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的刑法學界中,犯罪動機對量刑有一定影響是普遍認同的觀點,畢竟犯罪動機是犯罪分子實施犯罪行爲的內心起因,反映了犯罪人的主觀惡性、危險性和社會危害性。
但目前尚缺少對犯罪動機的性質和具體作用的深入研究,重視程度也只流於淺表,是以犯罪動機在我國刑法中的地位並不明確,相當籠統,相關規範性文件對動機的適用性規定也非常少。
一般而言,司法實踐也只是將犯罪動機納入到酌定量刑情節中予以籠統的界定,高度依賴於法官的自由裁量權。
而報復親屬與報復社費,這兩動機區別可以說極大,危害性也是後者來的更大一些,但在司法實踐,審判過程中,佔比恐怕是極小的。
影響還不如輿情對宣判的影響。
而本案,祁淵也猜得到,法官裁定量刑最重要的參考依據在於三點,一個是犯罪行爲系主觀故意與否,一個是蘇堃的年齡,最後一個則是衛軒的傷情。
目前這三點都已經確認了。
衛軒運氣好能活,卻也難免重傷並落下病根,一線刑警肯定沒法擋了,甚至可能落下眼中殘疾並因傷退休,運氣差點甚至可能因腦缺氧造成偏癱及智力下降,運氣更差點或許會不治身亡。
最壞的結果,便是成了植物人,生不如死,同時還長久的折磨着家人。
所以,祁淵說的其實沒錯,動機什麼的,已經不重要了。
但蘇平較真更沒有問題,畢竟他們是刑警,不是法官。他們不負責審判,只負責查明真相和抓人。
動機也是真相的一部分,將兇手的動機搞清楚也是刑警的職責之一。
祁淵想明白了這點,便點點頭,不再說話。
想了想,蘇平又管那刑警借了對講機,通知下去,關於風箏線傷人案暫且告一段落,留兩名痕檢員繼續在現場收集證據即可。
其餘警力,繼續調查安志河遇害案。“信天翁”這個代號,目前暫時只在蘇平、孟雲益、荀牧等少數人交流時纔會提到。
又過了好一會兒,那父子倆的爭吵總算結束。
而真相業已大白,取證工作也進行的差不多了,蘇平就讓老海開車帶這對父子回支隊,展開正式審訊。
其餘刑警繼續針對安志河遇害案展開走訪。
傍晚,蘇平收到個好消息——衛軒生命體徵平穩,已經初步脫離了生命危險,雖然傷情具體發展還得再觀察幾天,甦醒時間無法精確確定。
但至少預後良好,腦CT未見大面積梗死,不至於有太嚴重的後遺症。而手指也也續接了上去,目前來看存活良好,血液循環暢通,且環指與尾指發揮的作用並不大,往後生活應當沒有太大的影響。
可頸動脈與氣管斷裂,也不是說好就能好的,一線刑警生涯肯定終結了。
醫生能做的,也只是給予支持治療罷了。
不過這會兒能得知他保住一條命,而且可預見的後遺症並不嚴重,已經是頂好的消息了。
蘇平總算稍微鬆口氣,泡麪都多吃了一桶。
吃完後,他一抹嘴,看向孟雲益:“老孟,一天了,你還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麼?”
孟雲益放下泡麪桶。
片刻後,他又再次端了起來,咕嚕嚕將剩下的湯給喝完,又用叉子扒拉了幾下,將碗底的碎菜碎肉也給扒拉進嘴裡,緩緩地咀嚼着。
蘇平默默拿出個沙琪瑪遞給他,他接過,繼續啃了起來,卻還依舊是一言不發。
蘇平也不催促,就這麼定定的看着他。直到他一個沙琪瑪吃完,才問道:“一整天了,什麼都沒發現?還是說,一點消息都不能透露給我知道?
或者……上頭那幫人到底是什麼個意思?給不給查?不讓查就直接給個痛快話,也好過在這邊瘋狂拖後腿。”
一旁的祁淵感覺氣氛似乎有點兒不對,想要往遠處挪一挪,卻又不敢,只能硬杵在邊上看着。
聽到這話,他暗暗有些心驚。但結合早上了解到的消息,卻又有些明悟了——上頭的那些人,總是以大局爲重的。
同時又忍不住暗暗腹誹——就算不給查,蘇平難道就會放棄了?
隨後他又是一驚,這幫傢伙竟然當着他的面聊這些相當敏感的話題……
不理解的同時,他還有些惶恐。因爲哪怕蘇平和荀牧再怎麼看重他,這些事兒也不該讓他一個見習生知道。
而且蘇平荀牧也就算了,如今孟雲益也是如此,根本不避諱他,更讓他覺得心裡發毛。
他隱約感覺自己身上有大秘密,或者說蘇平、荀牧等人在他身上有着什麼佈局。這種微妙的感覺,讓他有點兒毛骨悚然。
而與此同時,孟雲益也終於開了口:“說實話,如果……我說如果,上頭真的不讓查,你會放棄?”
蘇平看着他。
祁淵回過神,目光悄悄的瞥了眼孟雲益,一方面沒想到他說的話與自己剛想的相同;另一方面,哪怕他強調了如果兩字,這句話也透露出不少東西了。
但……
孟雲益不可能不知道這個,但他依舊說出口,只能說明,他也並不想瞞着蘇平。
或者說,任何一個還有良知有擔當的警察,恐怕都不會眼睜睜的看着同事遇害而置之不理的吧。
所以孟雲益夾在兩頭其實也很痛苦?
祁淵如是想到。
而蘇平則終於開了口,淡淡的說:“我不會放棄。但我會把礙手礙腳的傢伙踢出局,免得個別人拖後腿,好全力偵破本案。至於偵破之後會怎麼辦,如何判刑,我管不了。”
孟雲益抿嘴:“你這又是何必?幹嘛非要跟上頭對着幹?”
“那又如何?”蘇平輕笑:“老荀是一把手,老趙頭不管事兒,那麼緊挨着就是我了。
我相信老荀也和我一樣,打算全力偵破本案。如此一來,我倆齊心協力,誰能阻擋?上頭嗎?可以,但在此之前,先把我倆停職了吧。
眼睜睜的看着臥底兄弟喪命而無動於衷,很抱歉,我做不到。如果哪天能做到了,我也不配再穿着這身警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