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之後,蘇平讓凃仲鑫、老魏、鬆哥、老海和祁淵等人留了下來。
老魏大概猜到蘇平要問什麼了,等人走完,自個兒點了根菸,便直接說:“蘇隊,現場我們仔仔細細的勘察過一遍,確定在排除了受害人自身與我們勘察時留下的痕跡之外,有且只有一組足跡,就是蔡鵬程的。”
頓了頓,他又補充說道:“你也看到了,現場亂成了那個樣子,到處都是血污,就算是咱們這樣的專業痕檢,鋪設了勘察板,都難免在現場留下少許痕跡,還得各自取樣排除,更別說嫌疑人了。”
凃仲鑫皺眉說:“但蔡鵬程死亡於十三日中午,距今已有五天,直接死因爲嗆水導致的機械性窒息。”
“沒錯。”蘇平點頭說:“現場窗戶,卻是今天早上才被推開,否則周邊住戶肯定老早就聞到了惡臭味。蔡鵬程已死,肯定沒辦法回現場開窗戶,那麼開窗戶的是誰?目的又是什麼?”
老魏攤手,說:“我也知道,咱們痕檢這一塊很關鍵,但真的沒發現任何可疑線索……這樣吧,等會兒我再帶人回現場搜查一番,看看是不是忽略了什麼痕跡?”
“嗯。”蘇平輕輕點頭:“儘量查清楚,即使兇手死了,咱們也得把案子結漂亮,如果還有其餘人蔘與,也絕對不能放過。”
“放心吧,我曉得的。”老魏頷首說道。
這時,祁淵猶豫片刻,問:“會不會有人推開了窗戶卻沒進去?”
“推開窗戶不進去?”蘇平撇撇嘴翻了個白眼:“那他……”
話剛說完,他忽的一愣,反應過來,立刻問道:“等等,你的意思是,有小偷打算從窗戶入室,結果剛推開窗,察覺到不對勁兒,溜了?”
祁淵點點頭:“我是這麼想的。”
鬆哥捏捏下巴,搖頭道:“不對吧,這年頭,入室盜竊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大家手裡都沒多少現金,手機之類的電器出手也不值幾個錢,而盜竊罪判的其實還是蠻重的,犯罪成本遠高於犯罪所得,按理說……”
“這可不好說。”蘇平搖頭:“就今年,就發生過好些入室盜竊犯罪,因爲早些年的疫情影響,現金使用率大大降低而至搶劫、扒竊類犯罪大大降低,但其他盜竊類犯罪,諸如入室盜竊等,相對還有所提高。”
“是的沒錯。”老海也說到:“尤其年初黃金價格接連走高,之後一直居高不下,有不少人開始搞黃金投資,其中大部分是虛擬黃金,但實體黃金的也不少,金飾品市場也還算火爆。”
方常接話道:“確實啊,而且黃金回收這塊,說實話監管還不夠,幾萬塊錢的回收生意,根本不需要發票,現場驗明純度稱好重量就能直接交易。
先前有個案子,就是小夥子欠了網貸還不上款,就偷了父母結婚的金飾賣了五萬來塊錢。”
鬆哥若有所思,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倒可以打探打探,最近盧喚山一家是否購置了大量金飾並且被有心人給看到了。”
“買了。”這時候,小高說道:“剛剛提到這點,我就讓同事去具體查了查受害人的手機,發現死者這半年,前前後後一共購買了三十三萬出頭的投資黃金。”
“三十萬的黃金。”蘇平雙眼一眯:“這要讓人知道,不遭賊纔有鬼。”
“那我明兒去好好打探打探。”鬆哥說道:“如果有人知道他買了一大堆黃金的話……”
“嗯。”蘇平沒等他說完,就輕輕點頭。
隨後又看向老魏,皺眉問道:“老魏,現場沒發現財物什麼的嗎?”
“有啊,現場存在少許的黃金首飾,都在衣櫃和牀頭櫃裡,總重量一百三十克出頭,總價值五萬左右。”老魏說道:“當然,賣估計賣不了那麼多,首飾回收能賣三百五一克就不錯了。
這些我還寫進了現場調查報告裡的,臥室沒有被翻找過的痕跡,財物並未遺失,排除入室盜竊、搶劫升級爲殺人的可能性,我之前就和荀隊說了的。”
“老蘇沒告訴我啊,忽略了?”蘇平反問一句,然後又挑眉問道:“不對啊,只有五萬?”
“只有五萬。”
“那個,”小高說道:“嫌疑人買的是黃金基金,T+1那種,並不是實體黃金。”
蘇平抿抿嘴。
祁淵說道:“這應該不重要——如果盧喚山吹牛批,對外說自己買了三十多萬的黃金,他結交的那些人,第一反應很可能就是實體黃金。當然也不排除有些玩基金的,知道他說的是實體黃金。”
蘇平看向鬆哥,鬆哥立馬說:“我明兒就好好問清楚。”
“嗯。”蘇平應道,想了想,又說:“另外……還有一個問題,關於蔡鵬程自殺地的問題。如果他選擇在公墓裡頭自殺還好理解些,爲什麼要跑去六峰山跳崖?”
“這個問題蘇隊你剛剛問了後,我就一直在想。”祁淵接話說道。
“噢?”蘇平挑眉,有些期待的看了過來,說道:“你想到了。”
“想不明白。”祁淵說道:“這不符合邏輯啊,就像蘇隊你說的,他要在公墓裡自殺,或者祭拜完亡妻後回到車裡自殺,亦或者回到出租屋了想不開自殺乃至就在冰櫃裡自殺,都說得過去,跑去六峰山跳崖?嘎哈呢?”
“除非,六峰山對這對夫妻有什麼特別的寓意,比如愛情開始的地方等等之類的。”方常說道。
蘇平濃眉顫了顫,似乎覺得有些肉麻。
片刻後,他搖搖頭說:“關於這點,還是散會前那句話,儘量查吧,能把疑點搞清楚最好,搞不清楚也沒辦法,只要確定蔡鵬程確實沒有別的同夥,本案沒有其他知情人,蔡鵬程的死與其他人無關就是了。”
“嗯。”鬆哥應一聲,接着說:“其實現場的疑點也挺多,比如蔡鵬程爲什麼要把屍塊碼的整整齊齊的。但總體而言問題倒是不大了,或許是某種報復吧。”
老海接話:“至於爲什麼大費周章,進進出出,也好解釋了。
如果蔡鵬程早已萌生死志的話,其實他壓根不在乎什麼暴露不暴露,將盧喚山一家全部殺害他目的就已經達成了,被抓也無所謂,多做的這些只要能做成,都是‘賺頭’。”
祁淵又問道:“那爲什麼要密封現場呢?既然他不在乎,就算出於某種特殊的目的要將死者肢解後整齊的碼成‘釀豆腐’的模樣,也沒必要大費周章密封現場吧?”
蘇平說了個白眼:“神TM釀豆腐,好好的硬生生被你說饞了,等會一塊吃飯去?”
“呃,是荀隊這麼形容的,我覺得還蠻貼切。”祁淵乾咳兩聲。
而此時衆人都有些汗顏,隨後又回過神,目光都落在了老海身上。
老海是心理學出身,或許能猜到盧喚山的目的。
“或許……”老海試探着說道:“他想讓蚊蟲鼠蟻一點點的將受害人的屍體給吃個乾淨,以此泄憤吧?”
凃仲鑫忽的眼前一亮,說道:
“是了!蚊蟲!你們不覺得,現場的蒼蠅多的過分了嗎?畢竟現場已經被蔡鵬程完全密封,僅憑室內的蒼蠅繁衍,幾天時間不太可能長的那麼多,即使當天早上窗戶被打開後飛來了大量的蒼蠅,也不該多到那種程度。”
頓了頓,他又說道:“還有那份飯菜,那份飯菜也有問題,裡頭或許盛裝着大量的蠅蛆,帶到現場後他就直接將飯菜扣下,讓蠅蛆啃噬屍體,之後蠅蛆化爲蒼蠅,又再次繁衍生了新的蠅蛆……”
說到這兒,他翻開自己的筆記本瞧了兩眼,思索片刻,又接着說:“以現在的溫溼度,蒼蠅由卵化爲蠅蛆,最短只需要七天時間,其中卵殼期二十四小時,幼蟲期三天,蛹期三天。
而如果他帶來的那批蠅蛆已接近化蛹,那麼三到四天便可發育爲蒼蠅。而且,而且,死者被肢解的屍檢推測爲十二號,距今六天,足以讓那批蠅蛆化爲蒼蠅,這樣就能解釋現場蒼蠅爲什麼多到那種程度了!”
方常抿了抿嘴,面露噁心之色,說道:“讓蠅蛆將屍體統統吃完麼?還真是夠……”
祁淵卻說:“只可憐了方慧和盧川這對母子,常年遭受盧岸然的家庭暴力就不說了,最後還搭上去一條命,爲那三個人渣陪葬。”
鬆哥抿抿嘴,輕嘆口氣,搖頭說:“確實,從目前走訪結果來看,並沒有查到方慧的什麼黑幕,身爲幼師,她還挺受孩子和孩子家長歡迎的,盧川也還算乖巧懂事……”
蘇平搖搖頭,說:“行了,散會吧,出去吃點東西,然後解散,該幹嘛幹嘛去,明天還有工作,這案子收尾工作估計也不少。”
幾人嗯一聲,紛紛起身。
老魏則說:“你們去吃吧,我趁着空腹先回一趟現場,重點勘察勘察現場外牆和外玻璃,瞧瞧能否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祁淵想了想,問:“對了,魏主任,現場的窗戶……如果關上並鎖死後,確定能從外頭打開麼?”
老魏一愣,隨後說:“等等,我看看照片。”
於是乎本打算離開的幾人又站定了身子,靜靜的看着老魏。
片刻後,老魏笑道:“沒問題的,因爲貼了密封圈的緣故吧,窗戶反而沒法上鎖了,不過用力按壓之後,受氣壓影響,窗戶也很難打開,估計嫌疑人也使了不少勁兒才拉開的。”
祁淵輕輕頷首。
老魏說:“行了,我先過去看看,有發現了再給你們電話。”
蘇平挑眉:“確定不先吃點東西?”
“得了吧。”老魏翻個白眼:“現場那味兒,到現在肯定都還沒散,這要吃了東西不得全吐出來哇?”
祁淵輕笑:“那,魏主任就不怕等會沒胃口?”
“那不至於。”老魏擺擺手:“幹了這麼多年痕檢,早就習慣了,只要鼻子適應了裡頭的味道,回頭洗洗手換身衣服,照樣吃嘛嘛香。”
蘇平拍拍他肩膀,說了聲辛苦,便一揮手,領着大家夥兒吃飯去了。
……
晚上,老魏帶來一個好消息——窗戶外側,提取到了幾枚指紋,很可能便是推開窗戶的嫌疑人留下的。
他判斷嫌疑人當時應該是帶着手套的,但帶着手套不好推窗戶,只得將手套脫了,跟着便聞到一股濃烈的惡臭,再拉開窗簾一看,被嚇了一跳,差點從窗戶外翻出去,知道死人了,便慌慌忙忙的離開,連留下的指紋也忘了擦除。
蘇平讓他立刻將指紋提取,與指紋庫作對比從而揪出嫌疑人——此時指紋庫已基本完備,除卻極個別人外都登記在庫,採集到指紋便意味着離揪出嫌疑人不遠了。
同時,翌日,蔡鵬程的父母來到刑偵支隊,隨後二老便哭成淚人。
好不容易穩定情緒,蘇平便將他們請到自己的辦公室,遞上水,與他們聊了起來。
他們對於蔡鵬程、盧晴的現狀其實不甚瞭解,雖然住在同一座城市。
“鵬程到也說過,想要賣了房子車子,去別的地方發展。”蔡母眼淚又落了下來:“我不太同意,但也尊重他的選擇……”
蔡父輕輕搖頭,長嘆道:“七八月的時候,他就給岑岑辦了轉學,轉到我們住處附近的學校,說打拼不好帶着孩子,讓我們幫忙帶一下,我們倆商量一下,也同意了,岑岑一直很乖,從來沒鬧,只偶爾問爸爸什麼時候回來。”
蔡母眼淚落得更快,哭着說:“我們哪裡能想到,他竟然沒走,還尋思這殺人……他爲什麼這麼傻啊!爲了那麼一家子爛人,犯下這種事,自己也自殺了,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