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宣帝選擇在此地處死蕭璟,可是日子似乎顯得有些不對。
天空陰雲密佈,黑沉的就像是夜晚要來臨,滿天雷電,風雨大作。
頭頂雷聲轟鳴,像細蛇一樣的閃電,在空中亂竄照亮了半個天際。
漫天雨幕中,一道白色人影跪在高臺上,身上被繩索捆綁的緊緊的,一頭黑髮散亂的披下遮住了臉龐。
旁邊行刑手在他身邊站立,手中的大刀在閃電中閃出寒芒。
校場兩邊周圍被守衛得水泄不通,穿着鎧甲的侍衛將百姓遠遠的隔離開,如臨大敵。
明宣帝知道以蕭璟的聲望,就怕出了什麼岔子,幾乎將禁衛軍全部調來於此。
而淮南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今日要處斬銳王蕭璟,全部都冒着雨過來,擠在外圍觀看,風聲雨聲大作,然而所有人都靜靜的沒有人發出一聲。
教場前臨時搭起的高棚裡,大太監何力看着外面的傾盆雨勢,忍不住回道:“皇上,現在雨太大,莫不如推遲一會兒再行刑?”
明宣帝臉色陰沉如水,穿着一身明黃龍袍端坐在椅子上,隔着重重雨幕,望向高臺上的那個身影道:“不必,午時三刻即刻行刑!”
何力不敢再說,忙嘆息退下。
明宣帝現在已經恨極蕭璟了,好不容易纔抓到他叛國的證據,能夠制他於死地,他又怎麼會放過這個機會,他恨不得現在就把蕭璟的人頭砍下來,以免夜長夢多。
天空雷聲轟鳴,震的人心似乎都要顫抖起來,嘩嘩的雨簾中,人們都望向高臺上的那道狼狽卻肩背挺直的身影。
他身上只穿着白色的囚衣,已經是髒污不堪,不少地方都透出殷紅的血跡,在雨勢的沖刷下緊緊貼在身上。
人們眼底有同情,有嘆息,有不忍,更有着懷疑。
若是沒有銳王蕭璟,又怎麼能在這麼快的時間內就打敗了蠻夷聯軍,可以說蕭璟是一力拯救了天下,可是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叛國呢!
可是也有人相信那所謂的證據,他們都知道之前銳王差點被燒死,然後黑甲軍被蕭澈奪走,他手中並無兵力,如果不是向盧陵王許諾了什麼,人家又爲什麼平白借給他五十萬大軍?
沒想到他與盧陵國勾結,竟是爲了篡位,衆人之前對蕭璟有多敬仰感激,現在便有多痛恨,罵他是乘機竊國的小人。
卻也有一部分人不能認同,天下皇位本來就是有能者居之,比起蕭璟一力退敵,英雄蓋世,明宣帝這個正經皇帝,卻反而讓百姓十分失望。
在外敵入侵時,他只知道帶着嬪妃大臣跑到江南做個縮頭烏龜,等天下大定,他卻又要跑出來斬殺功臣。
比起這樣刻薄寡恩又窩囊的皇帝,他們倒寧願是蕭璟做皇帝。
畢竟蕭璟的黑甲軍軍紀嚴明,在戰亂期間都對百姓秋毫無犯,他們寧願有這樣英明勇武的君主。
只是這些話卻沒有人敢說出來,看着眼看就要被殺頭的人,人們心頭都忍不住嘆息,成者爲王敗者爲寇,銳王一世英雄,倒是可惜了。
雨勢越來越大,可是皇帝並不推遲行刑,現場的人也都不敢動,只能靜待午時三刻的到來。
冰涼的雨水澆在臉上,身上,倒把因爲連日行刑而劇痛的傷口凍得麻木了一些,蕭璟擡起頭,望着陰雲翻滾的天際,心頭說不清是什麼滋味,然而眼底卻沒有絲毫將死之人的懼怕。
想他一世忠君愛國,儘管明宣帝昏庸,他卻以一己之力替他守衛邊疆,震攝蠻夷,就是爲了不想讓百姓受苦,想爲這糜爛無能的朝廷多盡一些自己的力。
沒想到他最後卻沒死於敵人之手,卻是死在了自己效忠的皇帝手裡,那人還是自己口口聲聲的叔父。
他脣角挑起一抹冷笑,他是和盧陵王有盟約,卻不是爲了什麼自己登上皇位!
若他真想要他這皇位,又何必在天下剛定時,就將那五十萬大軍遣送回盧陵國?因此纔給了明宣帝這樣對自己的機會。
可笑皇帝忌憚他到了如此地步,竟使出了這樣的下作手段,派人模仿他的字跡,僞造出所謂的勾結證據,將一盆污水扣在他頭上。
他並不怕死,可是他卻不甘這樣死去,他緊緊捏緊手指,眼底掠過一道寒芒。
然而想到現在最受折磨的那個人,他心頭有些抽痛。
現在她怕是要擔心死了吧!想到珠兒聽到自己的消息後一定絕望傷心到極點,他的心頭就像被刀紮了一樣,痛悔到極點。
若是他早一點下定決心,若是他能不在意那所謂的忠君名義,又怎麼會讓她受現在的苦?
他腰身挺直,看起來雖然狼狽,卻不允許自己倒下,透過亂髮,一雙眼眸如鋒刃般望向高臺之上那穿着黃袍的尊貴身影。
他既然可以捧他在高臺之上,護住他的龍椅,也可以讓這個自以爲是的君王跌落塵泥自食惡果!
只是他知道,若他因一己之私真的做出什麼,那他將永生永世都揹着逆賊這個名聲。
他自己倒無所謂,可他不能不顧珠兒,若是成功了還好,若是失敗了,他將會落得什麼下場?
揹着逆賊的名聲,連墳塋都不能入,怕是要被挫骨揚灰。
他更怕因爲自己,讓顧錦珠落得和德妃蕭澈家眷的下場。
他緊緊捏緊拳頭,心頭無數的懊悔如潮水般涌上,若早知如此,他必定不會在救這無良皇帝時手軟。
高臺錦帳之中,何力望着外面連綿的雨勢,對明宣帝道:“聖上,時間快到了。”
明宣帝眼底劃過一道亮光,點了點頭。
何力衝外面高聲叫道:“時間到,準備行刑!”
人羣都騷動起來,百姓不自覺地便向前涌,人羣中傳出隱隱的哭聲,都是之前受過蕭璟恩惠的老百姓。
有人早已拿着香燭紙箔站在路邊,就等着他一昇天,就替他燒些銀箔紙錢。
監斬官將火籤令扔下,行刑手將蕭璟背後的木牌抽了出來,將手中長刀高高舉起,對準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