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兵們坐在一起各自述說着一路走來的艱辛。現在再看這些女兵,原來整潔的軍裝也變成了髒呼呼的破布。鞋子全都進水了,下半截腿都是黑水和泥漿,散開的頭髮粘連着一片片樹葉和草葉,一個個完全沒有了原來的顏色,頗有野人風範。
鄧克保明白,危險纔剛剛開頭。往後的日子,令這些女兵驚怵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現在必須把大家的情緒穩定下來,必須提高大家戰勝困難的勇氣和決心,要讓她們樹立起努力堅持,勇往直前戰勝困難的堅強信念。只有心有目標,才能打起精神,才能走出這片崇山峻嶺中的熱帶雨林!意志不堅強、心灰意冷的人是不可能走出這片大森林的!
鄧克保往女兵人羣中望了一眼,喊道:“王麗君!”
“到!”隨着一聲清脆的迴應,王麗君停住了她正在講故事的嘴,站了起來,
“坐下,坐下。我沒有命令你的意思,我想找你談點事兒。”鄧克保走到王麗君面前,問道:“聽說你發表過好多文章是吧?”
“是!有——二十幾篇吧,不過,大都是一些部隊通訊,算不了什麼。”
“那你就是我們這支隊伍裡的筆桿子,是作家。現在我給你佈置一項重要任務:”
“聽從鄧副官指揮。”王麗君又要站起來,鄧克保示意她坐哪兒不要動。有意提高嗓門說道:
“我任命你爲我們這個隊伍的戰地記者,現在就可以履行使命。你看,我們要穿過這片沒有人煙的叢林,一定會發生很多有趣的傳奇故事,隨時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每個人都會有各種各樣的經歷和見聞。平常很多人看不見,聽不到的,我們有幸遇上了。大家說說,這算不算上天給我們的另一種恩賜?我們一定要抓着這個機會,好好享用一番!不但要享用,還要認真總結整理,寫成書。你隨時作好記錄,把這些鮮爲人知的事件好好整理出來,我每天都要看。今後印刷出版,還要讓全世界的人爭着看!”
“是!”王麗君答應着。想了一會兒,王麗君又感到有點難爲情:“不過,要說學問麼——咱這支隊伍裡,可是數不着我。你瞧,光大學生的就有好幾個,你和安岱姐姐,也都是大學畢業,要是我寫得不好,你們可別笑話。”
“你是主筆,我和這些兄弟姐妹們都是你的助手,當然也是書中的主人翁。以你爲主,咱們共同完成這部鉅作,然後向全世界宣佈:我們走出了野人山!”
看看大夥兒交頭接耳,都在小聲談論着自己的經歷,鄧克保又接着說,
“誰要是看見了什麼稀罕事,都要主動講給王麗君聽,讓她記下來。等今後我們走出了這片樹林子,闖過了野人山,就把我們的經歷寫成小說,滿世界流傳!到那時咱們這些人可都成了名人!許多年以後,我們還可以把這些故事講給孩子們聽,講給鄉鄰們聽,講給那些新兵蛋子聽。看還不把他們給羨慕死!”
“好——”人羣中響起了一陣叫好聲和掌聲,殘軍官兵都來了精神。
休息了一會,這支隊伍又相互攙扶着,繼續向着更加神秘的地方,出發了。
前方是一座小山包,殘軍官兵抓住樹枝荊條往上攀登。雖然山坡不是很陡,可是腳下溼漉漉的,覆蓋着一層枯葉衰草,一腳踏上去就像踩在吸飽了水的海綿上一樣直冒黑水,一步一滑,每走一步都不容易啊!
上了山包,總算找到一塊幹一點兒的地方!官兵們坐在山坡的草地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一個女兵準備到旁邊的樹叢中小解,可是,剛進樹叢,就“媽呀——”一聲驚叫,回頭就跑。
“怎麼回事?”鄧克保以及擔負警戒的戰士馬上跑過去看。這位女兵的臉都嚇黃了,一個勁地喘粗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鄧克保領着幾位戰士悄悄撥開樹叢,一看,也嚇了一跳。原來,樹叢中一棵大樹的下面,緊靠大樹站立着一具穿着國民黨軍裝的骷髏,骷髏白骨外面的軍裝上還斜挎一個軍用水壺和一支衝鋒槍。白骨下面是一堆鬆土,鬆土的中間有許多小洞。一看就知道,鬆土中間的小洞是一個大蟻穴。
白骨骷髏上面佈滿了坑坑窪窪的瘢痕,那一定是被貪婪的螞蟻啃噬後留下的印跡。螞蟻現在已經不見了,估計又回到了蟻洞中。
鄧克保等人也不敢靠近那具白骨骷髏,生怕遇上了潛藏的巨大螞蟻羣。鄧克保知道,熱帶雨林中的蟻羣很厲害,所過之處能把所有生命盡數殺光,就連大象也害怕幾分。人要是不小心踏上了蟻穴,成千上萬的大螞蟻能在幾分鐘之內把人體皮肉和臟器剝離乾淨,使之變成一具白骨骷髏。從眼前這具白骨斜挎的衝鋒槍和軍用水壺來看,他很有可能是剛剛過去的第一分隊的兄弟。那使勁往樹上靠的白骨造型,看得出他是多麼痛苦的死亡。
看看周圍一張張驚恐的臉色,還有嚇得不知所措的孩子,鄧克保命令,每個戰士都不準單獨行動,尋找野果或有其他行動時,一定要看清楚前面的道路,並且要用手中的竹棍試探着前進。
再往前走,樹木似乎顯得高大了。也更稠密了。由於往南的道路上橫着一座高山,翻越山嶺要消耗更多體力,所以李國輝決定繞過這座山樑,暫時還往西走。
一直往西走就有可能進入野人山腹地,鄧克保看着周圍高聳入雲的大山和漫無邊際的森林,警覺的望着隊伍前進的道路,不由得心情緊張起來。自從他聽了鄭運來講的有關野人的故事,他最擔心的就是碰上野人。要知道進入了這樣的深山野林,這些軍人顯得是多麼的渺小和無奈。
突然,西北方向的樹叢中射出一支毒箭,走在後面負責警戒斷後的戰士應聲倒下。掙扎了幾下,就斷氣了。
鄧克保和兩位警衛人員彭雲飛、武大昌看着用竹籤製作的毒箭,心裡緊張起來:野人!傳說中的野人終於出現了,應該就在這附近!就在西北方向的叢林裡,現在我們已經接近了野人活動的外圍區域!爲了減少不必要的消耗,應儘快避開野人活動的區域!
鄧克保小聲安排彭雲飛和武大昌:找塊地方悄悄把這位兄弟安葬了,不要聲張,特別是對這些女兵,不要提起野人的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隨後他拿上那支毒箭,騎馬趕上李國輝,彙報了剛纔的情況。李國輝命令:先頭部隊不要再往西北密林深處走,轉向正南,翻越南邊的山樑,直奔緬甸東北腹地!
樹叢中投射過來的太陽光線變成了一條條明亮而鮮紅的斜線。已經到了下午,要不了多久,太陽就要落山了。
翻越山樑,頭頂是山石叢林,腳下是佈滿荊藤陡峭的山崖。人們小心翼翼,每走一步都要四肢並用。前面隊伍踩出的小路,後面的人不能完全照舊行進,因爲那些散亂的山石被人踩過之後都鬆動了許多,有的石塊已經滾下了山崖,即便是還留在原地的,也沒有原來那麼穩固,隨時可能垮塌下來。所以,後面的人還要重新開路,要躲開頭頂和腳下每一塊鬆動的岩石。
突然,一聲驚叫,一匹馱着電臺等物品的白馬失足落崖,牽馬的戰士也跟着滾落下去。那匹馬一邊順勢往下滾,一邊舞動着四肢掙扎着,蹬得草石亂飛。滾下約有十幾丈深,被一塊巨大的岩石給擋住了,而那位牽馬的戰士,卻被滾下來的石塊砸向了深淵。
“電臺,電臺!電臺沒有了!快!快!”跟在後面的譯電員趙丹萍焦急的喊叫着。
鄧克保和彭雲飛、武大昌等人往下一看,被馬滾落壓碾的山崖草叢猶如一條瀑布,垂掛在他們腳下。電臺就在下面“瀑布”半腰旁邊的荊條從中。還好,沒看到一點破損的痕跡。
本來,馬匹和人員跌下山崖,對於這支逃命於深山野林的殘軍隊伍來說,已經屬於平常事了,用不着大驚小怪。但這次跌下山崖的還有一部電臺,那可是今後這支國軍隊伍和上鋒取得聯繫的唯一聯絡工具,接受命令,聽從指揮,全靠這部電臺了。
“我去把電臺撿回來!“彭雲飛自告奮勇,緊了緊腰帶,握着一把步槍刺刀,就要下去。
“千萬小心!”鄧克保一面囑咐彭雲飛,一面和武大昌等人一起伸出竹杖,要彭雲飛抓住,小心下去。
彭雲飛身手敏捷,他一手抓住身邊的枝藤,一手拿着刺刀,用力挖出一個個腳踏的坑窩,以便能夠順利上來。
彭雲飛側身抱住滾落在荊從中的電臺,長長鬆了一口氣,正要轉身往上爬,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趴在了“瀑布”上,順勢滑了下去。這纔是:
壯士無心探澗溝,哪堪路險滾石流?
清泉溶洞朦朧夜,獨伴山鬼野地遊!
不知滑向深淵的彭雲飛吉凶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