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解決這支部隊當前的經濟困難,李國輝把部隊分爲三部分:一部分開荒種地,伐木蓋房,解決部隊生活之需;另一部分投入馬幫運輸,經營生意,廣開財源;第三部分加緊訓練,招募新兵,以備不測。李國輝和譚忠都是在戰場上廝殺數十年的老將,他們都知道,只要有人有槍有根據地,就沒有辦不成的事。現在,就是要以這片地方爲根據地,闖出一片新的生存空間。
經過一個多月的休整,這支殘軍部隊基本恢復了生氣。
殘軍部隊要想在這兒長期駐紮下去,還必須解決一個問題,那就是這些兵將的婚姻問題。逃過來的兵將只有李國輝和鄧克保帶着眷屬,其他這些兵丁,大多數都還是童男子一個,即便有一些兵將原來在國內成了家,可是現在也回不去,正值青春年壯,一旦暫時結束了逃亡生涯平靜下來,不免慾火中燒,苦度難熬。誰不想成雙入對的生活?誰不想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一千多員兵將,總不能全都一輩子當光棍?
寥寥幾個女兵,自然成了軍中奇葩,成了養眼至寶。許多士兵總愛有事沒事往醫護室門前轉上一圈,爲的就是能看一眼夏芸香和邱青蓮兩位女兵小姐。至於王麗君,自從部隊來到了小孟棒,成立了總指揮部,王麗君就成了總指揮部的機要秘書,成了深閨娟秀,一般士兵是很難見到的,所以也很少有人去想她。是啊,創傷正在彌合,部隊安定下來,誰不考慮今後的生活?至於譚忠部隊帶來的的女兵,她們隨譚忠的部隊駐在孟果,這兒的兵將很少見到她們,況且也不熟悉。
這些天來,王麗君的心裡頭就像堵了一塊磚頭一樣,不知道該找誰傾訴。找總指揮李國輝去說?他成天忙着整個部隊的大事,怎好意思再打擾他,讓他爲個人私事分心。找鄧克保和政芬?他們兩人現在的心情也不好,正在爲女兒的疾病到處求醫問藥,怎好再去爲他們增添新的麻煩!
確實,鄧克保和政芬兩口子都在忙着給女兒安黛治病。安黛自從在逃亡的路上受了驚嚇又被冷水浸泡之後,一連幾天高燒不退。等來到小孟棒,還是缺醫少藥。當地人無論得什麼病全是喝大煙膏,根本就沒有什麼藥品。後來夏芸香和邱青蓮採來中草藥給孩子退了燒,可是已經留下了後遺症,童年的安黛至今兩眼呆滯不能說話。鄧克保和政芬現在仍然正在到處求醫問藥。
女人是男人的一面鏡子。部隊舉行完升旗儀式的那天清晨,王麗君和夏芸香、邱青蓮又聚到了一塊。這三位出生入死的生死姐妹看着盛況空前的儀式和威武雄壯的軍列,她們和那些殘軍弟兄們一樣,全都激動得熱淚盈眶。儀式結束後,她們三人坐在一棵大樹下,抱頭痛哭起來。
哭過之後,她們又坐在那兒好久好久,沒有一個人說話,好像誰也不願意打破她們之間的沉悶。其實,她們要說的話都有很多很多,可又不知道先從哪兒說起。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一陣大風吹過,樹葉“嘩嘩”的響起來。被風吹落的幾片樹葉打着旋飄舞着,然後落在地上,又翻滾了幾下,藏在了離樹根不遠處的石縫間。
“我們就像這樹葉,被大風從樹上吹落以後,漫無目的的飄蕩着,不知道要飄向哪裡。”王麗君終於打破了沉悶,率先亮出話題。
“樹葉?樹葉還知道落葉歸根,可是我們呢?現在被解放軍趕到了這個鬼地方,聽說臺灣國M政府也不要我們這些人了,我們還能歸根嗎?湖南我老家還有父母哥嫂哪,我沒有一天不在想念他們,做夢都在和家人團聚,可我還回得去嗎?” 邱青蓮說着說着又哭了起來。
夏芸香深情的望着天空,兩眼充滿了淚水,但她儘量的忍着,不讓淚水流下來。過了好一會,他像是朗誦一首抒情詩一樣,大聲說道:“白雲啊!你飄向哪裡?哪裡纔是你的家喲……”話還沒說完,就再也止不住兩眼淚水,“啊——”的一下哭出聲來。怎能不哭呢?
隨軍狂傲走江湖,險浪刀山未認輸。
夢裡悲歡千百事,醒來前景有還無?
三個女兵娃子又是一陣痛哭。
是啊!過去在國內南北轉戰,她們是政府軍的工作人員,是在爲dang國效力,爲政府分憂,家人感到光榮,她們自己也感到自豪,感到驕傲。可是現在呢?中國大陸全都解放了,政權更替,原來她們爲之效勞的dang國政府現在變成了時代垃圾。更令人痛心的是,就連現在這個被趕出中國大陸逃往臺灣去的時代垃圾政府,也不再承認這支軍隊了,斷絕了軍費供應,斷絕了一切聯繫。身處異國他鄉,緬甸人視她們這些人爲異邦,爲侵略者,臺灣政府拋棄了她們,大陸的共chan黨軍隊到處追趕她們,她們這些人成了無依無靠沒有人要的流浪兒。成了有家不能回、有國不能守的逃亡罪犯!成了無根的小草,被風沙裹挾着不知道要飄到哪裡去。
現在家鄉的親人還理解他們嗎?還爲她們的付出感到光榮嗎?要是將來見到了親人,該怎樣向親人們解釋現在所做的一切?難道她們的青春就這樣白白消耗在這片荒蕪淒涼的異國他鄉?
時代捉弄人,看來人的命運並不完全掌握在自己手裡。也許,這就是人們說的天命。
她們又想起了逃亡路上死去的同伴,李玉湘、小李丹、趙丹萍……一個個活生生的面孔浮現在面前。她們彷彿看見了,這些姐妹們也在爲今天的逃亡結果痛哭流涕,爲她們的獻身而感到懊悔。是啊,她們不值得爲今天這個結果而前赴後繼獻出生命!
“別哭啦!今天應該高興纔是。我們的部隊總算沒有垮下去,我們總算挺過來啦!現在我們身邊還有這麼多同生共死的兄弟,還有長官爲我們做主,我們總算大難不死,勝利到達了目的地。想起那些死去的姐妹,有的連屍骨都找不到,她們比我們更慘!”王麗君說。
“唉!趙丹萍要是能看到今天這個場面,他就不會想不開……”
“她哪裡是想不開?她那叫殉情,懂不?好容易找了個可以依靠的男人,一下子又不見了,誰心裡受得了?”不等邱青蓮說完。夏芸香接上了話茬。
“啊!原來愛情的力量那麼巨大,可以讓人爲之獻出生命。麗君姐,那你說,要是你碰上意中人,會不會爲他捨得一切?”邱青蓮問。
“我呀,還沒想好。我的願望是……”
“去法國留學,當文學家,對不?麗君姐,你也不看看,現在還有那種可能嗎?你算是哪一國的公民?哪國政府受理你的出國申請?還指望今後反攻大陸成功?別說沒這種可能,就是真的有可能,成功了,我們也都變成老太婆了,你信不?別做夢啦!人這一生,美好的青春只有一次,一旦隨着時間流失了,就再也找不回來。還是現實一點吧!這就叫適應社會,懂不?”邱青蓮好像早有準備,搶過話茬就是一番別具一格的理論。
“這麼說你一定有了意中人,對不?要不然,怎麼會有這麼一大套新見解?這麼長時間你怎麼沒給我說過這些話?快說,意中人是誰?”夏芸香問。
“哎呀!什麼意中人!這些話是他告訴我的不假,我聽着有道理,今天就說出來了。不過,我可不知道他是不是什麼意中人,只是很佩服他的見解。”
王麗君呆呆的看着遠方,像是在認真思考什麼問題。然後她又像是自言自語的說:“命運啊,真會捉弄人。人生的道路就像我們逃往緬甸的山林一樣,有時候看上去很平坦,但是當你一腳踏上去,也許一下子就陷進去,再也出不來。嗨……後悔也沒用,還是走到哪兒算哪兒吧!”夏芸香和邱青蓮看着王麗君的樣子,都沒有說什麼。看得出,思鄉之情,盪漾在每個人的心間:
山風陣陣卷寒輕,冷露無聲化淚盈。
翹首山巒東北望,魂飛心跳故園行。
唐興鳳和政芬這兩位軍嫂也在張羅着爲部隊中僅有的幾位女兵談婚論嫁。開始,這幾位女兵都還堅持着自己的理想,堅持“回國以後再說”。後來逐漸覺得回國無望,加上男爺們不懈的追逐和用心關愛,這才逐漸建立起赤誠不變的愛戀情感,後來她們終於同意在軍中結婚。夏芸香嫁給了後來的特務大隊長陳龍,邱青蓮與警備隊長彭雲飛結了婚,王麗君和三營營長廖長嶺成了夫妻。
一天早晨,營房附近的醫護室裡傳來了嬰兒的哭啼聲,護士夏芸香興奮地高喊着向李國輝報告:“生了,生了!報告總指揮,嫂子爲你生了個大小子!”
李國輝高興的一口氣跑進醫護室,抱起兒子高喊道:“啊!我們復興部隊又添新丁了!從此我們人丁興旺,又要發達了!” 這可是個大大的吉兆啊,預示着復興部隊從今往後將會添丁進口,不斷髮展壯大。預示着復興部隊有着很強的生命力。李國輝高興,復興部隊上下一片歡騰。是啊!自從唐興鳳在昆明懷上這個兒子以後,她就跟隨李國輝一路狂逃。跋山涉水穿密林,吃了多少苦頭,受了多少驚嚇,原以爲這孩子會保不住的,沒想到竟然順利出生了。嬰兒雖然小了點,才三斤多重,但他畢竟是上天派過來充實這支殘軍隊伍的,人們當然高興,就像那棵老樹:
半樹殘枝舞雨風,新芽初露兆蔥蘢。
星移斗轉千秋事,薪火傳承寄幼童。
不知這支殘軍部隊怎樣度過眼前困境走向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