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祐元年七月,北伐中路軍血戰徐州,雙方在巷中激戰七晝夜,尼堪率領殘軍縱馬而逃。
“要不是下了這場暴雨,讓咱們有機會掃清周圍的郡縣,貿然打徐州還真有可能馬失前蹄。”
“還是國公想的周到,我們那時候還不自量力的請戰,差點成了罪人啊。”
“沒想到清狗這麼頑強,跟以前遇到的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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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後活下來的將士,都唏噓不已,侯玄演偶爾聽到幾句,也不放在心上。
徐州之戰已經結束,果然是意料當中的慘勝,越往北方滿清的抵抗越強,真的迫近畿輔地區,幾乎遍地都是八旗兵。
暗紅色的牆體不知道浸淫了多少的鮮血,侯玄演藉着燭光伏案觀看金陵送來的公文,一個親兵端來了碗熱騰騰的米粥,侯玄演纔想起自己還沒有吃飯,但是奇怪的是一點食慾都沒有。金陵的公文裡,有很多問題已經非常尖銳,比如說海商的盛行讓白銀瘋狂地流入,已經影響到了沿海百姓的生計。
荷蘭人和佛朗機人在美洲掠奪了大量的白銀,然後來大明換取絲綢和瓷器,這無形中造成了物價的上漲,屬於一種蝴蝶效應下的通貨膨脹。要想解決其實也很容易,用這些美洲白銀在海上諸國買買買就是了。
寂靜的夜色裡,不停地有呻吟聲哀叫傳來,傷兵滿營軍醫根本不夠用的。聲音傳入耳中,侯玄演更加心煩意亂,站起身來說道:“隨我出去走走。”
“大帥,先把這碗粥吃了把,您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
侯玄演肚子雖然咕咕叫,但是一點食慾也欠奉,站起來整了整衣袖說道:“無妨,我心中有數。”
徐州的夏夜蛙鳴鳥叫聲不絕於耳,再往外走就是宿在衙署的傷兵營,點燃的火把照耀着營中,無數忙碌的身影正在治療傷兵。看着熟悉的衣服,侯玄演突然想起小軍醫來,幸虧她走得早,徐州城的慘狀,絕對會給看到的人留下難以磨滅的陰影。
隨着侯玄演的走動,年輕的將佐們見到他紛紛站起身來,望向侯玄演的眼中滿是迷茫和呆滯。這種級別的大戰,還不是他們可以輕易接受的,有的武將自恃勇武,但是此刻已經嘔的面色蒼白身子搖搖晃晃。
再往前一個低矮的棚子內,夏完淳正端着一盆血水,在陪軍醫們忙碌。此舉爲他在湘兵營的人望,又加一分。浴血的將士們冒的是生命危險,要的卻不多,有時候簡單的一個小事,讓他們知道你在乎他們的命,這就足夠了。
有人慢慢地認出了侯玄演,所有人的目光漸漸地向他望來,夏完淳放下手中的盆子,在盔甲上擦了擦自己的手,站住了叫道:“督帥。”
侯玄演鼻音嗯了一聲,伸手一招叫過他來說道:“端哥兒,徐州之後,我們折損嚴重,是一鼓作氣往前打,還是養精蓄銳恢復元氣,你怎麼看?”
夏完淳嘆了口氣,說道:“督帥,這下我是服了你了,若不是你按壓住我們,暴雨之前打徐州後果不堪設想。這次你決定吧,我們都聽你的。”
旁邊的幾個將佐也紛紛點頭,侯玄演搖了搖頭,說道:“看看別處的動靜,徐州拿下了的話,咱們和山東相通。我準備在登州發展一支水師,而且登州是天然的港口,用好了不下於松江、福州。”
先玩春聽出了話外之音,問道:“督帥,你要去山東?”
“沒錯,我們的海商將番人的白銀拼命地賺到咱們大明,現在是軍工戰備支撐着,還沒有見到壞處。而江南的某些地方銀子已經開始不值錢了,所買的東西不斷地變少,百姓生活反而拮据起來。”侯玄演侃侃而談,夏完淳雖然用心聆聽,奈何還是聽不懂。
“我去山東登州府,爲的就是解決此事,你們留在徐州給我守住。僞清丟了徐州,肯定不甘心,你在此地要擋住他們的幾次反撲。現在我們已經把河南圍了起來,等到解決了四藩,天下太平就只差一步了。”
徐州的恢復,讓一個碗狀的包圍圈徹底形成,中原腹地河南省就被裝在這個碗裡,包括裡面的漢八旗主力。可以預見的是,這又是一場惡戰,必須做好曠日持久的鏖戰準備,那樣的話國家經濟是不能崩潰的,打着打着沒錢了,前線的五十萬大軍就要靠喝西北風充飢了,侯玄演決定親自去調控一番。
天色將晚,徐州城內到處都是收拾屍體,沖洗地面,修葺房屋的軍民。這一戰慘烈異常,滿城都是血腥味,估計沒有個幾個月散不盡。侯玄演來到衙署內,吩咐親兵將兩營中上武將全部叫來,人陸陸續續到齊之後,侯玄演說道:“我要去山東登州府,組織興建登州水師,徐州這裡就交給你們了。”
閻應元皺眉問道:“國公,不趁機取河南麼?”火把照耀下,衆將都是一臉的不解。
“取,只是時機不到,先守住徐州再說。”侯玄演自然不會蠢到給他們講解經濟學,這種無形的東西,只有爆發的時候纔會讓人們見識到它的可怕。若不好生調控好,大量的白銀流入在長期看來絕非好事。
“麗亨,我不在的時候,徐州就交給你了。”閻應元眉頭皺紋更深了,他們每次都是留守,不知道湘兵營如何?
“端哥兒,你帶湘兵營,進河南探路。河南歸德府在徐州和鳳陽還有山東兗州府之間,你們先取歸德府,清兵不敢來爭。”
閻應元一聽,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衆將皆錯愕地望着他。一向穩重的跟山一樣的閻應元,竟然反應這麼大,也出乎了侯玄演的預料。
“國公,我們厚土營將士,先守廬州和孔有德僵持了半年,再守清流關兩個月,一箭未發。除了這次打徐州,還沒有出過力,歸德府我厚土營請戰!”
侯玄演見他橫眉怒目,先是嚇了一跳,然後撓了撓頭,笑道:“啊哈哈,麗亨彆着急,誰打不是打,好,就讓厚土營去。”
厚土營諸將難得揚眉吐氣,在心底暗挑大拇哥,自己的主將雖然平時不爭不搶,真急眼了連國公都得給三分薄面。
旁邊的湘兵諸將,都是湖廣鏖戰招募的,本來資歷就低了一層。現在看到閻應元這種反應,也都不敢上前多嘴,就連夏完淳都低着頭默默看着自己腳面。
閻應元喊完之後,心底也一陣發怵,剛纔實在忍不住了,早在廬州府別處打得熱火朝天,他們就在大別山和孔有德捉迷藏。
這時候賬外一個小卒,一臉喜色撲進帳中,高聲道:“國公爺,捷報!烈火營駐守兗州府的大將劉勇,帶領麾下人馬,把歸德府的夏邑‘永城、商丘拿下啦!”
帳中鴉雀無聲,長官們臉上表情古怪,小兵一看這是怎麼回事,我喊得是捷報啊。以爲長官們沒有聽清,小兵臉上擠出更燦爛的笑容,提高了幾個分貝,大喊:“捷報啊,捷報,歸德府三城被烈火營拿下啦!”
侯玄演輕咳一聲:“呵呵,麗亨你們去歸德府,好好守住這個入口,將來咱們一起從那裡打進河南。”訕訕地摸了摸鼻子,走到帳中,摟着夏完淳的肩膀說道:“端哥,我明兒要去山東了,陪我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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