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筒?”蘇平接過話,重複了這倆字。
見喬斌輕輕點頭,蘇平又問:“那麼真正的主事人是誰?”
“咱們周總,周鈺宏,就遇害的那位。”喬斌抿抿嘴,也不敢隱瞞,直接說道:“大約半年多前,他忽然找到我,說吩咐我幹一件事兒,如果幹好了,會在近期想辦法把我提拔爲總工程師。”
荀牧輕輕點頭,並說:“就是讓你提出在工地進行建材的抗腐蝕性實驗這事兒?”
“嗯。”喬斌點點頭:“他讓我拿出具體的方案,但成本儘量壓低些——實際上吧,要完全符合實驗室的標準,讓數據具備實際上的參考意義,那肯定價格不菲,安和集團能搞是能搞,但搞出來也得傷筋動骨,他們肯定捨不得。
實際上副總的意思,就是把這個當做是一個賣點,提高我們的質量,作爲一種宣傳手段吧,那成本當然不能太高了。
不過如果只需要配置銅鹽加速醋酸鹽霧的話,成本其實也搞不到哪去,就是高質量的氯化鈉——純度要求比食鹽高些;還有足量的二氯化銅和冰醋,甚至就算純度達不到要求問題也不是很大,做做樣子嘛。
這些成本都低得很,搞一次外行人眼中看起來像模像樣的實驗也就花費那麼幾十塊錢而已,申請當然很容易通過了,上頭幾乎什麼都沒問就直接同意。
只不過,周總的身份和人設擺在那兒,他沒辦法自己主動提出這事兒,所以就交給我了。
而且,別看事情很簡單,裡頭也有講究。不但實驗得搞的似模似樣,而且這事兒單單我們自己知道還不夠,要想辦法讓大家夥兒,讓潛在的購房用戶也都瞭解。
關鍵是,我們還不能主動宣傳,得一副默默的做實事,默默保證質量,不計成本不求回報的姿態出來,這就有點難辦了,裡頭有講究,一般的人他辦不好,所以周總才私下裡通知我,讓我幹這事兒。”
蘇平挑眉:“這事兒,某種程度上算是機密吧?你就這麼告訴我們?”
“那也沒辦法,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哪還有什麼機密不機密的。”喬斌抿抿嘴:“讓你們知道,我也不算泄露機密,你們傳出去也是你們失職,不管我的事兒,我反正是沒責任的。
總好過被你們懷疑不是?這麼大的案子,我不想牽扯其中,早點把自己洗乾淨的好。”
說到這兒,他輕輕嘆了口氣,又搖搖頭,說道:“可惜了,計劃的倒是不錯,但執行起來還是有不少困難。
工地天然就是個相對比較封閉的場所場合,即使因爲我們一直在打質量牌,一直有意的裝作無意‘流出’一些施工圖與質量方面的報告,但其實吧,效果依舊不是特別好。
不得不說,房屋質量問題,一向是咱們這一行的重中之重,也是無數人關注的重點,但這個關注和我們常人所理解的關注,其實有那麼一點區別。
他們的關注,是對於‘問題房屋’的關注,也是對於建築安全事件這一塊的關注,本質上是一種‘吐槽需求’,另外則是對事件、意外的天然關注,本質上與關注交通事故,關注某些豪車品牌漏油事件等沒啥區別。
廣大羣衆,他們在乎的只是某馳漏油,而不在乎其他啥啥牌子不漏油;他們關注某某歌手在某某場合假唱,而不關注誰誰誰一直在真唱,都是一個道理的。
甚至於,我們做‘無意’宣傳之後,我關注了下,正面評價確實是有的,但也有很多諸如‘保質保量不是基礎要求嗎?什麼時候合規生產也是件值得誇的事兒了,真叫人悲哀’之類的評價,很多,真的。
是,我也承認,保質保量,盡職盡責,這是最基本的道德操守,但同時它不也是應該被大力倡導的事兒嗎?如果做了正確的事兒,得不到正反饋,還得虧本,那我想,願意盡責,願意保留底線的人就越來越少了。
這個社會戾氣太重,沒有辦法,具體到潛在的目標客戶羣體上,他們的提現就是,他們看得依舊是價格、戶型、地段、配套、教育以及物業和品牌這些事兒。
而質量方面,他們無法容忍你質量不好,但只要及格了,甚至於只要他們看不出來問題,就並不關心你究竟好到哪兒去。是以搞建築拼質量,在達到及格線之上後,其實就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所以,咱們搞銅鹽加速醋酸鹽霧實驗的事兒,反響其實很小,遠遠沒有達到周總的目標。說起來,不是咱們沒有良心,而是這個社會根本不需要咱們太有良心,也不允許,否則會虧的連底褲都不剩。”
“呵。”蘇平冷笑。
他清楚喬斌說的是事實,也有道理,但另一方面,他也清楚,喬斌壓根就是在偷換概念。
保質保量,不僅僅是道德要求,更是法律要求,偷工減料不僅缺德,而且違法。且這種行爲,分明是自己私心過重,卻要說的是被社會逼的,無疑有些婊立坊。
說到這兒,他又立刻補充解釋:“是這樣,這項實驗的成本真的不高,就原材料本身,哪怕一次性大量採購,成本也不過就幾百上千而已,就足夠用很久了。
這樣的小成本採購,哪裡需要經過周總了,一般都是咱們幾個下邊的部門之間走走程序,最後把採購單交到採購部就好,哪裡需要直接向高層提出正式鄭重的申請?要事事都得這個總那個總的來負責,不得累死他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