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淵如蒙大赦,就可憐巴巴捧着兩隻爪子蹭過來:“好好,我不說了,以後我就守着你,你讓我幹啥我就幹啥,別生氣了嘛——”
我瞧着他一副就差搖尾巴的慫樣兒,只好順坡下給他點頭。
白淵拉住我的手,很認真地說:“莫離,我想好了,以後我就只跟你一個人在一起,每時每刻都陪着你,不要別人。”
我心裡沉下一點,但仍是鼓着腮幫子瞅他。
“其實,我喜歡漂亮的女人,她們都是我看上了才帶到雲華山來的。讓她們回到自己家裡去,我也有點捨不得,但是,只要有你在,就夠了,別人也用不着。”他握緊我的手,“莫離,以後,我時時刻刻都在你身邊,好不好?”
我嘆口氣:“好啊。”
白淵一下子就很高興:“那這樣,”他一伸手白光一閃,憑空變出個盒子來,盒子打開,裡面一道耀眼的光華閃了一閃,之後纔看清,是個玉鈴鐺。
我有些驚訝:“這個鈴鐺不是已經碎了麼,怎麼,你又把它拼好了?”
白淵伸手把它拿出來,託在手裡給我看:“不是我把它拼好的,是它自己恢復了,你瞧,什麼裂痕可都看不出來呢。”
“哦。”
“那這個,你就先收着,權當我們婚事的定禮。好麼?”
我挑眉看他:“好啊,收着就收着。”
白淵咧開嘴,兩排大牙白白地笑起來,越笑越開心,最後乾脆把我一下子抱起來,忽悠忽悠地繞圈打轉兒。
他的寢殿裡是不燃火燭的,照明用的都是夜明珠。我被他抱着雙腳離地轉圈兒,看見他的面容就在夜明珠的光耀下一閃一閃,但是眼睛一直很亮。
我漸漸被轉得有點頭暈,連忙拍拍他的臉:“別轉了別轉了,暈暈……”
白淵這才鬆了手把我放下來,胸膛有點微微地起伏,還是合不攏嘴。我瞧了瞧他這副興奮樣兒,也忍不住笑起來:“你可別高興太早,好歹還有三年,你若是在這三年裡有什麼幺蛾子給我鬧出來,我一樣也是要把這鈴鐺還給你的。”
白淵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哪裡會有什麼事情,以後我就一心一意等着你。”
我被他這句話幾乎酸倒一排後槽牙,又有點不好意思,低頭拿起鈴鐺揣在懷裡,忽然想起來那個常常跟鈴鐺放在一處的玉笛,就問他:“你的玉笛子呢?我可一直沒見它了。”
“哦那個呀,在我這呢,一直收着,喏。”白淵從袖子裡一掏,那支光圓玉潤的笛子赫然在目,在夜明珠的照耀下白光流轉。
自從當初白淵到我家第一晚見了這笛子之後,我就一直記着它。之後雖然也見了幾回,還拿它打過那隻倒黴的紅狐狸,但是一直都沒有仔細看過。心知它不是尋常之物,但仍是伸手拿過來細細看。
這笛子看上去是上好的白玉做成的,而且沒有什麼接縫之類,定然是用一整塊玉挖雕出來的。按理這笛子應該是做得精美華貴才配得上這玉料,但是除了笛尾處刻了幾個我看不懂的圖樣之外,渾身竟再也找不出一絲花紋雕琢,仍是乾淨平滑的白玉而已。整根玉笛看下來,似乎就是光光的一根打了孔的白玉,但是絲毫不顯粗劣或漫不經心,反而透出返璞歸真的大氣自然,一如天地初開之時紛紛揚揚覆蓋了天地六合的悠然大雪。
“喜歡嗎?”白淵笑着問我。
我點點頭:“很漂亮,喜歡。”
“喜歡就好,”白淵說:“它叫回雪笛,可是咱們家的傳家寶,等你跟我成了婚,你就是它的女主人。”
我挑眉:“傳了四十八萬七千五百二十四年的寶貝,也捨得給我?”
“捨得啊。”
“就算你捨得給,我也不敢要的。這樣的寶貝,萬一我哪天一個錯手給摔了,豈不是天大的禍事,到時候只怕我在地獄的油鍋裡煮上多少遍都不夠賠的。”
“不會啦,它摔不壞的。說句實話,要想把它給摔個口子,那沒有個上神真皇的道行只怕還真不行。”白淵很有些得意於自家的寶貝。
“哦——”我笑笑看他:“那,以後你什麼時候惹惱了我,我要砸東西的時候,正好第一件就拿它出氣,順便再在你身上戳一戳,看能不能戳出幾個洞來。”
白淵更得意了:“雖然以後你是它的女主人,但是真正的主人還是我嘛,這笛子有靈性,不會攻擊我們白家的子孫。”
我有些鬱悶,把這笛子轉了個圈,又問:“這些刻在笛尾上的是什麼東西?”
“這是圖騰。”白淵指着它給我看:“這個最大的是我們白家的圖騰,是最尊貴的。然後這些小一點的是歷代先祖留下的靈符,能保佑後代子孫並給這笛子增加法力。”
我細細看這些符號,忍不住問:“你家有多少代先祖啊,怎麼就只有這麼幾個靈符?”
“這個嘛……”白淵摸摸鼻子:“先祖是有很多代了啊,但是隻有修行有成的才能在這上面留下靈符,不然,法力不夠的只怕在這笛子上連個印子都劃不上去,哪裡還能刻靈符?又因爲我們家歷代都不大喜歡在修行上用功,所以就少了點兒,嘿嘿……”
我有點不解:“做神仙的,不大喜歡在修行上用功,還能在哪裡用功?”
白淵挑挑眉眨眨眼:“白家歷代都是男子,自然是要在風流好色上用功了嘛。我們每一代神君一出生就立下的志向,就是要比上一代更風流更出名更好色,更招女仙女妖女鬼女人的傾慕喜歡,纔不枉生爲白家子孫,纔算光耀門楣。”末了,又十分嚴肅地補上一句:“這是白家的光輝祖訓,代代相傳從未斷裂,作爲後代是要認真謹守的。”
我抽了抽嘴角,終於知道白淵爲什麼這樣妖孽了。四十八萬七千五百二十四年的優良傳統累積下來,想不造出個九重天上第一風流神君都難。
原來我的未來夫家竟然是這麼個風流世家,我是走了大運還是倒了大黴?話說,這樣的一個家族,不論在人數還是相貌還是氣勢還是各個方面,都應該會很壯觀吧……
我強忍着翻白眼的衝動,又問一句:“那,你的家人都在哪呢?你跟我定親,肯定是要知會他們一聲的吧?然後我肯定還要去拜拜公婆妯娌,也不曉得他們會不會介意我是個凡人……”
白淵方纔還眉飛色舞的面容忽然僵了一僵,眼睛裡忽閃忽滅了一陣,囁嚅着開口:“不用的,我父母已經死了很久了。”
我呆住了。
“然後……我也沒有其他什麼值得來往的親族,所以……”白淵停頓一會兒,又說:“不過,以後我會帶你去我們家族的祖墓,我父母葬在那裡,還有我們所有能葬入墓地的先祖。”
我戳到了他不開心的事情,不由得垂下眼睛:“哦。”剛想問一問他那句“能葬入墓地的先祖”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是又一想,白淵只怕不太想說這個,還是先算了。
我突然覺得不對勁,記起阿絨跟我說過,他之前是有個妹妹的,可是爲什麼剛纔白淵說他們家每一代都是男子?
我的疑心和好奇心一下子都被激了起來,很想問問白淵,但是阿絨的話又讓我生生打住了。想來,白淵的那個從小養大的妹妹不幸死掉,他心裡肯定是很傷心的吧,所以別塵仙官纔會再三囑咐小仙童們不要提起,我又何必再去提醒他讓他不開心。
白淵握住我的手:“莫離,我從生下來就沒有了父母,跟我來往的都是我一個一個認識的朋友,他們對我很好,但是都不是家人。以後你做了我的妻子,我就有一個家了,我很高興。”
他的話明明是高興的話,但是在我聽來,卻透着一股埋藏得很深的悲涼,讓人心裡又酸又空。而且,他說他沒有家人,一定是不想去觸碰關於那個死去的妹妹的記憶,就像是心裡明明長着一根蒺藜刺,他還要努力把它用血肉包裹起來,好讓自己不那麼疼。
我望着他的手,忽然覺得很心疼這個平日裡看起來陽光燦爛沒心沒肺的傢伙。
我勉強打着笑臉對他說:“哪裡啊,你除了朋友,不是還有遍佈天上地下數不清的相好麼?”
白淵的臉竟然紅了一紅,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想着要讓他更高興一些,就接着說:“而且啊,一個家裡只有夫妻兩個怎麼夠?等成了親,我給你生很多孩子,男孩女孩滿地跑……哦,你家歷代都是男孩兒對吧,那就生一堆兒子,白白胖胖,大眼睛烏溜溜的跟阿絨阿圓他們一樣,天天跟你滾在一塊玩泥巴玩石子兒……你那麼喜歡小孩子——”
還沒等我說完,白淵一下子抱住我,雙臂勒得緊緊的。
我被莫名其妙地打斷,還有點摸不着頭腦。我被白淵抱在懷裡,頭擱在他的前胸,腦袋側一側就能聽見他撲撲通通很紊亂的心跳,他的身體也在微微抖着,一句話也不說,彷彿在想着什麼讓他很害怕很擔心的事情。
我不由得有些不安,輕輕扭了扭:“白淵,你怎麼了?”
箍着我的手臂漸漸鬆開,我終於能擡頭看他,但是白淵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這可不是我預期的效果。喉嚨裡有點發緊,我很小心地問他:“我剛纔,哪裡說錯了?”
白淵垂眼看我,輕輕搖頭:“沒有,你沒有說錯什麼,是我——”他的嘴角僵硬一下,又終於彎起來:“我聽見你說我們的兒子,我太高興了。”
“哦。”我暗暗舒了一口氣,我就說嘛,白淵喜歡小孩子喜歡得跟什麼似的,要是有自己的兒子了,還不知道會不會高興得瘋掉呢。不過,白淵已經是個大小孩了,要是再加一個甚至很多個小小孩,一大堆娃娃擠在一塊滾泥巴扔石子掏鳥蛋……
我打了個哆嗦,頓時覺得前途一陣黑暗。
哆嗦完了之後,我忽然轉念一想,臉立即拉下來:“白淵,你還要好好跟我說,你跟那麼多女仙女妖女鬼女人什麼的,那個,啊哼,相好過,她們給你生了多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