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個月來, 顧驚瀾過得心滿意足無比愜意。這天下午,他照例過去,誰知迎面遇上了皇后, 不得不停下來招呼。皇后行了禮, 微笑道:“陛下可是去寧妃那裡?”
顧驚瀾點了點頭, 知道她接下來必定有話。
皇后道:“前幾天我去看寧妃, 雖說是家常打扮, 可也素淨了些,叫人看着不像。我挑了些首飾和幾匹喜氣的布料給她,皇上既然要去, 就帶了去吧,我就不鬧她了。”
顧驚瀾腳下一頓, 含笑道:“還是你想得周到。”小范會意, 帶着人接了東西。
皇后猶豫了一下, 又說:“有句話我本不該說,但事關重大, 請皇上體諒。皇上喜歡寧妃,是她的福氣,可她如今有孕在身,還易靜養纔是……”顧驚瀾聽她一說,略有幾分尷尬, 逞強道:“朕只是去看看, 晚上歇在德妃那裡。”
皇后笑道:“陛下顧慮的是。”側身送行。
走出皇后視線, 顧驚瀾道:“把東西拿來我瞧瞧。”一一看去, 布匹首飾都是上等的貢品, 沒什麼異樣,仍不放心, 想了想道:“照樣辦一分來,送給德妃。”向着小范使了個眼色。小范輕輕點點頭,自去操辦掉包。
顧驚瀾輕手輕腳地掀簾進去,只見秦如嶺一身家常打扮,百無聊賴地在窗下繡一隻荷包,頭上仍是斜斜插着一根玉簪。
顧驚瀾心頭一沉,暗暗咬了咬牙。秦如嶺聞聲擡頭,忙扔下針線,站起身道:“你來了。”顧驚瀾在她身邊坐下,強忍不快說笑了幾句。秦如嶺似乎意興闌珊,胡亂支吾着答了。顧驚瀾雖想找個話題來說,可無論什麼皇族秘聞江湖逸事,都有說完的一天,一時間,頗有些冷場。
幸好這時翠竹傳了飯,兩人對坐着吃完,已是掌燈時分。翠竹又送上茶,顧驚瀾喝了一口,見秦如嶺欲言又止,料中了幾分,鬱結更深,反而不肯提了,隨口問:“這個荷包你給誰做的?”
秦如嶺瞟了一眼,說:“我自己做着玩的。”深宮寂寞,只能以此打發時間,不過自知手工拙劣,決不會帶出去丟人現眼。
顧驚瀾仔細看了看:“繡的是蘭花?”
秦如嶺吃了一驚,望着他道:“你怎麼看出來的?”那一團亂麻似的東西,她自己都快認不出來了。
顧驚瀾笑道:“神似形不似,很有蘭花遺世獨立的神韻。”前幾天還聽她身邊的宮人說,寧妃正跟着德妃學刺繡,德妃繡得最好的就是蘭花,有什麼難猜的。
秦如嶺半信半疑,又低頭盯着荷包看。顧驚瀾怕她多心,哈哈笑了幾聲,摟住她肩頭:“如嶺,看來你做什麼都行,上得廳堂入得廚房,握得了劍,也拿得了繡花針。”
秦如嶺臉色微變,閉口不言。
從宮裡的高牆望出去,永遠是同一片天空,而脂粉叢中的勾心鬥角,更讓人厭倦甚至不甘——爲着一個永遠不會一心一意的男人,女人們自相殘殺。她以爲自己可以認命,做一個賢妻良母,甘於平淡,精於計算,但時至今日,只覺前路迷茫,不知所措。
不是不愛,可沒有愛到連自己都迷失的地步。
她尚在魂不守舍,顧驚瀾已吻了過來,情熱之中,襟口鬆散,她忽覺顧驚瀾的手探進了衣服中,忙一把按住,紅着臉道:“不……不行。”顧驚瀾沉默片刻,嘆了口氣,說:“你睡了我再走。”秦如嶺尷尬異常,坐着不吭聲,卻不願睡覺。
夜漸漸深了,翠竹催了幾回,顧驚瀾也跟着勸說,才哄着她上牀睡了。
顧驚瀾大費脣舌,心裡卻暗暗高興:如嶺肯對我使性子,自然是去了防備之心。估計着她睡熟了,才起身去德妃那裡。他自然想不到,秦如嶺根本沒睡着,宮人稟報的聲音,德妃接駕的聲音,他和德妃說話的聲音,即使刻意壓低,也足夠讓秦如嶺聽個八九不離十。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秦如嶺坐起身,突然覺得處心積慮恢復內力也有些不便。
如果看不見,或許還可以自己騙自己,但事實總不會給你自欺欺人的機會。
夜色溫柔。
秦如嶺推開窗,德妃住處燈火通明,窗上映照出一個個人的剪影,只有兩個人影是坐着不動的。過了一會兒,宮人們都退了出來,燈也滅了。她深深吸了一口夜間溼潤冰涼的空氣,伸手從窗邊的桂花樹上摘下一片葉子,屈指一彈,樹葉嵌進了走廊的柱子裡。
武功再好,總有些做不到的事。
突然,一個大膽的試想在她腦子裡冒出來,如果我現在一個人悄悄走了,會怎麼樣?這個念頭也只是轉了一轉,就打消了。她舍不下的,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