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祁淵已是滿腹感慨。
這兩樁命案,關係着實凌亂的很。
在事前,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洛羽菓竟然在一次接觸之後,就盯上了步駿允,併爲此展開了詳細的調查與自我培訓……
真愛?
個鬼嘞,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哪可能信這種破話。
只能說現在有些年輕人的三觀,讓祁淵無言以對。而且,她竟能爲了這麼一個虛無縹緲的目光,就果斷全身心的投入其中……
或許,那次長三角碰面,已不是她第一次付出行動了,只是之前始終沒能找到機會與步駿允搭上線,沒能給步駿允留下半點印象。
甚至於,她的目標可能都不止步駿允,很可能是“放長線釣大魚”與“廣撒網多收穫”兩大“戰略”相結合。
回憶下與洛羽菓接觸的一幕幕,祁淵不得不承認,他當真沒法將這一切與洛羽菓這個人聯繫起來……
所以,說起來,洛羽菓在這方面的天賦還挺強,甚至可以說是天生的交際花了。
其實她不論在哪個領域,應當都有很大的機會成材,可她偏偏選擇了讓步駿允包養。
且在其後也並未利用步駿允的資源讓自己更進一步,而是完全寄生在了步駿允身上,沉淪於“舒適圈”中。
當然了,即使如此,這段經歷她仍舊是她無論如何都抹不去的黑歷史。不過現在她人已經沒了,再說這些都沒有意義。
也是祁淵從警時間還是短了些,不過一年出頭,纔會有這麼多的感慨,換做蘇平,頂多在心裡吐槽一句狗血罷了。
……
一小時後。
蘇平、祁淵與步駿允三人自詢問室走出來,回到接待室當中。
步駿允的妻子立馬站起身,滿臉期待的看向步駿允。
而此時,步駿允卻輕嘆口氣,忍不住別過頭去。
再怎麼攻於算計的老狐狸,此時恐怕都難免心虛,無法面對、無法直視自己的妻子。
如果妻子追問,心虛之下還可能惱羞成怒。
而……
見他這般模樣,他妻子明顯想岔了,身子晃了兩晃,腳下發軟,又跌坐回了位置上。
祁淵眼疾手快,立刻上前兩步,扶住她座椅後背,避免她仰面跌倒。
步駿允再次嘆氣,爾後張了張嘴,卻又吐不出話來,明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過了半晌,他妻子似乎終於勉強調整好了心態,張嘴顫聲問道:“怎……怎麼說?”
“對不起……”步駿允沒回頭,依舊不敢直視他妻子。
她有些詫異、錯愕。
幾秒後,她再次問:“到底怎麼回事?”
步駿允忍不住看向蘇平,投來個求助的眼光。
至於他妻子身後的祁淵……他不敢看。
蘇平瞥了步駿允一眼,輕哼一聲,隨後又看向他妻子,說:“女士,咱們……借一步說話?”
她又遲疑了一陣,爾後輕輕點頭,蘇平便打開執法記錄儀,示意祁淵看好步駿允,便帶着步駿允的妻子走出接待室。
不過他們並未走遠,就在門口,蘇平僅僅只帶上了門,且沒上鎖,只是虛掩着。
步駿允時不時的往外看,拳頭攥緊,指節發白,顯得非常緊張、心虛。
偶爾他還瞥向祁淵,但祁淵卻只盯着自己的鼻尖,絲毫沒透露出想與他交流的意願。
此時此刻的祁淵,仍舊有着較爲濃重的道德潔癖,瞧不起出軌的步駿允,不樂意和他多說哪怕一句話。
而步駿允此時心態全無,沉穩不在,心虛加內疚到了極限,不時又想起自己女兒犯的罪,終於忍不住開始在接待室內胡亂的踱步,時不時的唉聲嘆氣。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門終於被重新推開。
步駿允的妻子宛若行屍走肉,渾渾噩噩的走進接待室,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老……老婆?”步駿允躲得遠遠地,有些心虛的看向她,輕聲喊道。
聲音太小,祁淵都險些沒聽清,正出神的他老婆就更不用說了。
而他吐出這幾個字,似乎也耗盡了所有勇氣,嘴脣在那不停的蠕動,但最終卻半點聲音都沒吱出來。
又半晌,他妻子終於機械的扭過頭來,看向他,目中恢復了些許神采,卻是明顯的熊熊烈火。
她開了口,咬牙切齒的說道:“步駿允!離婚!”
步駿允腳下一軟。
蘇平看他一眼,沒搭理。
而此時,他妻子站了起來,同樣攥緊拳頭,歇斯底里的吼道:“離婚!”
“我……我……”步駿允哆嗦一陣,隨後終於鼓起勇氣,趕忙說道:“老婆!你冷靜點,有事我們回家慢慢說,誤會,誤會啊!都是誤會,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離婚!”
“你在給我一次機會!你打我也好,罵我也行,我改,我一定改!”步駿允語無倫次的說道:“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求求你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離婚!”他妻子依舊重複着這兩個字,牙齦都咬出了血來。
“老婆!”
“閉嘴!”他妻子終於吐出了不一樣的字眼,怒斥了一聲,但緊跟着卻又還是那兩個字:“離婚!”
祁淵在邊上默默的看着,不發一言,只在心裡默默支持步駿允他妻子的決定。
出軌只有0次和無數次,所以對此零容忍是應該的,決不可原諒。
湊湊活活的過一輩子,未免也太憋屈了。
當然,要人家夫妻倆樂意各玩各的,那也沒話說。
“老婆,老婆!”步駿允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抓住他妻子的手,跪在她面前,說:“原諒我,原諒我!”
“你哪來的臉叫我原諒?”他妻子冷笑起來,擡手就要給他一個耳光。
祁淵微微皺眉,眼疾手快,迅速衝上前扣住她的手腕。
步駿允立馬投來個感激的目光,然而祁淵卻壓根沒搭理他。
事實上,祁淵也並不是在保護他,而是保護他妻子——這一巴掌打下去,多少會給她帶來一點麻煩。
他傾向於同情這個女人,不想讓她再多惹上些事。
蘇平瞥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麼。
由得他吧,只要不過節,做什麼也不打緊,蘇平總歸是想讓祁淵多保留點人性,不要像部分刑警一樣漸漸麻木的。
好在……
支隊大多數人,依舊保持着人性,會怒會樂,蘇平很喜歡這種感覺。
可惜,鬧騰了一陣後,步駿允的妻子似乎還是軟了下來,不再說離婚,只提回家。
步駿允自然大喜過望,連連答應,趕忙攙扶着他老婆離開接待室,似乎將女兒涉嫌殺人的事兒給完全拋到腦後了。
祁淵微微皺眉,納悶道:“就這樣讓他們走了?”
“沒什麼好問的了,走就就吧,”蘇平擺擺手說:“人家自個的家事,還是讓人家自個兒去解決的好。不然你還真想促使他們離婚吶?你有啥子立場介入進去?”
祁淵別過頭,輕嘆口氣,摸出煙點上,又說:“可我總擔心,他們回家後會爆發矛盾,打起來,甚至衝動之下……到時候吃虧的還是那大姐。”
“所以我會恰好時間打電話回訪過去。”蘇平說道:“並且叮囑她做好心理準備,留心觀察,告知一些自保的小法子,發現苗頭及時報警,並安排附近派出所的同事多留意一二。”
頓了頓,他接着道:“我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畢竟,咱不能因爲步駿允可能會暴力犯罪,就將他給拿下,沒有這道理,只能想方設法規避,以及做好應急預案。”
“明白了。”祁淵回一句,接着又說:“不過我感覺這對夫妻蠻奇怪的,步駿允似乎……很害怕和他老婆離婚?”
“可能涉及到家產分割什麼的吧。”蘇平撇撇嘴:“更何況……你覺得世界上能有多少人能真正白手起家的?說不得,步駿允能有今天,還靠的他老婆娘家呢。”
“也不是沒可能。”祁淵搖搖頭。
“行了,休息吧,這樁案子,可算告一段落了。”蘇平吐槽道:“明明時間不長,事兒可真多,一波三折的……趕緊睡,明兒一早再跟我去一趟精神衛生中心。”
“好……啊?”祁淵剛點頭答應,跟着又納悶道:“去那幹啥?”
“再和趙晗晗接觸接觸。”蘇平說道:“她精神還是出了點問題,正在那兒接受治療,不過大體還算好,沒出現器質性病變,醫生初步診斷,只要好好配合,應當可逆。”
“哦。”
……
翌日清晨。
祁淵早早趕到支隊,吃完早餐就給蘇平打了個電話。
此時蘇平纔剛起牀……
於是祁淵又等了他二十分鐘,方纔驅車趕往精神衛生中心。
問清楚趙晗晗的病區之後,兩人便直接尋了上去。
此時趙晗晗正在看書,瞧着神態還蠻寧靜的,給人的感官着實不錯。
很快,她聽見了腳步聲,好奇的擡起頭,爾後輕笑道:“兩位警官,你們來啦?坐,不用跟我客氣,就跟自己家一樣。”
祁淵臉一黑。
她卻噗嗤一笑,爾後默默的放下書,說:“小哥哥還真是開不起玩笑呢,一句話竟然就黑臉了。”
怎麼說呢……
她聲音很好聽,但祁淵仍舊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其實是典型且傳統的直男,別看嘴上玩笑隨便開,但只要一想到趙晗晗曾經是個男人,這會兒卻在他面前賣嗲,就有些難以接受。
“趙女士,”蘇平乾咳兩聲,說:“這次過來,是想向你瞭解一些……”
“關於甄雄坤的,對嗎?”趙晗晗嘴角微微揚起。
蘇平輕輕頷首。
“行啊。”她說道,同時從牀邊拿起保溫杯,輕輕抿了一口,爾後就將杯子捧在手心,輕聲道:“他……確實是個讓人十分着迷的男人。”
“哪怕……其實你明知道他只是在‘利用’你賺人氣?”
趙晗晗輕笑:“警官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並非是看出來了,只是覺得你不應該這麼蠢。”蘇平說道:“甄雄坤的手法並不高明,何況步華一次次的打你,他卻在邊上無動於衷。”
“也是。”趙晗晗點頭道:“畢竟曾經我也是個男人,即使很不想承認,但總歸說,應當比一般的女人更懂男人些的。”
略一頓,她又道:“但那又何妨呢?一開始我也只是和他各取所需。我承認,我就是饞他身子,我下賤。”
祁淵嘴角一抽。
這時,趙晗晗雙眼卻迷離起來,說:“但……漸漸地,我卻發現,他身上竟然散發出一陣陣該死的,讓人難以抵禦的魅力。
深入瞭解他之後,就會發現,他其實是個看似堅強,實則脆弱,卻又很有擔當的男人。他心理素質並不強,抗壓能力也不強,但遇事卻絕不會退縮,也絕不會輕言放棄。
對我而言,在我真正發現自己其實是個女人之前……他,是我羨慕的樣子……而我,對這樣的,幾乎是我夢想中自己的模板的人,往往態度上又非常極端,要麼是出離的厭惡,要麼,是難以自拔的沉迷,就如飛蛾撲火。”
蘇平嘴角一扯:“你還挺浪漫的。”
“如果不浪漫的話,我又怎麼會毅然而然的變成女人呢?”她輕笑:“我其實沒遭遇過太多社會的毒打,所以……總歸還是嚮往浪漫與虛幻的吧?或者在你們眼中這算是中二?”
輕輕撩了下劉海,她臉色又漸漸黯淡下去:“可惜……這樣的男人,總歸花心,花心不已。不過也多虧他花心,我才發現他真的喜歡上了我,讓我……也不受控制的一陣欣喜。”
祁淵挑眉。
這個上字有點調皮,天知道趙晗晗究竟想表示什麼意思。
好在趙晗晗解釋的挺快,自然而然的接着說:“早在年初,他就跟我坦白了,說一開始和我在一起只是爲了流量,吸睛,但漸漸地,再也離不開我。
我……願意支持他的事業,但我其實分不清他究竟是在矇騙我,爲了提高視頻質量,讓他的短視頻更自然,還是確有其事。畢竟,他對我是真好,可他正牌女友打我時,也是真的狠。
直到……他向我坦白,早已攢夠了娶他女友的錢,可他仍舊在猶豫,到那時候,我才相信,他心裡是有我的。
因爲他在糾結,糾結是娶步華,還是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