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塔頂站有數位助手,其他應該都在下一層侯着,或者站着他們的崗位。也有背後負弓手執筆墨的七號侍立在桌旁。
赤子先生手指着那桌椅,說道:“請老師上座!”
彼時,天地間有無數聲音附和:“請先生上座!”
聲震霄漢。
趕鴨子上架。
鴨子踱着鴨子步上架了。坐上沁涼的黑石椅,屁股下的實在感讓我安心不少。我看了看空曠的塔頂和四望空濛的天空,不得不說,實在感上升恐懼感消退後,實在是令人心曠神怡。
自認爲視界驟然開闊心胸驟然開朗的鴨子咳嗽了一聲,問七號該怎麼開始。七號正待開口,赤子先生突然從她身後上來,輕輕推開了她。
七號趕緊施禮讓開,赤子先生走到我桌邊,雖然我坐他站,但依然讓我覺得他在俯視我,他從七號手裡接過紙筆,親自爲我攤開在桌上,然後輕輕點了桌沿下一個機關,紙筆便被一股吸力輕輕吸在了桌面上,然後他似乎很輕鬆地捻起了筆,對我說:“這次就由我來爲老師做編抄吧,老師畢竟年紀大了,是需要一點點特例的。”
我心中一動,覺得嘴裡發苦——就這麼不願意我走?我繼承的智慧對他如此重要?
吐舌頭賣萌是沒用的,而且桌面上這股足以抗衡朔風的吸力我也的確沒有信心長久抗衡,更別說用筆來快速做些會議記錄。
沒想到,遇到的第一關就要退一大步?我拿眼睛示意七號別亂動,她這時候上來爭取她原本的工作極不明智。但是我還是看見她走上了一步來就要開口,我趕緊大聲“啊”了一聲,然後佯裝被朔風灌口,咳嗽了幾聲,七號趕緊走了上來給我拍背。
讓赤子先生知道七號對我感情不一般,總比認爲她不忠心要違逆的好。
我咳嗽了兩聲,然後死死抓住七號的手,示意她別鬧,卻也第一次發覺她手上的粗糙。七號比古古勒沃聽話,安靜了下來,於是我轉頭對赤子先生說:“既然叫我一聲老師,便聽我一句,去招待客人吧,不要呆在這裡。我身體已經見好,是讓七號幫我還是我自己來,都讓我自己決定。”
我是第一次這麼硬氣的頂着赤子先生,哪怕是蘭波也未曾如此過。我以爲我會惶恐,可是我發現自己很平靜,很平靜地看着他說出了這段話,然後很平靜地等着他回答。
赤子先生沒有生氣,而是如同看見我吐舌頭賣萌一樣哈哈笑:“您終於肯應答我的一聲老師,實在是極好的,我聽您的,這就走。晚些帶位貴客過來見您,您一定會很高興見到他的。”
“說起來我也是得過去陪着,如果沒有我的證明,可能沒有誰會相信他的身份。要是惹惱了他,爲了證明自己身份他動手了,我這新地盤就要毀了!”赤子先生哈哈笑着,說完就把筆遞給我,刷一下傳送走了。
我擡頭看,日過中天,時間的確已經到了,在我遊覽未來的魔法學院,也就是我的地盤的時候,一切似乎都已備好。我又花了些時間,弄明白了剛纔是我自己的說話,並沒有老人們的加持,便知道自己也到底還是有成長的。
我伸出一隻手示意七號站回自己的崗位,另一隻手撫上了案頭的紙張。
這些都是特製的紙張,韌性強度極好,是製作二書的標準配置。我花了些力氣揪下那疊紙最上面的一張,平鋪在自己面前,拿筆尖在桌面上頓了幾次,試了試大概的吸力,估摸着寫三百字就會累,五百字會脫力。當然,這是理想狀態。
我提筆在紙張上寫道:“年月日,晴,心情平淡,思緒平緩,可講課辯論。以下,開會。”
隨着我寫完這些,場間原本隱晦的魔力波動驟然震盪激烈起來了。我身邊錯落站着的數位助手腳下蕩起了水火木土雷光暗各種魔法屬性,激活了塔頂隱藏的魔法陣,腳下黑石地板下也傳來鬥氣激活的震盪感,似乎也激活了什麼,一股很強大卻輕巧地繞過了我的操控,也不觸犯我本身任何東西的力量,進入了我的身體。
塔頂的是昂藏陣的的改版,樓下的是什麼,我一時忘記查看,想來是對我身體無比了解的赤子先生針對我身體情況打的補丁。其實我懂的諸多魔法陣,除了積勃傳下來的幾個,其他懂的都是歲月積累學習而來的,雖然稱不上魔法陣宗師,但是稱個博學的大師還是夠的。而赤子先生爲新魔法學院,爲我量身定做的這個頂級防禦魔法陣,當真可稱得上是宗師水準。
這股進入了我身體的力量自行一動,讓我眼前一花。再變得清明時,我便已置身九天之上。我,變成了一個坐着便橫跨了整個“我山”的巨人!
我在整個呈陰陽魚圖形的“我山”上投下了一個淡淡的陰影,我動一動手腳,似乎就能壓平身下一片山頭,壓死一片來賓。我身下的確傳來無數驚呼,但是我知道,自己只是意識暫入了一具巨大的元素身體裡而已,並沒有造成任何物理傷害的能力。
我不相信赤子先生做不到這點,不然他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地設置塔頂,卻不在這裡設置任何試煉和生活空間,只是放一個幾乎可以代表俗世巔峰的座位。但是如果要有這個造成物理傷害能力,應該需要得到赤子先生真正的信任。
可以證明這是一具元素體的,除了它沒有物理攻擊力,還因爲它在細節上幫我美化了形象,沒那麼黑瘦和骯髒的樣子。而能夠瞬間看清楚自己的外貌,得益於元素體沒有實體,感知運轉無礙可以瞬間穿透,倒有些類似於無死角視角。也得益於元素體,我可以無礙地操縱它,心神一動,我的心神又回到了神軀。
神軀依然在掌握中,讓我莫名安心不少,然後我警醒自己,不可過分依賴神軀。
然後我心神再一動,果然,我可以同時擁有元素體和本體的雙視角。這讓我稍微有些不適應。
在我幾個動作思想之間,我又發現元素體與本體的動作是一致的。這雖然可能依然是權限不夠,但也避免了我雙視角卻又要分心二用。
與元素體給我的視角相比,坐在桌前的我眼睛裡那一方石桌和空曠的半空,實在不是一個等級。元素體寬數百公里,高不知幾何,腳就踏在黑塔之頂,也就是我的頭頂,似乎要把我的神軀也踩在腳下。如果不是頭上還有天腳下還有地,幸好腳下還有地頭上還有天。
我對元素體的腳踏和它威凌天下漠視衆生情緒的入侵都沒有反應,心中感激:“蒼天大地,你們給我機會,又佑我善念本識,我之感念,請您得見!”
想清楚這個,我第二視角中那巨大無比的元素體驟然變小。一圈一圈極速變小,直到變成原來十分之一大小,才停了下來。
元素體變小,我那第二視角也愈發清明,從一個大概的廣角視角,變成了感知到處,一切清晰如近觀——黑塔上我的助手們臉上突然輕鬆了很多,黑塔裡第一百零一層的赤子先生臉色看起來更加愉悅,黑塔內外的人們,大廣場和山上的人們,人山人海,大部分有些疑惑,一部分若有所悟,少部分對元素體嬉笑指點。
衆生百態,林林總總,瞬間盡收眼底,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這可比感知厲害多了,修仙那些小說所謂的神識,也不外如是吧?
我沒有在這個也許可以引申很多的想法裡深究,只是把它埋在了心裡。然後,藉着熟悉元素體的時間休息了一下的我,繼續提筆,同時邊說邊寫:“此會,與會者只三人,一個是我之下的人——”
我話音一落,踏在了我山土地上觀禮的,有很大一部分人身上亮起來紅色光芒。
我心中對元素體這種隨我思想瞬間將元素染在人身上的功能讚歎不已,邊繼續說道:“一個是我身周的人——”
話音一落,過半人身上亮起來黃色光芒。
“一個是我之上的人——”
話音一落,少數一部分人身上亮起來綠色光芒,只在頭上一簇。
山間頓時響起了無數各異的笑聲,在山脈之間迴盪,卻都變成一樣的巨大回音。
我又說:“也可以是兩人,一個是我的敵人——”
話音一落,無數人,包括赤子先生身上,除了少數一小簇人頭上,其他人身上都是一片火紅,把黑山白山黑塔白廣場都映紅,如花一片片開。
沒有等反應,我繼續說道:“一個是,即將成爲我朋友的人——”
話音一落,那紅色便化爲無數紅色絲線,分成無數網格,在所有錯落的人們之間,在每個人身上都打了個活結,轉眼又結成一多鮮花。
整個我山都在與我一起沉默,然後,由我一人說話和書寫:“或者說,這裡只有一個人,那就是——”
“我!”
話音一落,鮮花全部破碎零落,敷在人身,轉眼全蓋,扭曲面目,把場間所有人,都變成了一個個或坐或站,胖瘦不一,但都一樣神情震驚的“我”!
我提振聲音,讓自己的聲音壓倒一切——
“我要——天上地下,唯‘我’獨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