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夏天悄悄過去留下小秘密
“壓心底壓心底不能告訴你
“晚風吹過溫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
“多甜蜜多甜蜜怎能忘記~”*
向青山在廚房一邊切西瓜一邊哼着歌,脫口而出“給我一個粉紅的回憶”,才意識到自己怎麼就唱了首如此嬌俏的旋律,多半被樓下阿姨們跳廣場舞給影響了。
快樂的暑假轉眼就過去,連蟬鳴也開始調低音量,還好有西瓜,能留着一點夏天的尾巴。
清甜的味道已經鑽入嗅覺,向青山朝客廳喊:“西瓜是要切好還是用勺子挖啊?”
“鹽鹽?”
“小鐘鹽?”
“鍾鹽小朋友?”
連問幾遍都沒有回答,八成看動畫太入迷。向青山把西瓜切成小孩吃得了的小份,端到客廳,卻看見男孩臉色潮紅暈暈地倒在沙發上,意識已經不太清楚了。他嚇得趕忙把西瓜放在一邊,跪在沙發旁去摸鐘鹽的額頭,燙的不得了。
從這兒打車到市一院價格不菲,但他沒有猶豫,抱着孩子攔了輛出租車。到了門口問診臺的護士見孩子情況不對,先跳過掛號的步驟,領着他坐直達電梯去兒科。本來該去急診的,不過今天兒科有專家坐鎮,是個更優的選擇。
也正因爲有專家在,外面已經排了好長的隊,等候區各種病懨懨的小朋友不停哭鬧,混着診室裡打針吊水撕心裂肺的聲音,聽得叫人心焦。護士連連說着“麻煩讓一下,這個小孩情況緊急”,向青山跟在後頭,哪怕是三歲孩子,抱了一路也累得一頭汗。
大多數家長都理解地給他們讓了路,萬萬沒想到打開辦公室的門才發現最大的攔路虎在裡面。徐巡倚着桌子低聲說着什麼,完全擋住了醫師,帶來的保鏢和幾個小護士僵持不下,誰也不讓誰靠近中心戰區。原本正在問診的人抱着孩子,畏畏縮縮,視線來回逡巡,不確定要不要逃跑。
徐巡何許人也,聞名遠近的徐家獨子,隔壁皇城千信集團太子爺。
徐家勢力雖不在酩城,但名號有多響,也許除了青悅,整個酩城都找不出等量的對手。和霍西懸不同的是,他父親老當益壯,還沒正式“傳位”於他,徐巡並非業務能力出名,而是風流韻事。
他和裴家那小公子又不一樣,後者是欣賞美人,享受約會和戀愛,徐巡年紀大些,手腕更直接,從來不搞風花雪月那一套,要的就是直白。開趴泡妹樣樣在行,也許有過更激烈的醜聞,都被千信悄無聲息抹掉了。
向青山很無語,最近怎麼老遇到這些富家子。他聽過這位的不少桃色新聞,風流是風流,但不包括欺男霸女這一項;他們這樣的人,爲了家族名聲考慮,都只跟圈內人玩玩兒,不去招惹普通人。又沒帶個小孩兒,來這裡,是同——來的時候看了眼門牌,醫生姓紀——這位紀醫生有什麼怨懟不成?
帶他們來的小護士不識泰山,眼見着鹽鹽難受得直冒冷汗,嬌小的姑娘直接擠開徐少爺:“紀醫生!”
太子爺惹不起,小孩的病更等不起。向青山不敢看徐巡,給被插隊的家長道了個歉,把鹽鹽抱過去。
*
向青山下週要回老家鹽鹽沒人照顧,馬上又是大項目的ddl,鍾隱不得不調休,分出週末的時間。一整天忙得暈頭轉向總算下班,鍾隱走向停車場,準備打個電話問問小孩晚上想吃什麼,拿出來才發現手機早就關機了。
就說怎麼這麼久都沒個響兒。漫長的開機等待後跳出連串未接來電和微信提醒,打開看過心頭一緊,小傢伙又病了。
鹽鹽就是個小病秧子。也許是他照顧得不夠周全,也許是Adlin在懷孕期間太過傷心沒養好身體,鍾鹽從出生開始就總生病。往醫院跑的次數比出去玩兒多得多,連醫生護士都熟悉他了。
鍾隱下了車匆匆往病房趕。正巧遇上主治醫師查房結束,鍾隱攔下他:“小紀醫生,我兒子怎麼樣?”
小紀醫生其實比他大,但看着年輕,資歷也高,還沒到三十歲,離主任的位置也不遠了。他並不知道不久前在門診發生的事情,只覺得小紀醫生有倦色,且與接診數量過多時間過長的單純□□疲勞不同。
這位的醫術高明程度與對人的親和成反比,向來我自巋然不動,入定似的淡漠。帶鍾鹽來醫院也不少次了,還沒見過他有別的表情,也不知什麼才能叫他也心累。
鍾隱從小到大對自己的相貌都有足夠的認知,認識霍西懸後,生活的圈子更是不缺美人,男男女女或妖豔或風情或溫良,人的好看有千百種,他時常感到審美疲勞,但所有這些人在紀醫生面前都得退居其次。
他的表達能力從來不是優勢,不知道怎樣形容小紀醫生才合適——總之,他還沒有見過比他更好看的人。可惜這張無可挑剔的容顏大多數藏在口罩和拒人千里的目光之下。
鍾隱有幸見過廬山真面目,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美人就是美人,是不帶主觀色彩的事實。
小紀醫生講話語速慢,語氣冷淡:“留院察看三天。”
病症名稱太過專業,聽也聽不懂,鍾隱推開病房門,默唸着護士說的注意事項。鹽鹽躺在病牀上吊着水,已經睡着了,向青山買了點水果和飯糰,還有給小孩的牛奶,此時坐在旁邊。
不過是鄰居而已,這幾年向青山已經幫了自己太多太多。鍾隱摸了摸孩子通紅的小臉蛋,轉過頭對向青山說:“麻煩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遠親不如近鄰,跟我還客氣這個。”
“說真的,謝謝你,青山。”
“嗨,都說了別客氣。你在這坐會,我去掛號交錢。剛纔來的時候太急,這些還沒做呢。”
鍾隱站起來:“我去吧。”
*
放下心來才感覺到匆忙跑了一路,腿都軟了。鍾隱對一院熟門熟路,指示牌都不用看,經過走廊看見紀醫生在前面,剛想追上去再問問兒子的情況,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鍥而不捨的人這回沒讓保鏢跟着,單獨堵在面前:“紀醫生 ,給個面子唄?”
先前在辦公室已經糾纏那麼久了,搞得門診人盡皆知,心理承受能力稍微差一點兒這會都該請假回家避避風頭了。
不過紀醫生畢竟是紀醫生,流言蜚語只當耳旁風,他不在乎,便傷不到他。
紀醫生只停下腳步,並不看徐巡,視線落在後面的白牆上。
糾纏這麼久,徐巡也累了。他徐少爺出門向來左擁右抱鮮花美人,何時受過這樣的冷落:“你這樣一直拒絕,我真的很沒面子的。說出去讓我這臉往哪兒擱呀。”
沉默。
“又沒什麼別的企圖,只是想交個朋友。”
沉默。
“還是說,你覺得誠意不夠?”
沉默。
沉默。
沉默。
徐巡講得口乾舌燥,沒有換來半點回應,惱火得不行,還不能來狠的,只能繼續賠笑臉。他說的不假,長了二三十歲,是沒這般軟磨硬泡、低聲下氣過。
“這樣吧,”他豁出去,拿出手機遞到人眼皮底下,“你留個號碼,我現在就走,一秒鐘都不耽擱,以後也不會再來。怎麼樣?”
看起來,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富二代。
有霍家的教訓在前,鍾隱深刻認識到他這樣的普通百姓不要輕易接觸富家子弟,受傷的總不會是後者。他並非正義使者要出手解圍,心裡惋惜着紀醫生的同時準備從旁邊走過去,卻發現這個富二代莫名眼熟:“徐總?”
自個兒在的小公司從屬千信旗下,也是徐家在酩城分給徐巡“練練手”的產業之一。也就意味着,面前這位是他的頂頭上司。
鍾隱曾經代表公司在上頭來人視察時做過報告,表現出色,董事會就有徐巡,後者對他有印象:“你是……他們公司的小鐘,對吧?”
他點點頭。
“不好意思,剛纔沒看見你。”
“徐總身體不舒服?”鍾隱明知故問。
“沒有。”
“那來這兒是……”
“找紀醫生敘箇舊。你說是吧,紀——”
轉身一看,空蕩蕩的,哪裡還有紀醫生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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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歌詞引用自李玲玉《粉紅色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