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過飯後,兩輛警車離開平和鄉,往市區方向開去。
路上,祁淵正翻着筆記,但他似乎集中不了注意力,翻頁的速度看上去有些反常。
終於,蘇平輕輕一笑,側目看了他一眼,問:“怎麼了,有心事兒?”
祁淵微微皺眉,爾後深吸口氣,合起筆記本,看向蘇平,終於忍不住問道:“蘇隊……能不能不要走?”
蘇平:……
本有些困頓,想在車上睡個午覺的凃仲鑫忽然睜開雙眼,猛地坐直了身子,看向蘇平,問道:“走?走去哪裡?什麼走?啥情況?”
祁淵抿抿嘴,爾後長嘆口氣,說:“蘇隊他……要離開了。”
“啥?”凃仲鑫張大了嘴,難以置信的問道:“開什麼玩笑?退休麼?不是,你纔多大啊就退休。”
“我五十了。”蘇平輕嘆口氣,說:“馬上五十……”
“五十算個屁啊,在我面前說大?”凃仲鑫翻個白眼:“不是,老蘇你咋回事兒?受刺激啦?”
“沒。”蘇平搖搖頭,隨後看向祁淵,問道:“你從哪知道這事兒的?我不記得我有透露出去過。”
“就……上個月底。”祁淵別過頭,低聲說道:“我去你辦公室交報告,正好看到你桌上寫了封信……”
頓了頓,他又補充說:“我不是有意的,也沒窺探你的意思,那信我只瞥了一眼,但……”
“呵呵,”蘇平輕笑兩聲,搖搖頭:“我說呢,你這毛孩子最近怎麼退步這麼大,各種低級錯誤接二連三的犯,比起見習的時候都有所不如……
感情,你是想讓我罵你,讓我覺得你還沒成長起來,你還離不開我?怎麼?你還想幫我創造價值麼?”
祁淵深吸口氣,沒回答這個問題,只央求道:“蘇隊,能不能別走?”
蘇平默默的打轉向燈變道。
凃仲鑫眉頭擰的更深了,忍不住說:“老蘇,你真打算申請提前退休?我記得你還得再過兩三年才滿三十年年限吧?”
“我啥時候說要退休了?”蘇平終於正面回答了這個問題,笑着說:“我這個人吶,閒不住的,這把年紀就讓我退休,以後的日子怎麼熬?”
“那小祁說你要走?”凃仲鑫皺眉,隨後看向祁淵,問:“小祁,你倆打什麼啞謎?快說說,咋回事兒?”
“我說吧。”蘇平接過話,淡淡的說道:“我想調到二線去。”
凃仲鑫:???
過了幾秒,他才反應過來,挑眉說:“你這傢伙,有案子天天衝一線,沒案子從下邊大隊裡挑點案子來也要衝一線,現在你跟我說要急流勇退了?我咋就不信呢?”
“職位上退二線,又不代表工作也退二線了。”蘇平笑笑,說:“只是尋思着吧,往前是進無可進了,頂了天真臨退休的時候給個副處級待遇……
其實沒意思的很,我就算退下來,憑着這些年的功勞,憑着劉局和老荀那邊的面子,該有的待遇怎麼着也不會差,那我還佔着這位子幹嘛?還是趁早脫身,讓給年輕人吧。”
凃仲鑫沉默片刻,隨後忍不住說:“你要退下來,未必還能在咱們支隊裡待着,指不定被調到那個部門。”
蘇平也不說話了。
這時,祁淵又說:“蘇隊……你是覺得,自己擋着我們年輕人的道了?”
“難道不是嗎?”蘇平輕笑:“一個支隊,能設幾個副隊長?一個蘿蔔一個坑,我不動,其他幾個也不動,像鬆、老海、老孟這些優秀的年輕人,永遠沒有機會往上提。”
“那也不用犧牲你自己啊。”祁淵有些激動,說:“你當這副隊長,還能有誰不服氣?隊裡好些老人都是你手把手帶出來的,你的能力人盡皆知,當副隊都是屈才了……”
“你這麼說,把老荀往哪放?”
“我不是那個意思!”祁淵皺眉:“但是……真的,你就是幹到退休也絕對不會有人有意見,大家都服你,你也絕對不是累贅,反而是咱們重要的領路人……”
“服不服是一回事兒,我怎麼做是另一回事。”蘇平打斷他,繼續用淡然的語氣說道:“總要給年輕人歷練成長的機會,這樣,老局長交給我的薪火,才能無止境的繼續傳下去。”
“說的等你自然退休了,他們再上去就會青黃不接似的。”
“那他們要卡幾年?”蘇平輕笑一聲:“要麼調走,要麼等再過幾年老荀調走了,他們幾人搶一個位子,再不然等四五十歲了再從我這接過接力棒?那他們仕途可就真的到頭了。”
隨後他忍不住嘆息道:“任何一個單位,有個像我一樣升不上去,離退休又還早着的老人吶,都是讓人挺絕望的事,我不想攔他們的路。”
“但就不得不讓你犧牲嗎?”祁淵忍不住說:“你都犧牲了多少次了?憑什麼總是你?你的覺悟要不要那麼高啊?合着全支隊就你最偉光正唄!”
“小祁!”凃仲鑫雙眼一瞪,呵斥道:“怎麼說話的?沒大沒小!”
隨後他又看向蘇平,說:“不過老蘇啊,小祁說的也不是沒道理……”
“行啦,不用再勸。”蘇平笑道:“這對我來說可不是什麼犧牲啊,我的級別不會降,待遇不會跌,還能輕鬆點兒,少了不少工作風險,這算什麼犧牲啊?我半點損失都沒有好嗎。”
說着,他又道:“真的,最近愈發覺得自己老啦,漸漸有些力不從心,熬一夜就覺得隨時要猝死似的……
說實話,退下來,不僅僅只是給年輕人讓路,其實更多的也是爲自己考慮。別忘了,我也有家庭,有老婆女兒,冉冉今年纔剛工作呢,我可不想她年紀輕輕就沒了爸爸。”
“蘇隊,別亂講!”祁淵皺眉。
但蘇平話都說道這份上了,祁淵也着實不知道該怎麼作答,總不能讓他在崗位上摸魚,要蘇平能做到摸魚的話,也不至於拼到現在了。
“行啦,”蘇平嘴角揚起,溫聲說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更何況還在同一個大系統裡,以後想聊聊,打個電話就是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