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驚瀾知她不悅, 拉住她賠笑道:“我也不是不管,等太后身子大好了,必定再做處置。”故意玩笑, “有你爲馮曉燕出頭, 我哪敢不管。”秦如嶺甩開手道:“我不是爲馮曉燕出頭, 我……只是想求個公道。”顧驚瀾笑道:“我明白, 不是不報, 時候未到。我若真想放過宋氏,怎會給馮曉燕告狀的機會。你等着看就是了。”秦如嶺聽了,卻不見喜悅, 只想到馮曉燕爲母報仇的奔波辛苦,其實都只是別人達成目的的手段, 不由從心底透出涼意來。
下棋的人, 怎麼會在意棋子的想法。
顧驚瀾輕輕在她肩頭拍了拍, 安撫道:“我自然有分寸。”秦如嶺默然點頭。顧驚瀾轉開話題,笑道:“近來賢妃沒有爲難你吧。”秦如嶺道:“沒有。還是上次賢妃生日才見過她。”顧驚瀾笑道:“皇后已經半真半假地抱怨過好幾次了, 她還沒來尋你麻煩,真是難得。”秦如嶺淡然道:“我又沒得罪她。”顧驚瀾一怔,哈哈大笑道:“如嶺,這也是你說出來的話?後宮兇險尤勝江湖,她今日隱忍不發, 必有更大的圖謀, 你要小心提防纔是。”
秦如嶺也嗤的一聲笑了:“也有你這樣做人夫君的, 淨會讓一個算計另一個, 一個提防另一個。我若是賢妃, 不如剃髮出家做尼姑乾淨。”這樣夫不夫妻不妻的後宮,活着有什麼樂趣。
顧驚瀾自知又說錯了話, 她做下屬對他的家事可以視若無睹,今日身在其中,難免推人及己兔死狐悲,正容說道:“如嶺,你和她們不一樣。”秦如嶺身子一顫,擡頭看了他一眼,半晌方道:“一樣不一樣,也沒什麼關係。”既已將身嫁,也只能嫁與一生休。顧驚瀾苦笑道:“你總是不肯信我。”他心裡雖有千言萬語,對着她只是說不出口。好在日久見人心,她終究會明白。
秦如嶺不答,作爲君主,她信任他,以命相托也毫不猶豫,作爲丈夫,她實在不敢信,不能信。
兩人正相對無言,小范進來說:“賢妃娘娘親自下廚做了幾個小菜,請陛下去嚐嚐。”顧驚瀾道:“就說我已經吃了,叫她自己吃吧。”小范答應着出去回話。秦如嶺頓時省起飯時將近,忙令翠竹去傳飯,回頭見顧驚瀾笑微微地想着什麼,嚇了一跳,卻不敢問。哪裡料到顧驚瀾不過是猜度她的廚藝如何,想生個法子讓她親自給他做菜罷了。
次日早上,翠竹給秦如嶺梳頭時,問:“娘娘有對玉鐲子,不知怎麼只剩下一隻,別是在哪兒丟了,或是賞了誰了?”說着,向妝盒裡一隻鐲子指了指。秦如嶺瞟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我也不記得了,也許丟了吧。”翠竹的手微微一抖,勉強笑道:“倒便宜了撿的人。”另一隻鐲子分明賞給了翠蘭,不到一年的事,哪會不記得了。今日的寧妃分明已非昨日的寧妃了。
她的一番心意,竟空付流水了嗎?
秦如嶺正在出神,絲毫不覺她的異樣。此後兩天,顧驚瀾都沒過來。翠蘭打聽了回來說一直在賢妃那裡,秦如嶺聽了也不覺氣惱,終日悶坐,難免無聊,耐不住性子,換了衣服準備出宮。走到西華門時,一名侍衛看了看腰牌,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向旁邊的侍衛問:“這位兄弟有些眼生,你們見過沒有?”衆侍衛一起搖頭:“似乎沒見過。”
大內侍衛衆多,進出宮門素來只憑腰牌,他這樣說,分明有意刁難。秦如嶺微笑道:“你們是新來的吧,自然沒見過我。”久處宮中的侍衛無不認識靜國公秦如嶺,明知她假扮侍衛進出宮禁,也只當沒看見。
那侍衛確是新調來的,聞言向旁邊一個年長些的侍衛望了一眼,年長侍衛緩緩搖了搖頭,說:“新來不新來無關緊要,請問閣下貴姓,是哪個宮裡的?”秦如嶺頓覺猶豫,報出本名吧,她喬裝侍衛,難免引出話柄,編個名字吧,他們又備了名冊,正在爲難,新來納侍衛喝道:“這小子細皮嫩肉的,別是個娘兒們假扮的吧。”一邊照本宣科般念出來,一邊在她身上來來回回地打量,目光閃爍,顯得驚疑不定。年長侍衛道:“你去請黃公公來看看,是不是他們宮裡常常不見人影的小宮女。”
此言一出,秦如嶺即知有人可以拿她私出禁宮作文章,登時臉色一沉,反手甩了那新來侍衛一個耳光,怒道:“我像娘兒們?你是不是還要叫什麼黃公公綠公公來搜我的身?你TMD什麼東西,也敢在我面前撒野?”
衆侍衛都嚇得呆住了。除了那名年長侍衛深悉內情,他們都以爲只是現場拿住一名女扮男裝私自出宮的宮女,但一見之下,哪有半分女兒樣,雖照着路子演下去,其實心裡也是忐忑不安,今見她發怒,不由想:別真是叫人哄了弄錯了人吧。哪個宮女有這麼囂張大膽。
捱打那侍衛捂着臉,戰戰兢兢地說:“你……”秦如嶺雙眉一豎,冷笑道:“我怎麼?”那年長侍衛定了定神,道:“是我這位兄弟說錯了話,還請見諒,不過職責所在,請如實相告,大人高姓大名,任職何處?”
秦如嶺斜了他一眼,道:“你也配問?”這人鐵了心與她爲難,若是報出真名,必定拿她並未奉詔入宮做把柄,編個假名呢,有名冊在此矇混不了,而她知道姓名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誰都認識,無法冒充。等到那個黃公公來,必定會裝作恍然大悟認出了寧妃,那時就更難脫身了。
那年長侍衛道:“閣下若是不說,爲安全計,恐怕我等也只有冒犯了。”秦如嶺道:“就憑你們?”她久未出手,加上心情鬱結,正想鬆散筋骨,如果因此惹出大事,無法在呆在宮裡,就更是再好不過了。
那年長侍衛往身後使了個眼色,衆人一齊握住刀柄,秦如嶺冷笑一聲,負手而立,目光森然,一一地從他們臉上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