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只聽說摩灣兵力袁琺第一,誰知到了此地,卻發現此地的花木更是一絕。
尤其是入山谷時兩處峭壁上生得滿滿的月娟花,清香撲人面,只是…想起軒月與清遠的事,不免有些遺憾。
入了灣,纔看得到摩灣真正的景象,所謂桃源,怕是也不過如此。
日光撒了一地的溫暖,桃花雖已落,桃子卻結了一個又一個,不過比較小,櫻桃那般大,軒月趕來見我時,正穿了一身草皮衣衫,像是剛在田中,種過桃樹一般。
“玲公主。”軒月很是恭敬地朝我一鞠。
我一時間有些心酸,幼時他見到我,一定要在我強拿他的玉佩時反手扣下我的雙手,我也會將他躲一躲。
如今許久未見,我們之間生分且拘謹。
“軒月堂哥,許久未見,不知是否安好。”我回道。
摩灣之中,風景宜人,和風拂面如春光乍現,已嶄露頭角的暑熱被這溫潤的風一吹,幾乎要吹回百花初開之時,一時間,這草皮衣衫並這和暖春風,足以讓我惦記起如今時節卻冰雪覆蓋的地方。
“牢公主掛牽,一切安好。公主殿下來此,可是爲了母親當年在先王密室畫下的印記?”
軒月指尖一擡,我們便入了摩灣的正廳,我的思緒也由着變幻的景緻恍然歸來。
既然他一語道破,我自然不會拐彎抹角。
我們坐在一側的藤條椅子上,侍女捧了一盤盤桃花糕來,軒月說這是當地特產,叫我們好生品嚐。
我便順着方纔的話接下去。
“此行前來,正是爲着那個緣由,嬸母當年,可是留下了什麼話?”
他似乎就等着我來問他,或許這也是父王的安排,如今是到了所謂的時機了嗎?
“四大神獸的印記相疊,是爲加固以袁琺族爲中心的,整個大地對神、人、鬼、魔四族四大守護圖騰的靈力壓制,若大地之氣不夠強大,會難以承載守護圖騰。看來當前大地之氣已足夠,你便來此尋那守護圖騰,所謂守護圖騰,通俗一點來說,就是靈晶。”
所謂的大地之氣又是什麼?此時與當年的區別,不外乎潛藏的靈石使者已被一一尋出,大地之氣指的就是,十二靈石的靈力吧。
我豁然開朗。
“靈晶…也就是說,這四族的靈晶分別對應四大神獸,找到對應者,就能找到靈晶。那另外兩族呢?”功允問。
軒月點了點頭,手中忽然化出一卷軸,軸上掛着一隻清秀的玉麒麟,他使侍女將軸遞給我,軸內應是藏了一幅畫,畫身卻被封印牢牢鎖住,難以打開。
軒月說:“出了摩灣才能打開。”
頓了頓,待我收起畫軸,他又繼續道:“母親她當年受女媧娘娘之命守護人族,下嫁於我父,在袁琺危機之前將印記刻於袁琺族內,以護大地平安。”
我恍然想起天行山上長老們囑託之事,那顆橄欖石也是如此。
一旦橄欖石與其主人聚首,一旦各族靈晶聚首,便是最後時刻。
是生靈塗炭還是將一切結束,全看該聚齊的力量是否聚齊了。
“哥,謝謝你。”我認真看向他,從小到大,只有撒嬌的時候,我纔會叫他一聲哥。
他似乎受了些振動,強忍住心底的感受,我亦忍住眼中的淚,看他對我一笑,說道:
“不用謝,且提醒你一句,玲兒,棲身於梧桐的,不一定只有鳳凰,還有可能,是朱雀。”
鳳凰…梧桐…朱雀…彧琦!她化身而成的火珍珠,難道是靈晶?
“另外,清遠她,如今過得可好?”軒月猶猶豫豫,許久纔將這話說出。
“聽聞璽王已仙去,不曾留下一子半女,聖姑如今暫代王職,並在王室宗族之中挑選符合要求的繼承大統。那麼清遠她,是否該回來袁琺了?漫長歲月難過,不如回還家園,也可聊慰思緒。”
我笑了笑:“清遠若是想回,自然便回了,可她居於要務,怕是沒那麼容易。我本想這麼久了已有人開解哥哥你的誤會,沒想到,你竟還以爲清遠因爲嫁人才去的煉蠱。”
他驚異無比,似乎聽得了什麼天大的秘密,繼而擔憂地望了望遠處,又略感欣慰地笑了笑。
下次他們相見,便不會那般疏遠了吧。
我與功允就此離開。
我回頭看了看軒月,若我當時殞身再難歸來,怕也見不到他了,如今再分開說不定也是再也不見。
回行的車馬略有些顛簸,想來是因雨路溼滑,車輪所行越發坎坷。
我趁着從簾中透過的微光想要查看那畫卷,卻被顛簸地心神不寧。
一邊將畫軸鋪平,一邊想起一件事情:“你說,仙族靈晶會在蘭森湖彧還是你們天行山?”
功允的語氣雲淡風輕:“我猜是在天行山,師尊當時跟我說此事時,說我們大可不必尋找仙族靈晶,或許他們本就知道仙族靈晶爲何。”
“那麼彧琦那顆火珍珠,定然是神族靈晶了。”我堅定道,此時或許已雙目放光。
“火珍珠本就是神域至寶,可爲何彧琦卻是蘭森湖彧的蚌仙。”功允想不通,我亦吃了一驚:“蚌仙?”竟不知,彧琦也不是人族。
待我們火急火燎趕回袁琺王宮,千元殿外,小琉兒像是剛見證了一場分別似的懷念地望着遠方,看到我們回來,又急切地往那個方向望望,我也望望。
這一望,望到了一眼夏日赤陽,以及赤陽中愈漸小去的船隻。
“一函已帶着彧琦瑕冪去了蘭森湖彧,尋靈石使者。”小琉兒說。
走了?走吧。
早晚的事罷了,我微微一笑,平靜無波地帶着那幅畫,入了菲園。
我本就沒帶什麼期望,我們各憑本事,只是盡力守護想守護的罷了。
只是靈晶一事,日後還需找彧琦確認一下。
我在琉蕤小亭的桌上鋪開畫卷,畫上畫的,是一處林中景,年幼的我處於林中,手上是玉笛的碎片,林木深處是滿目和藹的青米園的婆婆,面前是一條墨綠的蟒,天上是一襲白衣一條蛇尾、施法控制那條蟒的白矖。
當年玉笛碎裂,不是意外,而是人爲,且這婆婆,我恍然間想起,這婆婆與當年送我紫水晶的婆婆,是同一個。
可爲何我竟將此事忘卻,還沒心沒肺地與賣苞米的婆婆相處那麼久?甚至不曾知道她也是位高人。
休整過後,我們再入密室,尋當年一戰碎玉笛的資料。
書中往往載許多故事,卻不一定會將所有故事記下。
我翻查許久,卻不見其細節,一不小心將一捧書卷抖落,正巧落在那印記上。
一線巧爲運,二線巧爲緣,三線巧爲謀,四線巧爲欲,五線巧爲命。
此番,此種時節,大約是命。
我爬下扶梯,撿起那捲書,本以爲是什麼真籍,卻只是一封信,信上言:
“人族王上,我族將以闔族至尊的靈石,助你族血脈延續,作爲交換,爾需助我族平叛禍亂。”
我向下看,落款赫然印着“藍狐王室”,還印着一朵蘭花,與那幅畫上婆婆衣衫上簪花是相同的,父王的印鑑在外封着,這是父王與莘峰狐族達成的契約。
而那位婆婆,恐怕就是被墨狐篡位的藍狐族首領了。
那狐霜霜,或許是她的女兒?
而那白矖,既然不是嬸母,或許就是那位湘妃了。
諸多大事檳神湘參與不少,我卻到如今才知道他們的存在。
“你可知檳神湘所在何處?”我問。
“你是心頭疑惑諸多,所以想去一探究竟?且不說我不知道在哪兒,即便知道了,也不能告訴你,”功允伸手抓了我的指尖,“湘主如今正是尋人聯姻之際,你去了,豈不是羊入虎口?”
我一愣,隨即笑着將手抽出:“那我倒真是不方便去了。”可並不是爲着這個荒唐的理由,靈晶已有線索,尋這個更爲重要。
自古人死成鬼,仙異成妖,神墮成魔,神魔相對,既然神族在四大靈晶之內佔朱雀,魔族必定是與之相對的玄武了,可如今局勢如此,魔域定是入不了了。
“城外不就住着一個曾經是魔的嗎?”功允提醒。
我問:“月天城?我還聽說,他是猴人族的…是真是假?”
至於這個聽說,自然是閒來無事同小琉兒聊起他們夫妻亦是靈石時聽她說的。
“是真。如今他魔氣褪得乾乾淨淨了,整日隨着你的好友上山採藥,下山燉湯,昨日他們夫妻還邀我一同品個菜,可惜我當時正忙,顧不得許多。”功允說着,嘴角凝起一抹笑,我有些看不透。
“也不知今日去蹭飯,能不能蹭出個所以然來。”我搓着下巴說。
前些天交託侍衛購的一處院落,如今已被小琉兒整理地有個家的模樣,聽說月天城來來回回跑了好多趟,纔將當初他們在雲鎮的物品盡數帶來。
若是他們長久在此安家,我倒是能時常來逛一逛,甚好。
小琉兒一路引着我與功允入門,還神秘地說着:“其實,還有一個人也回來了。”見我一頭霧水思緒萬千,輕盈地笑着。
迂迴百轉十幾個走廊,走得我暈頭轉向早已分不清東西南北,卻在走廊的盡頭,看見一處方亭,亭下八角桌,桌上酒菜甜果一應俱全,桌邊不過一個面容清俊的月天城,一個面容滄桑的大叔。
既然滄桑,定是將六界裡裡外外跑了個遍且樂此不疲。
他見到我,起身圍着我轉了好幾圈,嘖嘖道:“我還以爲你自折水中重生後,會大變個樣子,沒想到,還是這樣嬌小。”
我臉一黑:“託篤大哥的福,不變便好。連裁製新衣的元幣都剩了,豈不樂哉?”
篤慎甫拂袖坦然道:“罷了罷了,今日你我都是來蹭飯的,何必如此大動肝火。我倒是有一件東西,要交於你。”
一時間諸位目光都被篤慎甫吸引去,他一邊笑着在布兜裡摸來摸去,一邊做艱難困苦狀向我搖頭哀嘆,我連忙給他沏上一杯茶,他才滿意地將那東西抽出。
是我們都熟悉的東西。
一柄水藍的水玉琵琶。
篤慎甫笑吟吟地說:“我家姑娘說,她以後用不着了,便託我交給有緣人,我思量再三,還是給玉丫頭比較好。天城小子,你應該不會有意見吧。”
月天城擡起紫砂杯輕品了一口,起身揖道:“他們安好,我便無憂,還多謝篤大哥。”
我雖對月天城所言絲毫不懂,但還是接下了水玉琵琶。
琵琶一角刻着一條蛇,不,是青龍。
我與功允皆是一驚。
我上前一揖:“篤大哥慣會急人所急,救人於困頓之中。”
篤慎甫大手一擺:“不必如此,他日安然,你也像琉丫頭一樣給我做頓飯便好。”
我笑着應下。
如今若想尋人族靈晶,得先搞清楚和藍狐一族的牽扯,若尋鬼族靈晶,嚴霍如今還未出參之墓,他與狐族的糾葛也不知進展到各種地步,看來莘峰狐族這一趟,是免不了了。
“可是,姐姐,如今的莘峰狐族,我們可能進不去。”
熟睡幾日醒來後神清氣爽的藍沫聽了我的打算後如是說。
原因是因爲當年囚困我與穎兒的蛋殼牢獄已將整個莘峰狐族囚困。
當年我就覺得厲害,所以,這究竟是誰家的雞蛋殼,竟這麼有本事?
我們還是順利到了莘峰狐族城外,墨山結界還如往常,只是這蛋殼是另加的屏障。
藍沫化了人形,同我與功允一起站在似乎是城門的地方。
藍沫伸手戳了戳蛋殼,那殼竟然要碎。
我的心抖了抖,難不成因爲她是狐族的圖騰,所以連這殼都怕她?
果然是史上最強飛凰!那麼我和穎兒那時豈不是白白被囚?我把自己跑偏的腦筋掰正,世間皆有因果,哪兒來那麼多悔恨。
“這殼…我認得,是我哥哥的。”
藍沫又碰了碰,一陣暖風吹過,我忽然明白,原來這不是雞蛋殼,是鳳凰的殼。
入城之後,究竟會發生什麼,可能都不在我的預料之內,萬一出不來…
於是…
“藍沫,我跟你說…”我慎重地將她拉到一旁,只因我想起一件事。
前往莘峰狐族之前,突然有一日小琉兒來尋我,還將藍沫支開,像是有什麼大秘密要告訴我似的。
幾番描述過後,我唏噓不已,原來藍沫心中已有惦念之人,且那人還是…我翻箱倒櫃,想將入神域時拆下的祝福環找到,並且鄭重其事地送給藍沫。
只不過,我忽然想起,我好像大義凜然地將它埋在了神域的樹下。於是…
我站在狐城外說:“在神域,焰谷外,你記不記得有棵樹?”藍沫點了點頭。
“樹下我埋了個東西,我將它送你。它其實,是煉蠱的聖姑加了祝禱的。”能讓聖姑加以祝禱的,定是璽王的物品。
藍沫她應該懂那東西的來源。也算是我替璽哥哥,送她些紀念品。
“姐姐…”她聲音依然軟軟地,聽得我一陣心疼。又是一個死心眼的傻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