剮龍臺上蕭璟早已看到了這一切,從她出現的那一瞬間起,他的指甲就狠狠的刺激進了掌心中。
珠兒,他的傻珠兒,她何苦如此!
就算他身上扣了一個逆賊的帽子,但明宣帝還是不敢做得太絕,顧及天下人的口舌,他的那些功績必然會保她一命。
可是她仍然義無反顧的來了,聽着她口口聲聲的質問明宣帝。蕭璟想笑。
還是他的那個小丫頭啊,如此天真,皇帝是鐵了心要殺他,又豈會在意這些。
可是脣角翹起,胸口卻像是被萬千根針同時紮下,眼眶澀澀的,眼淚還沒來得及涌出,又混入了雨水。
然後,他便聽到她選擇與他同死。
看着她一步一步走過來,蕭璟擡起頭凝視着那道柔弱而堅定的身影,眼底滿是柔情。
在這一刻,他再也看不見其它,眼裡只有了這道人影,深深的,似乎刻進了靈魂之中。
顧錦珠一步步走上了高臺,一眼便看到了她心心念唸的人被縛跪於地。
她的心就像是被刀子瞬時紮下,痛的喘不過氣,她的夫君,她的三叔,是何等的英雄霸氣。
他生來便該是馳騁疆場的戰神,可是現在他卻被牢牢綁着,跪在那裡等着被砍頭。
她狠狠咬緊了脣,一瞬間口腔中都嚐到了血腥氣。
明宣帝!她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恨不得一個人死。
她撲了過去,顫抖的手指摸上了他瘦削的面頰,看到他白衣上星星點點的的血漬,心頭痛如刀絞,眼淚瞬間便涌了出來。
蕭璟看着她,脣角卻牽起了一絲笑,“你來了。”他輕道。
顧錦珠含淚笑道:“是,我來了,我不會讓你一個人走。”
她細細地將他的頭髮都捋順,蕭璟道:“傻丫頭。”卻微微轉頭,在她冰冷的手指上吻了吻。
顧錦珠含淚而笑,就那樣跪在了他身邊,雙手緊緊抱着他,擡頭對行刑手道:“麻煩了,請痛快一些。”
行刑手握着長刀的手都有些顫抖,望着那相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怎麼都下不去手?
他無措地望向了明宣帝的方向。
明宣帝已經快氣死了,本來名正言順斬殺賊的事,卻被顧錦珠這樣一攪和,讓他便立時便成心狠手辣,斬殺功臣的昏君。
從顧錦珠共同求死的那一刻起,周圍的百姓便驀地騷動起來,倆人在高臺上生死相擁,下面竟有人哭出聲來。
有人在外面大喊:“求聖上開恩,重審銳王叛國一案!”
百姓不停地往前涌,禁衛軍用長槍刀劍都有些相攔不住,有人更是大呼,“銳王爺一片赤膽忠心,怎麼能這樣草率的便定了罪?皇上萬萬不可錯殺功臣呀……”
明宣帝臉色鐵青,眼看着現場就要失控,他衝着外面急喝:“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行刑?”
何力反應過來,忙衝着外面大叫:“快行刑,快行刑!”
行刑手再次揚起了刀,咬咬牙正要砍下去,校場後面卻發生了更大的騷動。
有人大聲疾呼,“皇上不好了,是黑甲軍!”
話音未落,就見校場四周萬馬奔騰,無數的兵將黑壓壓如潮水般涌了過來。
馬蹄聲衝破雨霧,那一片黑色,就猶如烏雲滾滾而來。
明宣帝心口一跳,驚的瞬時站了起來,手腳都開始輕輕顫抖。
果然是那十萬黑甲軍齊齊而至,領頭的正是蕭景的十二位心腹大將。
明宣帝此時已嚇的面無人色,衝着剮龍臺上喝道:“蕭璟,你好大的膽子,你是真的要造反不成!”
蕭璟和顧錦珠自然也看到了黑甲軍,蕭璟眼底閃過一絲寒芒,行刑手咬了咬牙,忽然上前,將蕭璟身上的繩子割斷,扶起他道:“王爺快請起來。”
他們這些人哪個不仰慕蕭璟威名,他也是沒有辦法,才接了行刑這個任務,現在眼看得事情有變,第一時間就將蕭璟放了出來。
蕭璟活動活動胳膊,忙扶着顧錦珠站了起來,顧錦珠望着遠處的大軍,眸底閃過一絲亮色。
不枉她拖延了這麼久的時間,計劃生效了。
頃刻間,那烏鴉鴉的潮水就到了眼前,禁衛軍還沒來得及阻攔就被衝散。
十二位將領直直衝到了高臺之前,翻身下馬,衆將領單膝跪下道:“皇上息怒,我等並非有意冒犯,只是我家王爺實屬冤枉,若是因爲一些莫須有的罪名就這樣丟了命,我等不服!”
說話的是蕭璟麾下第一猛將劉青,他身形粗獷聲如洪鐘,這一開口,半個校場的人都聽到了。
明宣帝氣得手指直抖,指着他們大罵道:“爾等亂臣賊子,你們是怎麼出來的?”
這些人明明都已經被他關在了淮南城大牢裡。
那些人還沒說話,就見從街口處有一羣人走來,寬袍大袖昂首闊步,竟是那些文武百官,領頭的是當朝太傅曹雲德。
曹雲德領着百官跪下道:“請聖上息怒,劉將軍他們是老臣等放出來的,劉將軍他們忠心爲國,在此次一役中立下汗馬功勞,沒有確切證據就將他們擅自羈押,於理不合!”
明宣帝氣得都快吐血了,指着他們罵道:“你們是想都造反嗎?豈有此理!”
曹雲德已經年過半百卻身居高位,連任兩代帝師,德高望重,若是別人如此做明宣帝早就命人拉下去砍了,可對着這位曾教導過自已的曹太師,他卻沒有半點辦法。
曹太傅不緊不慢的道:“皇上,臣等並非有意冒犯,但銳王一事疑點衆多,事關重大,御親王的身份不容褻瀆,就算有些證據證明銳王有造反之心,也應再三覈實,三司會審,削去皇族身份詔告天下才是,這樣匆匆便處決,只怕人心不服,望聖上三思。”
所有的臣子和黑甲軍全都跪了下來,現場烏鴉鴉跪下一片,外面的百姓聽得清楚,緊跟着大聲呼喊,“請皇上三思!”
所有的人都跪了下來,文武羣臣,黑甲軍將士,禁衛軍和所有的百姓,大家都跪在雨中,任雨水將渾身澆透卻一動不動。
何力看了明宣帝一眼,硬着頭皮也戰戰兢兢的跪下道:“皇上。”
看到連身邊最忠心的大太監都跪下了,明宣帝憤怒的恨不得抽出寶劍一劍就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