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朵發現沐雲放的俊臉一下多雲,心裡一頓--看來他一定知道自己去找蘇天寒了。
於是,忙含笑上前主動福身行禮打招呼道:“爺今日回來的早,去哪裡遊玩了?”
“爺有你那閒心麼?”沐雲放沒給蕭玉朵好臉色,嘲諷完畢,便轉頭過去,將書卷握在手心,看向才窗外,慢條斯理問道,“玩耍的很高興?……”
蕭玉朵一看對方又起了脾氣,忙走到沐雲放跟前,將手放在對方肩頭揉捏着,一邊打量着人家的臉色,一邊笑靨如花語氣分外溫柔回道:“我哪有玩耍?不是打算將棉布生意做到京城麼?所以就叫了蘇公子和我到處走走,結果還真的找到了合作的布莊,已經簽訂了協議,連蘇公子都和我成了合作伙伴呢……”
沐雲放的俊臉更黑了,他斜着瞟了蕭玉朵一眼,幽幽道:“哦?關係更近一層了?你知道他還未婚吧?……”
蕭玉朵一頓,隨即乾笑道:“這和他成婚不成婚的,有何關係?我是做生意又不是找夫婿……”
忽然,沐雲放回身一把抓住蕭玉朵的手,緊緊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看着爺,敢不敢說一遍,你對他沒有想法,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時時會想到是我的世子妃?!”
四目相對,那雙幽深如海的眸中黑亮難言,滔天的風暴在翻滾涌動,似乎下一刻就可以衝出來,將她淹沒。
“……”
蕭玉朵一時無語,這廝是在發怒?好像從前他在說這個問題時,從來沒有如此動怒。
那指節分明的修長的手力度絲毫沒有鬆動的跡象,手心那層因常年習武舞槍握劍導致的薄繭摩擦着蕭玉朵嫩滑的白希手背,微微酥麻的觸感從她的手心漸漸延到她的手臂,然後,直達心臟。
“爺,我記着身份呢……”
見對方嚴肅至極,蕭玉朵也條件反射,像做錯事情的孩子一樣,低下頭去--有句話講,敵強我弱,敵弱我強。現在正是敵人強勢的時候,自己要看清形勢。
看蕭玉朵嘟着嘴低下頭去,沐雲放的心不由軟了下來,伸手將蕭玉朵攬在自己腿上坐好,一手勾起她的下巴,讓她和自己對視,緩緩道:“朵兒,今日爺再和你說一遍,好好做你的世子妃,我與你之間契約作廢。等從京城回去後,我會和你圓房,也會將大房府內一切事務交由你打理--我知道你心裡還沒有放進別的人,所以從現在起要安心地和爺過日子,不要去給我想着紅杏出牆,不然你試試看。”
蕭玉朵看着沐雲放忽然勾脣淡淡一笑:“爺,你覺得和我圓房,讓我打理府內事務,我就會高高興興接受?我似乎並沒有什麼好處啊?府內的中饋說到底不過是個苦差事,我根本沒有興趣……”
沐雲放滿臉黑線,一時不知道要怎麼接話,自己認爲很重要的東西,在她這裡竟然如此不堪!世子妃之位是多少女人想要的,她不知道麼?主持中饋是主母地位的象徵,她怎麼不在乎呢?!
“蕭玉朵,你的腦袋裡在想什麼?你想要什麼?”沐雲放眼眸裡很難得地露出了疑惑與不解,“爺將全部家當都交給你照看,你竟然說你不感興趣?”
“照看,只是照看而已,你將我當什麼?你財富的看守人麼?爺,你喜歡我麼?你喜歡我什麼?你說我和別人不同,是不是我可以替你看住明光院,可以幫助大房和二房抗衡,你覺得你的後院應該有這樣一個人,所以你纔要挽留我的?--爺,我只是這樣的作用對不對?你說我是你的福星,也不過是可以利用我做擋箭牌,僅此而已吧……”
蕭玉朵說到這裡,嘴角輕輕一勾,眼底閃出一絲莫名的情愫。
沐雲放一頓,手不由一鬆。
“做這些,並不是利用你,玉朵。”他說的時候,每吐一個字,似乎都有千鈞重。
“是,不是利用,是我自願的,你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我就是那條傻魚。”蕭玉朵緩緩起身,若無其事地伸了伸腰,又是一笑,轉了話題,道,“哎呀,今晚有什麼好吃的,我有些餓了呢!爺,我們去用膳吧,好不好?”
到此爲止吧,這個話題該結束了,不少事情點到爲止--自己心裡的矛盾並不是性子別捏糾結,實在有很多事情沒有解決,沒有解釋通。
沐雲放心事重重,目光落在蕭玉朵身上,再次緩緩道:“玉朵,我……”
“好了,我先去啦,真的餓了呢!”蕭玉朵不打算聽他後面的解釋,笑着打斷了對方的話,同時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見對方並不想聽自己的解釋,沐雲放起身想要去攔住她,可站起身來最終卻沒有追上去,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步出來,往膳廳而來。
蕭玉朵已經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見沐雲放出現,又往後看看,問道:“那個芙蓉呢?今日沒有和你在一起還真是少見。”
“我已經將她送到王爺那裡了,不會在沐府出現。”沐雲放坐下來,很平靜的解釋了一句,眸光緩緩瞟到那張無暇的俏臉上,帶着一絲探究,他很希望看見蕭玉朵露出滿意的笑靨,哪怕只是一下。
“哦,”蕭玉朵只是有些意外,隨即目光就落在了紫檀木飯桌上,拿起筷子,正要往前夾,忽然感覺沐雲放還沒有動,立刻睜大眼眸看向對方,“爺,可以吃了麼?”
沐雲放掩住自己的失落,努力若無其事地點點頭:“嗯,吃吧。”
話題就這樣被蕭玉朵“吃掉了”。
晚膳在彼此無聲中結束,兩人起身出了膳廳,暮色已經四合。
蕭玉朵看着沐雲放沉默不語跟在自己身後,往正房走,便猶豫了好一會兒,沒有轉身道:“爺,我們--分開睡吧……”
沉默了片刻,沐雲放雲淡風輕道:“好。”
兩人都似乎沒有什麼話可說,一路沉默着回到了正房的堂屋。
“我去東廂房睡,王爺也早點休息。”蕭玉朵一面說着話,一面準備去衣櫃裡拿自己的衣衫,一面叫春燕將被褥抱過去。
春燕和夏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從書房出來,兩人的表情就不對,也不知道因爲什麼鬧僵了,現在甚至要分房睡。
沐雲放伸手阻止道:“你在這裡休息,我去東廂房。”
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蕭玉朵手裡的動作停了下來,暗自苦笑。算了,就讓他去東廂房好了,自己大不了明日回蕭府去。
“主子,這是怎麼了?世子爺生氣了?”春燕是在忍不住了,低聲問道,她很替蕭玉朵擔心,前幾日明明好的跟一個人似的,怎麼說變就變了呢?
蕭玉朵坐在梳妝檯前,看了看銅鏡裡的自己,笑了笑:“也沒什麼,就是看清楚一些問題而已--好了,我要休息了……”
春燕和夏槐不敢多說什麼,忙上前幫着摘首飾,梳理髮髻,然後伺候蕭玉朵簡單地洗漱後,鋪牀休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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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蕭玉朵睡到自然醒,起來洗漱完畢,一出來,就看見雨珍在廊下。
“世子妃,爺在膳廳等了很久了……”雨珍面無表情稟告道。
蕭玉朵一頓,很是意外,自己沒有讓他等啊--兩人在平陽也沒有多少在一起用早膳的機會,一般情況下,都是沐雲放先行用過,然後出去辦事,她起來在去用,或者兩人根本不在一個院落用。
自己與他的生物鐘不一樣,完全沒有必要等自己啊。
所以雨珍一說,蕭玉朵趕忙快步往膳廳而來。
一腳踏進膳廳時,蕭玉朵第一眼看見沐雲放坐在餐桌前,正低頭手拿書卷看,聽到腳步聲,他擡起頭來,平靜道:“那湯都熱了兩次了,只怕味道也變差了一些,嚐嚐味道如何?”
“爺,您不用等我的,您一向比妾身起得早,我們的時間不一致……”儘管不是自己的意思,但對方等自己是事實,所以蕭玉朵有些過意不去,走到沐雲放下首坐下。
“以後,只要我沒事,就會等你一起用膳。”沐雲放面無表情,還是一貫的冰山臉。
蕭玉朵一時無語,猶豫了片刻,忍不住道:“爺,這怎麼成?還是以前那樣最好,各吃各的--我不是不想和爺一起用膳,實在是不想早起……”
這個傢伙因爲習武的關係,通常都起的很早,自己又不用練武,也沒有晨練的必要,纔不想早起好不好?
“我說了,會等你,你只管睡就好了。”沐雲放似乎想要告訴蕭玉朵,自己很開明,自己可以等她。
蕭玉朵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臉--自己能睡好麼?這廝不會想了一夜想出這個辦法來折磨自己吧?
“哦,那個,妾身今日要回蕭府,畢竟來歸寧,還是住在孃家好,所以早膳還是爺自己用就好了……”蕭玉朵立刻想到了一個躲避的藉口,昨夜兩人關係到了冰點,若是還這麼假裝毫無芥蒂地演戲,實在有些太假了,自己也不能等着對方變相折磨自己,所以立刻馬上撤退最好。
似乎思考了一下,沐雲放點頭:“好,我送你過去,明日去大理寺--可以麼?”
“嗯,好。”蕭玉朵綻出一抹燦爛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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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過後,沐雲放果真送蕭玉朵一起前往蕭府。
不過,經過東市時,他忽然道:“爺帶你去逛東市吧,在平陽公務太忙,也沒有帶你到處轉轉,如今有時間……”
蕭玉朵看沐雲放一臉認真,於是點點頭:“好。”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馬車,進了東市。
此時天氣也漸漸暖和起來,街道兩旁店鋪林立,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很是熱鬧。
第一次沐雲放正兒八經帶自己逛街,蕭玉朵心裡說不出的一種感覺--難道是昨夜自己說了什麼話刺激到他了,然後他想證明什麼,或補償什麼,所以纔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前面就是首飾鋪子,沐雲放前一步走了進去。
蕭玉朵一進去,眼立刻花了--滿眼所見不是碧綠的翡翠,就是羊脂玉的鐲子,不然就是花式繁複的金釵等等。
“哪個好看?”沐雲放看蕭玉朵兩眼發光,知道對方喜歡,就不動聲色的問道。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也不錯……”蕭玉朵感覺沐雲放似乎有些興趣,便指着自己覺得好的一一指出來。
這些東西是放在自己的時代,那價值自己只怕也估算不出來了。
“掌櫃的,將這些都包起來,我要了。”沐雲放看蕭玉朵說完了,就朝掌櫃的比劃了一下。
蕭玉朵一愣,脫口出去:“你要給她們買啊?這些都是很貴的,你少買一點就好了……”
沐雲放深眸掃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不是喜歡麼?給你買的……”
啊?!
“不不,你不必如此,又不欠我什麼,我不需要……”蕭玉朵立刻擺手表示拒絕。
沐雲放薄脣一抿,修眉一蹙。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非要這樣和我劃分清楚麼?……”
“……我是怕你花銀子,要買就買一支就好……”蕭玉朵也不好阻止對方,但自己剛纔也不是非想要,只是他問,自己將覺得好一些的說說而已。
“掙了銀子不就是給你花的麼?--將剛纔的都包了。”沐雲放轉頭去再次朝掌櫃的命令道。
不多時,十幾個錦盒堆放在蕭玉朵跟前,春燕和夏槐忙着將這些時候用布子包裹起來,拿好。
沐東掏出一沓銀票遞到櫃檯上。
蕭玉朵看着沐雲放滿臉彆扭的神色,心裡哀嘆一聲--這就是自己的剋星麼?
一行人出來,順着街道往前慢慢走着。
因爲有剛纔的事情,所以蕭玉朵再不敢多說自己喜歡何物的話,生怕這個傢伙都買回來。
都說女人天生喜歡逛街,可蕭玉朵今日卻覺得備受煎熬,愛看的不敢看,喜歡的不敢說,真正鬱悶的很。
沐雲放雙手負後,目不斜視跟在崔凝煙身後緩步往前走着。在蕭玉朵往後看了第若干眼後,他終於開了金口,問道:“何事?想吃什麼?……”
蕭玉朵趕快回身往後退了兩步和沐雲放並肩挨住,低聲道:“爺,您這個樣子怎麼看也像押解犯人,哪像逛的模樣?逛街嘛,應該這樣……”
她先伸手撫了撫沐雲放的額頭,又往下極快的提拉了一下對方的嘴角。
“蕭玉朵……”
“就這樣,舒展眉頭,輕揚嘴角,您這樣的好看,要表現出來纔好啊,老是拒人千里的樣子,妾身跟着也有壓力啊……”蕭玉朵聽出對方語氣裡的危險,忙露出很無辜的神色解釋着。
沐雲放面對此時的蕭玉朵,一時竟然找不到什麼話來說。
“怎麼,跟着我有壓力,跟着蘇天寒就沒有壓力麼?……”
蕭玉朵滿臉黑線,這廝怎麼什麼都能扯到蘇天寒身上?對方已經躺地中槍若干次了。
“爺,我沒那個意思,您別多想……”蕭玉朵有些詞窮,想了想,用手比劃着,“這是蘇天寒,這是我,這是刀,嚓!明白麼?我們沒有任何曖昧關係……”
哦,關係斷了。
沐雲放一副認真的樣子看着蕭玉朵,一字一句問道:“爲何不聽我解釋?……”
這廝真是沒完沒了,還是對昨晚的事情耿耿於懷。
“我當時餓了,真的,很餓。”蕭玉朵很認真的撒謊,“現在我們可不可以去吃點好吃的?好不容易來一趟京城……”
沐雲放不動聲色看進蕭玉朵眼裡,頓了頓,緩緩道:“好。”
接下來,沐雲放果真帶着蕭玉朵左走右走,找了好幾家很有特色的攤點,什麼糟銀魚,叉燒鹿脯,八仙醉鴨,螃蟹小餃等等,蕭玉朵吃得津津有味,直到後來完全吃飽,才心滿意足地跟着沐雲放出了東市。
吃了不少東西,心情更好了,蕭玉朵和沐雲放的交流也多了,之前的隔閡又漸漸小了下去。
“爺之前住在京城,爲何第一次上街時還要我帶路呢?”蕭玉朵坐在馬車上饒有趣味地質問沐雲放。
沐雲放臉色也暖和了不少,神色平靜地想了想,回道:“畢竟我十二歲就離開了,你隨從小隨岳父南來北往,但出嫁前兩年住在京城,對現在的京城應該算是熟悉--不過似乎不是這麼回事,我的熟悉程度遠遠大於你。”
蕭玉朵心一虛,呵呵一笑,道:“這很正常啊,我雖在京城但又不會隨意遊逛,畢竟年紀大了,要淑女一些,哪能到處跑呢?”
沐雲放看着那笑靨如花,神色深沉,看見蕭玉朵眼底,緩緩吐出一句話:“我現在對你絕沒有利用的意思,朵兒……”
“爺的意思是,以前有?”蕭玉朵歪着頭,兩隻大眼睛忽閃着看向對方。
沐雲放被蕭玉朵噎得一時無語--她的伶牙俐齒讓他總是有些狼狽。難不成自己剛纔有這個意思?!
“之前沒有,如今也沒有。”他鄭重回答了一遍。
蕭玉朵又是一笑,眼底盡是揶揄,她也不在多說什麼,將視線轉到了車窗外。
“你不信我?……”沐雲放看對方那表現,修眉一蹙。
“爺,你對我說過多少真話,多少假話?那些是真話,那些又是假話?我真的有些分不清了。”蕭玉朵露出一抹蒼涼的笑,和平時很不一樣,她的視線依然沒有移回來,“你來京城最中重要的目的其實根本不是陪我歸寧,我不過你的藉口罷了--你以我爲擋箭牌,遮掩你和江南王的來往,卻是爲何?你來京城這段時間都在做什麼?你一個字都不和我說--說到底,你是將我當外人……”
沐雲放非常意外,深眸一閃,手抓住了蕭玉朵,語氣難得地真誠:“朵兒,有些事不告訴你不是將你當外人,是你不適合知曉。我不想讓你擔心--至於用你遮掩,我承認,因爲大梁朝不允許將軍與皇子私底下頻繁來往……”
“以後希望你不要再利用我了。”蕭玉朵淡淡一笑,疏離又客氣,“畢竟我也不是傻子。”
馬車裡的氣氛再一次地陷入了沉重。
“我沒有惡意,朵兒,我只覺得你在幫我,而不是利用你。”沐雲放心裡竟然升起一種挫敗感,怎麼自己說什麼都會惹到她呢?自己並不是出於利用她的心理啊。
他說完這一句,決定暫時保持沉默。
這個僵局一直到了蕭府門口才算結束。
沐雲放下了馬車,主動等着蕭玉朵出來,然後示意春燕和夏槐退後,他親自扶着蕭玉朵下來。
蕭玉朵也懶得多說,畢竟戲還是要演的。
沐雲放送蕭玉朵進了蕭府,正好爹蕭志邦在,便和對方聊了一會兒,直到看天色不早,才起身離去。
從他進來到離開,趙氏和蕭玉倩連個面都不敢露。
送走沐雲放,蕭志邦將蕭玉朵到叫到自己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