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驚瀾回宮時, 叫秦如嶺跟他一起回去,秦如嶺推託道:“我纔在宮裡住了幾個月,實在煩得很, 陳光華又走了, 那邊的事也不能不做安排。”
顧驚瀾早就想到了這一層, 笑道:“江湖風雨多, 我找個人爲你分解如何?”
秦如嶺奇道:“還能找誰?”
顧驚瀾理所當然地道:“你那位妹夫也不是外人, 一事何煩二主。”
秦如嶺驚詫異常,只臉上不肯露出來,胡亂支吾了一聲, 應付過去。以顧驚瀾爲人,恐怕早對君明玉恨之入骨, 竟會重用他嗎。
顧驚瀾知她不信, 也不解釋。他肯用君明玉, 未必安了什麼好心。君氏名聲敗壞,江無衣又不救, 君明玉做什麼也只得私下行事,加上有了家累,容易控制得多,笑道:“令妹已經和君明玉成婚,十天前已從金陵啓程, 進京來了。”
秦如嶺一怔道:“進京來了?”他們對顧驚瀾避之惟恐不及, 進京做什麼。
顧驚瀾點頭道:“君明玉確是個人才。”他雖親口應承決不爲當日之事計較, 但他要爲難君家, 再容易不過, 要想讓他揭過不提,惟有從秦如嶺下手, 看在她的面子上,或許會放君氏一馬。君明玉哪會想不透這層關節,和秦如伶辦完婚事,大局已定,恰好如伶掛念姐姐,就順水推舟,帶她進京。秦如嶺再是與他有仇怨,看在妹妹身上,也不得不罷休,更不會讓顧驚瀾難爲他們。
秦如嶺卻沒想許多,只嘆了口氣。她和如伶上次見面,已是半年前,如伶爲君明玉一事,頗有怨言,今日仍舊冒險入京,想來也是割捨不下姐妹情誼。彼此怨過恨過,無論最後如何,總是親生的姊妹,血終究濃於水。
顧驚瀾一看就知她心軟,他借如伶之手下毒還是別讓她知道纔是,免得惹她傷心。她不願滯留後宮,也不強求,只是常召她相聚。
就此過了二十多天,秦如嶺果然等到秦如伶和君明玉,聽秦方說了,連忙迎出去。
秦如伶跪在門口,低垂着頭,紗巾矇住了臉,看不見神情。君明玉陪在旁邊,低頭對她說着什麼。見她來了,秦如伶仰起頭,哽咽着正要開口,秦如嶺一把將她拉了起來,笑道:“進去說話。”向君明玉一點頭,“裡面請。”
進了書房,秦如伶一把摟住秦如嶺,嗚嗚哭了起來。
秦如嶺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勸道:“好啦,你已經成了婚,是大人了,仔細人家笑話。”
君明玉在旁長長一揖,朗聲道:“姐姐,以前的事,君某多有得罪,還請姐姐見諒。”
秦如嶺淡然道:“以前的事,就不必說了。只要你往後好好待如伶,也就是了。”扶着秦如伶在一旁坐了,給她把面紗取了,拿過手巾給她抹淚。秦方親自端茶過來,瞧了瞧秦如伶,方纔下去。
好不容易秦如伶才止住了哭聲,握着秦如嶺的手道:“姐,前幾天他纔跟我說實話,他帶江無衣來救我的時候,把你打傷了,傷得要不要緊,好了麼。”面上滿是焦急懇求之色。
秦如嶺笑道:“沒什麼,養了幾日,也就好了。”她傷勢如何,君明玉再清楚不過,只是終究不敢對如伶吐實,事情已過,秦如嶺也不想對妹妹多提,免生嫌隙。
秦如伶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問:“姐,你的武功……”
秦如嶺順口道:“陛下已經把解藥給我。”話一出口,就知不對,如伶怎麼知道她曾武功盡失,不由起了疑惑。秦如伶生來藏不住事,正想坦誠道歉,君明玉搶先道:“那天我看你連江無衣一招都擋不住,以姐姐的武功,即使不敵,也是在十招之後,倒像是失了內力,多半是着了什麼人的道兒,沒想到竟然是陛下。”暗想:今上既然廢她武功,想是要棄她而用陳光華,讓她安心在後宮做妃子。倒是我橫插一槓,令皇帝感她忠心,重又把解藥給她。倒是成全了她,不過如今她絕不會對我們棄而不顧,也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秦如伶原被君明玉千叮萬囑,絕不可說出下藥之事,免得姐姐寒心,也就此住口,順勢點頭。秦如嶺也未多想,倒自悔失言,把自己與顧驚瀾的糾葛說了出來。
坐着說了會閒話,顧驚瀾竟也來了,秦如嶺暗自心驚,生怕他和君明玉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不肯罷休。秦如伶像是老鼠見了貓,不自覺地忘君明玉身後躲去。
君明玉目光一閃,堆上笑意,拉着秦如伶一起跪下去:“恭請陛下聖安。”
顧驚瀾跨上一步,扶起他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
君明玉順勢起身,笑道:“多謝陛下。”只從這一句話,他便猜到顧驚瀾同秦如嶺關係非同一般,愛烏及屋,並無計較過往之意。秦如伶卻想:什麼一家人,啊,難道姐姐跟他……
秦如嶺明知此事遮掩不下,但聽他對妹妹說出口,心頭仍似被人狠狠揪了一把,神情略微一黯,又強做歡顏。
顧驚瀾拉她一起在主位坐下,又讓君明玉和秦如伶坐下,笑吟吟地說:“如伶,以前的事委屈你了,如嶺的身份拆穿,難免另起事端,所以借用你的名義,實在讓你受累了。”他身爲一國之君,豈肯輕易認錯,統統換了個說法。
君明玉心領神會,素知如伶是個直腸子,開口道:“陛下客氣了,姐妹乃是骨血之親,性命尚可相托,借名又算什麼。”
顧驚瀾笑道:“如此便好。”他始終言詞和藹談笑風生,秦如伶方漸漸放下戒心。
天色漸晚,秦如嶺命人治了酒席送到書房,一起入席吃飯。
酒過三巡,君明玉舉杯向顧驚瀾道:“陛下……”
顧驚瀾藉着酒意,笑道:“此是家宴,不拘大禮。”
君明玉從善如流,叫道:“姐夫,敬你一杯。”
秦如嶺忍耐不住,一口酒盡皆噴了出來,嗆得不住咳嗽,所幸即使扭頭,沒有弄髒席面。
顧驚瀾放下杯子,取出手巾給她搽臉:“喝這麼急做什麼。”
君明玉目瞪口呆,過了會兒,自己先一口乾了。
秦如嶺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轉身坐好:“沒什麼。”
顧驚瀾仔細瞧了她一眼,笑道:“喝慢些。”方回頭與君明玉說話。他不願秦如嶺常年在外,有意重用君明玉。
君明玉求之不得,二人越談越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