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4月,國民黨殘軍部隊撤軍後,爲了檢查國民黨殘軍部隊是否真正撤離緬甸,吳耐溫將軍親自上陣,他坐上裝甲車一路往北到了東枝前線,指揮這次清剿國民黨殘餘勢力的“獵狗行動”。
殘軍總部孟撒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武裝力量。緬甸政府軍到達那兒以後,一股股殘餘武裝望風而逃。這次“獵狗行動”,緬軍一路進展順利,每天按照計劃搜索行軍,基本上沒有遇到漢人軍隊的抵抗。雖然也曾遇到過一些不明出處的小股部隊或散兵遊勇,但是一交火就被打散了,不像是能打貫戰的國民黨正規部隊,倒像是緬北經常出現的土匪武裝。就連行進到戰略要地拉牛山山口,緬軍大部隊也未費一槍一彈就順利通過。還有,過去那些被殘軍佔領的山寨小鎮,現在也不見有中國軍人來往。“獵狗行動”捷報頻傳。
吳奈溫命令對殘軍的剩餘設施進行清除,以絕後患。然後通過無線電臺聯絡了北路臘戌方向的進展,結果都是令人滿意的,各地都沒有遇到漢人殘軍部隊的有效抵抗,即便是有一些零散的小股武裝部隊,也已經全部退入了附近的大山裡。估計已經不會對撣邦這塊地方造成新的混亂。你想啊!在這塊地方,歷史上什麼時候能少了土匪作亂?現在就是再添上幾股土匪勢力,對整個緬北地區能有多大的影響?只要沒有大規模的漢人武裝部隊,幾股小土匪算得了什麼!
派飛機從空中偵察,飛行員報告地面上未發現敵軍部隊,前國民黨總部孟撤現在已經是一座空城,“反共抗俄軍政大學”也是空空如也,既看不到軍隊,也沒有發現任何軍事設施。空軍提供的情報使緬軍總司令以及吳奈溫將軍倍受鼓舞,他確信敵人已經全部撤退,緬甸政府軍很快就要收復國土,贏得這場驅逐侵略者的最終勝利!
得到一個個情況彙報後,吳奈溫將軍基本放心了。他命令部隊先不要撤退,內心盤算着如何利用新聞媒體,把這次作戰行動好好的宣傳一下,也好爲自己挽回一點點面子。當然,這一次國民黨殘軍部隊撤離,必竟是通過外交手段獲得成功的,他的軍隊在其中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但是吳奈溫不甘心,還在盤算着下一次對國民黨殘軍滯留的殘餘部隊的進攻行動。
緬軍順利佔領金三角的緬北地區,從孟撤至景棟之間建起了一道長達數百公里的軍事封鎖線,然後繼續對山區實施拉網式掃蕩搜捕。雖然搜捕面積不斷擴大,但仍然沒有遇上中國軍隊。
又經過一番搜山掃蕩,緬甸軍隊終於揚眉吐氣,他們耀武揚威地行進在鄉村和城市間的大道上,以一副取勝者的姿態展現在人們面前。
緬甸國防部長吳奈溫這纔對外發布情報:“這次軍事行動,政府軍已經取得了決定性勝利,掃蕩效果十分理想,少數沒有撤離的臺灣軍隊已經被徹底打垮。”
由於很多天都一直都沒有遇見國民黨殘軍部隊,勞勞碌碌的緬甸政府軍官兵確實疲憊了,現在確實需要撈取一點兒好處了。於是,政府軍的官兵逐漸把主要精力轉移了,不再把搜捕殘軍人員當成頭等大事,而是把主要精力轉移到整頓緬北社會秩序上來。
孟撒是國民黨殘軍的大本營,一定要清除漢人殘軍對這裡的影響。緬軍總司令決心好好整頓一番孟撒這塊地方。這天,他騎在一匹栗色的英國馬上,沿着崎嶇的山道來到了孟撒。那天天氣晴朗,總司令看到一輪渾圓的太陽已經偏西,夕陽寧靜地照耀在山間樹林和一片一片的土地上。天高雲淡,森林如黛,大地如毯。一頭水牛在山坡上悠閒地吃草,老鷹在空中盤旋,孟撒壩子籠罩在一片和平寧靜的安詳氣氛中。總司令的心情就跟這明亮遼闊的天空一樣,他騎馬行進在如詩如畫的天地間。身後,龐大的參謀團隊緊緊簇擁着他,一羣身材高大的衛兵扛着擔架跟在後面一路小跑,那是專門爲總司令準備的。如果總司令騎馬累了,他有時需要躺在擔架上睡覺。
這是一個改朝換代的時刻。儘管刀土司愁眉苦臉惴惴不安,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禍還是福,但他還是按照命令,一大早就讓人在寨子裡忙活,準備張燈結綵迎接貴客。上級還命令,讓他安排寨子裡的撣族男女穿上節日盛裝,排出的隊形列隊出迎貴客。
早已駐紮在這裡的緬軍列隊迎接,緬軍營長貌丁少校站在的隊伍前面,向前來巡訪視察的總司令敬禮。緬甸軍隊還是處處效仿英國軍隊,行英國式軍禮。總司令前呼後擁走了過來,貌丁少校首先把腿擡得高高的,接着腳往下猛一頓,再手臂高舉,最後掌心向外翻,站在隊伍前面向總司令敬禮。那是一種極具誇張效果的敬禮動作。緊接着,隊伍中響起了整齊的口號聲。
總司令檢閱完了駐地部隊,孟撒大土司刀棟西早就等候在官寨前面,就像迎接國王一般,亦步亦趨把總司令迎進土司府。這一天土司府裡就像過新年一樣,到處點上明晃晃的油燈,屋子裡鋪上紅地毯,火塘上熬着黑咖啡,煙榻上架着精緻的精銅鴉片槍。
總司令進了刀土司的官寨,先是摟着撣族少女喝酒。漸漸喝出幾分醉意,這時候總司令的眼睛開始在這所竹樓客廳裡掃描。終於,總司令看見一些不該讓他看見、而一旦看見了又讓他眼饞的東西。比如土司竹樓裡裝飾豪華的外國壁毯,漢人使用的瓷器,還有一些價值昂貴的絲綢飾物。再仔細搜索掃描,總司令又認出,那邊掛着的是大名鼎鼎的美國降落傘布,他面前不遠處還擺放着銀製西餐刀叉、美國罐頭,再看那些土司兵,一個個都挎着美式卡賓槍。總司令不免心潮澎湃起來。
刀土司的本意是誇耀,是討好,是讓他的這些寶貝好好配合一下今天張燈結綵的隆重場面。但是,這些都是撣族人不該有的東西!這就等於提醒總司令:這位土司早就同可惡的漢人勾結上了!豈止勾結,他簡直就是漢人軍隊的幫兇!你看,這些都是證據啊!
總司令開始憤懣起來。他想起了從前一次次戰敗的恥辱,他想,那些讓政府軍名譽掃地的敗仗,難道就沒有當地人爲虎作倀?難道這些人就不該對此負有責任嗎?就是這些當地人跟着漢人跑,得了漢人的好處,所以纔跟漢人軍隊一個鼻孔出氣!眼前看到的這些東西就是證明!
刀土司哪裡知道他的這些好東西也能惹下禍來?他仍然滿臉堆笑陪總司令喝酒。而總司令早已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恰好這時土司又向總司令敬酒,總司令乘機譏諷說:“恭喜你呀,土司大人!聽說你招了一個漢人軍官做女婿,你知道這是通敵罪嗎?”
刀土司頓時毛骨悚然,他那雙正在倒酒的手不免抖了起來。他得罪不起漢人主席李彌,當然更得罪不起從仰光過來的大人物。刀土司立即放下酒杯,趴在地上誠惶誠恐地回答:“將軍大人,本土司承蒙皇恩浩蕩,世襲十代,領地千里,不免使得許多人嫉妒。麻雀嫉妒孔雀並不是孔雀的過錯,請大人明察秋毫。小女被男人拐跑,這本是撣邦習俗,即使做父親的也不能管束,請大人開恩哪!”
是啊!緬北這塊地方漢人女婿多得是,哪能憑有人招了一位漢人女婿,就說人傢俬通漢人軍隊哪!總司令見他說的有些道理,一時也找不出更多理由去懲罰這位當地大土司,但又不甘心看到的那些好東西擺在這這偏僻的地方,這才端着酒杯大着舌頭說:“既然如此,本司令官這次就……不治你的罪。但是你必定和那些漢人軍隊來往密切,你必須受到懲罰。看在你今天還算殷勤的份上,就罰你多拿些錢財和貴重的東西來犒勞駐軍。”
刀土司連忙爬起來,無奈地嘆道:“我怎敢不聽你話,大人啊!軍隊是河水,老百姓是河裡的石頭。河水有漲有落,石頭總在原地不動啊!河水要把什麼東西給沖走,石頭怎麼攔得住啊!”
就這樣,總司令帶着罰沒的東西和錢財回去了,結束了這一次巡訪視察活動。哈哈!這纔是:
巡訪,巡訪,驚得山搖水響!
前呼後擁登程,萬戶千家唱迎。
迎唱,迎唱,快把孝心奉上!
過了一些日子,駐紮在孟撒寨子裡的緬軍營長貌丁少校,又親自帶領一連士兵包圍了孟撒大土司刀棟西的官寨。緬軍士兵先收繳了土司兵的槍械,解除了土司武裝,然後以一種佔領者的勝利姿態狠狠踢開刀土司官寨的竹樓門。
那扇不結實的竹門受到重重的撞擊後掙扎着晃了幾晃,嘩啦一聲就癱倒在地上了,驚得刀土司就像一隻哈巴狗一樣,驚慌失措地從竹樓上滾出來。按理說,大土司是這片地方的統治者,是撣邦的王公貴族,任何外鄉人來到這裡都是要帶上禮物過來參拜的。但是,今天他這位土司老爺卻不得不屈尊低下高貴的頭,點頭哈腰,就像奴才那樣堆出滿臉的苦笑,把氣勢洶洶的軍官大人迎進屋子裡。他一面請客人上煙榻,一面又恨不得把這個傲慢無禮的緬族軍官掐死在這裡。
撣族人和緬族人歷史上就有很深的仇恨。緬族居住在緬甸平原,交通發達社會文明,政府和軍隊基本上都是緬族控制。撣族居住在金三角撣邦高原,經濟落後,交通不便,歷來被緬族視爲茹毛飲血的野蠻人。緬兵對待撣族總是採取高壓政策,想抓就抓,想打就打。至於說罪名,太好找了!說你通匪你就通匪,說你殺人你就是殺人,罰沒你的東西你交不出來,這就是抗拒政府。誰要是敢聚衆反抗,就架起機槍掃射。於是,這裡每次打仗都有撣族寨子被焚燒,東西被搶光,女人遭強暴。
歷史上,撣族爲了爭取自己的權利,也曾多次同緬兵打仗。過去,只要有哪個山寨的撣族人同緬兵打仗,撣邦各地的土司就會主動聯合作戰,因爲共同利益把他們的命運捆綁在一起。但是,自從國民黨漢人軍隊進來以後,土司利益發生了分化,在漢人軍隊的操縱下,有的土司大紅大紫,有的土司急劇衰落,還有的連性命都不明不白地丟掉了。所以如今的撣邦,土司們之間也大都存有芥蒂,聯合對外的基礎崩塌了。現在,緬兵又開過來清剿國民黨殘兵,土司們各有各的打算,誰也不願意出頭與政府軍作對。這正好給了這些緬兵一個各個擊破的大好時機。
刀土司畢恭畢敬的迎接貌丁營長,客客氣氣的想把他讓到煙榻上,滿臉堆笑的又是敬菸又是敬茶。而驕橫的緬軍營長貌丁根本不理睬刀土司敬上來的大煙和茶水,他站在那裡,上下打量着老土司家裡的佈置,然後又聳了聳雙肩,挺直了高高的個子,睜大了高高突起的眉骨下面那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冷冷的問:“刀土司,你知道你犯了什麼罪嗎?”
當頭一棒!看着貌丁營長高傲的臉色和威嚴的陣勢,刀棟西大土司頓時覺得大禍臨頭。真是:
前門送虎後門狼,劫難重重處處傷。
自古撣邦苦難地,枝枝葉葉淚汪汪。
不知道貌丁營長來到刀土司的家裡又會進行怎樣的一番敲詐,且等下一章接着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