨。
“所以少爺還是有心將那書生留在自己身邊,不肯放去京城。”
曲小蓮洗好水果走進庭院,放在桌上,站在一旁輕笑說道。吳家少爺嗯一聲,拉着她坐了下來,微笑道:“不在吳家就不必守如此規矩了,顯得生疏。”
青衣姑娘如坐鍼氈,還是站了起來,搖頭道:“應該的。”
吳憂嘆了口氣,知道曲小蓮倔強性子只得日後一點點消磨,不着急這一時半會,隨後笑道:“歐雁家可有傳來什麼消息?”
青衣姑娘點頭道:“剛來的消息,歐雁家的小姐請少爺您前往歐雁家一敘。”
吳憂臉上沒有絲毫喜悅,只是拿起一個紅果啃了一口,問道:“曲姐姐如何看待這件事情。”
青衣姑娘不假思索道:“鴻門宴。”
吳家少爺嘆了口氣,納悶道:“怎麼到哪都是鴻門宴呢。”
青衣姑娘捂嘴輕笑道:“這不顯得少爺在別人心中金貴,大家要麼是死心塌地的巴結,要麼就是想法設想將您弄死。”
吳憂少爺狠狠咬了一口紅果,淡笑道:“也只會你敢說如此話了。”
青衣姑娘一愣。
吳憂搖頭道:“非也,還有個洛家大小姐,對了曲姐姐,跟隨洛瑾身旁的高手可有來什麼消息?”
青衣姑娘想了一下,回答道:“洛家好像也想開一條運鏢道路,在旱天城時候洛瑾就與其當地鏢局建立了關係,這段日子忙着交接,一時半會還真抽不開身。不過最近昨日傳來消息,倒是手頭要緊事情忙活的差不多,少爺找她有事?”
吳憂嗯了一聲,隨後笑問道:“是錢家鏢局吧?”
青衣姑娘展顏一笑道:“少爺料事如神。”
吳憂搖頭平靜道:“這丫頭做事風格都是如此,光明正大心眼留的太少,也不知是我們在她身旁還是性子使然,不過這樣反倒是敗筆之處,好在吳洛兩家關係緊密,不要若是換作旁人知曉,其中從中作梗,估計洛家鏢局這個念頭早就胎死腹中了。”
想起洛瑾聽到吳憂如此話語時候表情,青衣姑娘不由笑道:“洛瑾聽到您這樣教訓她,估計又要吵鬧了。”
手中紅色果子已經只剩一半,吳憂笑道:“曲姐姐,麻煩你跟洛家打聲招呼,若非要緊事情,不然洛瑾就跟我們去一趟歐雁家。”
青衣姑娘輕笑道:“少爺,這是鐵了心要在蜀州立足啊。”
吳憂嗯了一聲。
曲小蓮也沒有再得寸進尺,只是在涼亭中待了小半會,便離開了。
……
三日後,蜀州官道上,三匹駿馬呼嘯而過,隨後又傳來三聲馬鳴與馬蹄落地聲,三人停在官道旁的酒家裡。
三人牽馬進店,還未真正將進酒家,吳憂見店外看馬棚和水池的小二睡得正香甜,嘴角流着口水,笑得意味十足,男人都懂,也不知是在惦念着哪位曾經途徑客棧的貌美女子,在鳥不拉屎的漫天黃沙中,如何能見到城中那些膚白貌美的貴家小姐。吳憂也不吵醒,輕輕走過去,搖起滾燙的木製機關,拉起一隻水桶,拿勺喝了一口,正要轉頭問身後兩個姑娘要不要喝水時候,皮膚黑炭肌肉結實的店小二猛地驚覺,看到這傢伙偷水,猛地站起,二話不說就一腿踹來,吳憂不驚不怒,臉色平靜,靈活一轉,輕鬆躲過店小二的攻勢,底盤穩重,手中水漂裡的水絲毫未露,店小二見此人身形了的,身着氣質都不凡,在看其後面跟着的兩位姑娘。
娘嘞!
這江湖紅塵地方怎會又兩位仙子出現。
見到此狀並不意外的吳憂連忙微笑道:“並非有心白喝這水的,小哥照行情來算錢便是,我們三人要住店,能不能幫忙安排一下?”
本還在想着如何與兩位姑娘共度春宵的店小二輸架不輸人,猶自氣勢洶洶,怒視罵道:“老子要不是醒過來,這水可不就是白喝了去?瞧你這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樣,別以爲生個好皮囊就可隨意勾搭姑娘,快滾!老子最討厭看到就是你這種三腳貓功夫的小人!”
吳憂一臉無奈,正要後撤幾步息事寧人,沒料到客棧門口出現一位雙手叉在水桶腰上的中年女子,雖然是上了年紀,不過容貌足可用風韻猶存形容,不過容貌姣好的她嗓門卻不是一般大,獅子吼一般喝道:“流小兒,就你那三腳貓功夫還絕學,斷了客棧財路,老孃讓你絕子絕孫!”
有一個頗爲不俗姓名的黝黑小夥噤若寒蟬,擠出一張笑臉,瞥向吳憂的眼神還是稱不上友善,抽回腳,冷哼道:“算你小子運氣好。”
“流小兒,你他娘到底要不要這月工錢了,還不趕快給這位公子和兩位小姐的馬匹安置好,用上好的馬料,敢耍小心眼,老孃削死你!”
臉上妝容與她“小蠻腰”一般霸氣的女子面對吳憂,笑臉就要熱情真誠許多,伸手招呼道:“公子快快請進,咱們一點紅客棧能吃能喝能住,價錢公道,童受無欺,在蜀州青城這一片是塊響噹噹的金字招牌,公子只要住過一次,就知道咱們的厚道。”
吳憂轉頭問兩位姑娘如何,洛瑾擺擺手,曲小蓮則是笑着點頭,這讓一旁倒着馬料的店小二傻了眼,感情真是長得好看就可浪跡在花叢中,姑娘們還死心塌地的。吳憂見兩位都沒什麼意見,便朝酒館內走去,只不過才進門,就察覺到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眼光,都跟吳憂殺了他們祖宗十八代似的,相比起來,店小二就顯得極爲含情脈脈了,水桶蛇腰的女子笑着輕聲解釋道:“公子別上心,這些野漢子都這樣,不怪店家我多嘴,公子住店還需小心低調一些,人在江湖財不外露,身後還跟着如此好看的姑娘,這般傢伙都是青城的鏢師,還有好一些是歐雁家的,十天半月不曾開葷,若是言語衝撞了公子,請切記和氣生財,更何況還帶着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吳憂聞言一笑,身後兩個姑娘何須要他擔心。
三人坐在酒館裡,要了點茶水和吃的,在這期間,吳憂向老闆娘打聽起了歐雁家的事情。
老闆娘扭了扭可以懸掛萬千風情的腰肢,見吳憂生的俊俏,也是樂意,從兜裡掏出一把瓜子放在桌上,吐出一嘴瓜子殼,不動聲色說道:“歐雁家啊,那在青城可是大戶人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鏢局生意更是擴展到半個涼州,平日裡啊舉辦個宴會,那可是全城權貴都要附和。”
這位大嬸是個閒不住的話癆,雙指捏着一顆瓜子抵在脣邊,低頭見酒館裡還有歐雁家臉熟的鏢師,她頓了頓,含糊不清道:“不過嘛,這幾年聽說歐雁家的鏢局生意也被打壓,先是青城山,然後又是吳家鏢局,壓的歐雁家都快喘不過氣了,這個,那幾個粗狂東西,已經大半個月沒有押鏢了,心裡都窩着火。”
吳憂沒有搭腔,任由老闆娘自說自話。吳家鏢局在蜀州算是中心地帶,裡頭還尚且可見讀書人,青城可就不一樣了,書生幾乎死絕,來往所及的人全是配到兵器,身上氣息無一例外都是鏢師或者江湖劫匪,平日裡當然是井水不犯河水,但若是哪一方越界,那可不是小打小鬧就可以收場。不過聽老闆娘的語氣,歐雁家生意不景氣已經不算什麼秘密了,人盡皆知,難怪都淪落到要一個歐雁家小姐來操心地步。
吳憂微皺眉頭,怔怔無語,房門被悄悄推開,進來一名渾身是血的莽夫,提了兩柄粗大短刀,漢子見着了水蛇腰的老闆娘,跟見着了親孃一般,掩上門後一抹臉,滿臉血污,漢子坐下後,撕了一塊羊肉塞進嘴裡,心有餘悸嘀咕道:“店家妹子,外頭有夥劫匪不老實,他孃的連歐雁家的鏢隊都敢截,要不看看是哪個爺們護鏢,把他們大卸八塊,還有馬棚裡的馬也是死的死,傷的傷,這邊若是有兄弟馬匹死於爺們刀下,千萬別忘心裡去,給店家妹子記個帳,日後來喝酒,算我頭上。”
酒店裡其他鏢師見得漢子如此氣勢,又瞧見那還在滴血的雙刀,哪裡敢叫一聲不字。
老闆娘轉頭白了一眼這漢子,沒好氣問道:“我家男人呢?醉死在那張桌子上了?”
漢子撓頭嘿嘿笑道:“跑得急,沒注意店家老哥。店家妹子,不過爺們說,你那爺們忒不是東西,經常跟外店的姑娘拋媚眼,估計是有什麼姦情吶。”
老闆娘叉腰怒道:“我呸!肉堵不住你那臭嘴?自家爺們什麼本事老孃不知道?老孃這都過不了關,外頭小姑娘能滿意?”
死裡逃生的漢子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性子,順杆子就說道:“店家老哥一個活脫脫的病秧子的,八尺高,瘦得猴子似的,有沒有一百斤都懸乎,店家妹子,有沒有興趣跟我大戰一百回合?”
老闆娘斜瞥一眼,鄙夷道:“瞧你那點出息,要不把褲子脫了給大夥瞧瞧有沒有二斤重?要是有,老孃立馬剁了,讓廚房夥計給大夥加菜!”
酒樓裡響起一陣叫好聲。
饒是漢子厚臉皮也當即敗下陣來,悶悶撕咬着烤羊腿。
黝黑店小二正好跑到門口,好不容易找着正主,一臉憤懣道:“老闆娘,我給咱們客棧上上下下洗衣做飯餵馬打雜做廚子,剛剛你是沒有見到吶,外頭兩夥人火拼,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我費了好大力氣纔將水污洗去,還有剛纔那個白衣小子呢?他那匹是什麼劣馬,餵食物簡直豁出我的老命,今天說什麼都不好使,老闆娘,你可一定給我加工錢,不然我甩手不幹,我看你一點紅還怎麼開!還有,白衣小子,你得給我多加五兩錢。”
老闆娘丟了一把瓜子笑罵道:“出息!”
吳憂點頭道:“沒問題,五兩就五兩。”
店小二苦着臉問道:“老闆娘,外頭都殺得天昏地暗了,你就不讓老闆管一管?拆了客棧,還不是要我做苦工。對了,我看那白衣小子多半也是富貴哥,身後兩個姑娘都生的貌美如花,要不設點套子,將男的綁了,姑娘留着自個調教,賣個好價錢?”
老闆娘陰陽怪氣呦了一聲,眯眼笑道:“流小兒你行啊,先前幹這些買賣說什麼都不幹,怎麼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突然開竅了?我呸!指不定是看上哪個姑娘了,不過老孃可得給你上一課,敢這樣出門的公子哥呀,要不是深藏武學,要麼就是傻瓜蛋子,不過若真是傻瓜蛋子,還能到我一點紅來住店?再加上一進門就打聽歐雁家,估計來頭不小,這筆買賣呀,不可做。”
店小二被揭穿老底,黝黑臉龐漲紅得發紫,從屋子裡拎了一根板凳就衝出去,沒多時,傳來砰一聲,對付烤羊腿的漢子鬼頭鬼腦溜出去,一臉匪夷所思走回來,嘴角抽搐道:“這小子還有點功夫啊,真是一板凳給那劫匪給拍暈了。”
老闆娘也不驚奇,撇嘴道:“這兔崽子就會一招鮮。我家男人當年被糾纏得煩死,就教了他一手,對付你們這類中看不中用的軟蛋還不是手到擒來。”
漢子豎起大拇指,溜鬚拍馬道:“一點紅果然是臥虎藏龍。”
說話間,店小二流小兒被一個瘦高個病態男子拎着耳朵拽進房中,倔強道:“店家,我可沒殺生啊,就是給了那傢伙一板凳,也算是見義勇爲不是,哎呦,疼,輕點。”
中年男子個子很高,卻重不過百斤,顯得比嬌柔女子還要弱不禁風,神情木訥,眼神渾濁,約莫是還未酒醒,只是望向媳婦,後者瞪了一眼小流兒,惡狠狠道:“有你這麼在自家地盤上如何打人的?這要是讓別人看到,以後誰敢來客棧住宿,要是還有下次,老孃就讓紅桃半年不跟你說一句話,看不憋死你這隻小白眼狼,老孃數三聲,再不從老孃眼前消失,後果自負!一!”
膚黑如木炭的少年毫不猶豫嗖一下跑出屋子,連忙說不敢不敢。
老闆娘捧腹大笑,指着眼神幽怨賭氣站在門口的少年,罵道:“嘖嘖,還是個情種。”
一看就是那種幾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高瘦男子眼神柔和,泛起一絲笑意。隨後轉身,見到那坐在風塵僕僕酒館裡,一眼便能讓人留神的三人,不由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