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輝一夜未眠,他輾轉反側,思考着許多問題。他的腦子裡就像放電影一樣,一會兒是臺北街頭做小生意的退伍軍官,一會兒是車水馬龍的燈紅酒綠的曼谷大街……其實,他想得最多的,還是他和弟兄們今後的出路問題,是這支部隊的前途和命運。
第二天,李彌將軍的蹤影終於浮現出來了。他發下請帖,要在曼谷最豪華的“皇家大酒店”裡設宴,爲李國輝從臺灣受訓歸來洗塵接風。儘管李國輝千推萬辭,但最終還是去了。你想啊,李國輝能不去嗎?要說過去的歲月,李彌一直是是李國輝的老長官,老上司;再說現在的關係,李彌是金三角國民黨殘軍部隊的總指揮,仍然是李國輝的上司。推而廣之說,現在的李彌就是金三角的小皇帝!所以,無論如何李國輝也要“聽從指揮”,參加宴會,喝下這杯老長官的“敬酒”。當然,鄧克保也要被拉了去作陪。
曼谷和世界上任何一個濱海大都市都一樣。這裡燈火輝煌,一片繁華,人潮澎湃,熱鬧異常。四處都是令人頭暈目眩的汽車和摩天大樓。
金碧輝煌的曼谷“皇家大酒店”宴會廳內,爲了迎接李國輝赴臺受訓功德圓滿順利返回,這裡一下子擺了十幾桌酒席。上百位穿着入時的男男女女們,穿行在這些酒宴空隙之間。他們頻頻舉杯暢飲,客套的祝賀聲、音樂聲、歡笑聲夾雜着酒杯交錯的撞擊聲不絕於耳。還有許多漂亮的華僑侍女,端着盤碟爲這些“駐緬國軍的貴賓們”服務。當然,在所有這些來賓中,只有李國輝與鄧克保兩人才是真正在緬甸參加過作戰的軍人。
人們歡聲笑語頻頻舉杯,甜言蜜語說得李國輝頭暈腦脹。到後來,就連李國輝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樣應付這些奉承話的。
李國輝和鄧克保想起那些離鄉背井從大陸逃出來的弟兄們,想起這些人至今還住着茅屋,吃着紅薯,用自己的生命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作戰的情景,再看看這個豪華的宴會廳裡,數百位高貴的男男女女們用殘軍將士拼命的錢過着鋪張舒適的生活,他總覺得這是一個巨大的諷刺!真是“壯士軍前半生死,美人帳下猶歌舞。”殘軍將士用生命和鮮血換回來的、臺灣國防部下撥的超過殘軍人數數倍的補給費用,還有殘軍將士拿生命掙來的美國軍援,現在竟然用來豢養了一大批養尊處優的寄生蟲和貴族富豪!
李國輝實在吃不下這頓飯,他坐了一會兒,就拉着鄧克保匆匆離開了這座輝煌雄偉的“皇家大酒店”大樓,一口氣逃到他妻子唐興鳳住的那座小木屋內。李國輝打開了自己帶來的一瓶老酒,與鄧克保對飲起來。小木屋內,緊挨着牀腿的桌子上沒有美味佳餚,只有一碟花生米,這是李國輝的家鄉河南最常見的下酒菜。可是李國輝和鄧克保兩人喝得高興,喝得暢快!後來,又喝得這兩位將軍淚流滿面,話也越說越多。
把這二人的醉話編成一首《踏莎行》,大概包含有這樣幾句:
借酒澆愁,誰說心灸?人生如夢煙雲驟,
槍林彈雨氣雄糾,全憑一壺溟濛酒!
一醉方休!管他肥瘦!螞蝗叮咬無暇叩,
疆場賣命汗如流,明知道獵煩烹狗!
不久李國輝又帶着家屬從泰國曼谷回到孟撒殘軍總部。他去總部報到,接待他的是兩位陌生的面孔,這二人自我介紹說,他們其中一人是殘軍總部的副總指揮兼任總參謀長,叫李則芬,另一位是總部參謀長,叫杜顯信。
原來,就在李國輝離開緬北殘軍基地,到臺灣受訓的這半年多時間裡,殘軍駐地也發生了地覆天翻的變化。在殘軍總部孟撒,李彌雖然是國民黨殘軍名義上的最高長官,但他長期居住在泰國曼谷,牢牢地控制着臺灣和美國政府對殘軍所有資金和物資的發放權。孟撒總部的副總指揮是柳元麟,他負責把總指揮的一切部署落實下去。而總部的一切具體工作,都是由“雲南反共救國軍”總參謀長兼“反共抗俄軍政大學”教育長李則芬和參謀長杜顯信負責。
李則芬,廣東興寧人,1907年生。黃埔軍校第五期畢業,陸軍大學特別班第五期畢業。歷任軍委會總務處處長,陸軍大學兵學教官,第五師副師長、師長,第五軍副軍長,整編第九十三旅旅長,1950年在雲南戰場上被解放軍俘虜。1951年釋放後,他聽說李彌領兵打回雲南後又撤退到緬甸,隨要求和杜顯信一起進入緬甸,投靠了國民黨殘軍部隊。
李則芬現在只有四十多歲,他已經從軍多年。現在不僅擔任殘軍副總指揮,還兼任“反共抗俄大學”的教育長。他身兼數職,精力充沛,是孟撒總部最繁忙的人。而且這個李則芬文化功底深厚,對中外軍事、政治、歷史都有研究,對辦軍事學校尤爲在行。
這位掛着少將軍銜的沙場將軍李則芬深知,一支軍隊如果沒有優秀的軍官,就是一盤散沙,就等於沒有靈魂。所以在孟撒總部,李則芬最重要工作就是爲這支殘軍部隊培養將來的幹部。他的“反共抗俄大學”每半年培訓一期學生,每期三千人。如今已經畢業一期了,現在他大學校裡還有三千名學生,分成三個科六個大隊。
杜顯信,山東黃縣人,於1935年12月從陸軍大學第十一期畢業後,又繼續在陸軍大學研究院深造。曾任陸軍大學第十五期的班主任、成都空軍參謀學校戰術主任、教官等職。他曾在東北剿共總指揮部任炮兵指揮官,兼重炮第十二團團長,後調任第八軍參謀長。1950年他在雲南戰場上被解放軍俘虜,釋放後他和李則芬一起進入緬甸國民黨殘軍駐地,投靠了李彌。杜顯信現在仍然擔任李彌領導下的“雲南反共抗俄救國軍”參謀長。
李則芬注重於爲殘軍培養軍事幹部;杜顯信則穿梭於幾個殘軍基地之間,忙於聯絡和訓練殘軍各部。從雲南退回緬甸近半年的時間內,由於他二人的辛勤工作,再加上殘軍官兵被一個又一個的勝利所鼓舞,名氣越來越大,得到的援助也越來越多,所以殘軍部隊發展十分迅速。不但部隊規模繼續擴大,而且所佔地盤也擴大了許多。現在除了薩爾溫江以東幾乎全被國民黨殘軍佔領以外,北到密支那附近的甘拜迪,南到毛淡棉東部的高加力,南抵泰國清邁府,東達老撾山區,面積達二十萬平方公里的地方,全部成了國民黨殘軍部隊的天下。所佔地域超過臺灣的面積七倍之多!這些地方几乎都有殘軍的部隊駐防,而且殘軍部隊在這裡收稅、收糧。
殘軍隊伍也迅速增至三萬多人,除了從大陸逃出來的原國民黨官兵以及舊政權人員外,連盤踞山頭的土匪、土司武裝也紛紛前來依附投靠。
爲了確保殘軍對各處重要地區的控制權,李國輝和李彌商量決定,帶領殘軍主力一九三師中的張復生團據守孟布。因爲孟布是緬甸東北部的糧倉,佔有孟布,就等於爲殘軍佔據了生存依靠。李則芬和杜顯信也都同意這個意見,副總指揮柳元麟也表示同意。
“反攻雲南”的軍事行動確實打了共軍一個措手不及,後來解放軍又動用了兩個師的兵力才把這事擺平。這在朝鮮戰爭如火如荼的進行期間,也確實牽制了雲南軍區的解放軍力量,美國政府和蔣介石的目的基本達到。因此,殘軍部隊得到了臺灣和美國方面的大量援助。當然,這些援助都是通過李彌轉來的。緬甸基地的殘軍部隊在李彌的遠程操縱下,在柳元麟、李則芬與杜顯信等人的不懈經營下,其勢力範圍也迅速擴展。
現在,殘軍人數雖然衆多,但李則芬和杜顯信二人都知道,就現在這支部隊,有作戰實力的人員不是很多,仍然只有李國輝的一九三師中,張復生部第七0九團,和九十三師中,譚忠部第二七八團。這兩個團只有二千多人。其他人員都是新近擴編的雜牌武裝,根本就沒有什麼戰鬥力。所以,當前最緊要的工作,就是把這批新招募來的人,儘快培養和訓練出來,以形成一萬多人的主力部隊,這樣才能應付今後可能遇到的生死大戰。
李則芬與杜顯信在大陸時就是國軍少將級軍官,而且都在抗日戰爭期間以及國共內戰的戰場上長期拼殺過,具有較長時間直接帶兵指揮作戰的實戰經驗,又在共產黨的監獄裡度過一段時間,對共產黨的那一套亦有了解,因此深得李彌器重。此二人從雲南監獄裡被釋放出來以後,並沒有要求去臺灣,而是主動來到了緬甸北部這片蠻荒之地投靠李彌,爲他們心儀中的黨國繼續效力,成爲李彌麾下的得力干將。
爲了便於臺灣空投,李彌授意李則芬和杜顯信在湄公河西岸峽谷中,又修建了一座秘密的簡易機場——江臘機場。後來,這座機場成了臺灣與金三角殘軍聯繫的重要通道,蔣經國在擔任國防會議副秘書長時,也曾從臺灣秘密飛到江臘機場,視察過殘軍部隊。
“反共抗俄軍政大學”是李彌一手創辦的。李彌宣稱:這是開辦在國外的黃埔軍校,專門培養軍事人才。黃埔軍校的校長是蔣介石,凡是稱蔣介石爲校長的無不是國軍干將。“反共抗俄軍政大學”的校長則是李彌,李彌也要在這所大學裡培養出一大批叱吒金三角的嫡系骨幹,以此作爲他今後的本錢。這所軍政大學剛剛落成之際,只有兩排草房和一片空曠的操場。後來在教育長李則芬和參謀長杜顯信的努力下,很快發展起來。
猛撒總部開辦的“反共抗俄軍政大學”如火如荼,學校不但輪訓了殘軍的各級軍官和骨幹士兵,還從東南亞各地招收華僑子弟和少數民族青年入學,爲殘軍培養軍事和行政管理人員。學員最多時曾達兩千多人。東撣邦的很多果敢族青年紛紛進入到這所漢人軍校裡學習,後來成爲果敢領袖的彭家聲,就曾經在這所軍政大學裡學習過。
李彌非常重視他親手創辦的軍政大學,曾多次到這所大學裡視察和指導工作。李彌在講話中反覆要求反共抗俄大學的學生:“一定要認真研究兩本書。一本是蔣大總統的不朽之著作,《中國之命運》,另外一本書,是我們敵人寫的,《論持久戰》。……國民黨要檢討自己的過去,要更深入地研究共產黨。”他一次又一次地要求學生:“我們一定要認真鑽研這兩本書,才能發揚光大我們的事業,使我們的軍隊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也許,這些都是李彌歷經戰火洗禮的經驗之談,是他切膚之痛的總結。正所謂:
天涯浪跡憶流年,幾度起伏几悟玄。
滄海橫流難滿欲,坦胸廣納五湖煙!
下一步,李彌真的就要大刀闊斧的在金三角幹起來了!真的就要成爲金三角的霸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