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棉走了,只有槿湖在牽掛着她。對於昔日那些喜歡嘰嘰喳喳背後議論的人,只是少了一些話題。
這讓槿湖是那麼強烈的感覺到,在這個世界上,一個獨獨的我,是那麼的渺小和不重要,我的生,我的死,怕都是我一個人的事。
她是一個野生的、獨活的女子,從那個時候,她給自己的定義。
又一次的暴風雨,喝醉酒的父親不知道在哪裡聽到了什麼,受到了氣,一腳踹開家門。白槿湖正在看席慕容的詩集,嘴裡念着那首一棵開花的樹。
破鞋,你這個老破鞋,給我生的小野種!謾罵聲再一次的飄開,這樣的日子,已經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
捱打過後,白槿湖洗澡時,碰觸到自己身上的傷疤,有新的,有舊的。
舊的傷疤,已經癒合,形成了粉紅色的一道道印痕,有着不同的形狀,像是生命裡必須收到的一個洗禮。新的傷疤,則是怒放着開着血紅的花,在傾訴疼痛,在祈禱下一個傷疤不要再落在同一個地方。
地上到處都是碗碟的碎片,白槿湖彎下身子,將碎片拾起,仍不解氣的父親又是一腳,她瘦小的身子跌在地上,手臂上劃了很大一個口子。
鮮血很快的涌動了出來,母親慌了,血,這麼多的血,滿身凌亂的母親第一次反抗父親,母親一頭撞在父親的懷裡,喉嚨裡發出了母性本能的哀號。
母親揹着她,走在陰暗潮溼的小箱子裡,尋找着一家又一家診所,沒有一分錢,可是白槿湖的手仍在流血。
一個好心的阿姨推着自行車看到這一幕,掏出十塊錢,把這對可憐的母女送進了診所。
需要縫針,可是診所不是醫院,沒有麻醉針,要不你們去醫院吧。一個顴骨有些高的護士冷漠的止血,消毒。
醫院是需要花很多錢的吧,白槿湖記得維棉的小弟弟每次去醫院就要花掉很多錢,她和母親只有十塊錢,還是好心阿姨給的。
不要緊的,我不怕疼,我不需要麻醉藥。白槿湖擡頭,朝護士笑笑。
那去交個治療費吧,七塊錢。護士已經是冰冷的說着。
看慣了傷痛與鮮血的護士,大抵應該都是這樣的吧,這點傷,又算得了什麼呢?比起死亡,這實在是微不足道的了。白槿湖告訴自己,不要緊的,不要緊的。
縫傷口的時候,白槿湖緊緊抓着母親的手,是深海里遇到的塊漂流木那一般支撐,當針刺入肌膚的時候,她沉靜地感覺到了一匝一匝釘入人心的刺痛。
足足縫了十二針,這足以給她帶來一個一生都磨不滅的傷痕,她蒼白的臉,依舊沒有忘記朝好心的阿姨笑笑,道謝。
在場的醫生,包括那個起初冷冰冰的護士,都落淚了。
誰能想像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在沒有麻醉的狀態下,縫了十幾針,她連哭都沒有哭一聲。她們以爲這是怎樣的一個堅強女孩,隱忍而懂事。
這不是她堅強。
而是疼痛已經成爲了一種習慣。
從小到大這麼多的打罵,她習慣了,也漸漸麻木了,這點傷真的不算什麼了。
當一件事形成了習慣,就會變得漫不經心了。哪怕疼,倘若習慣,也就順其自然,那種知覺,也就淡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