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嶺心裡酸楚, 一言不發,連連喝酒,偏她酒量尚可, 不過略有醉意。
秦如伶只喝了四五杯, 卻頭昏眼花, 秦如嶺見了, 說:“你們先聊, 我送如伶回房。”
顧驚瀾點點頭,秦如嶺便扶着妹妹回房,讓她在牀上躺下, 叫人泡了濃茶給她解酒。
秦如伶喝完茶,精神大好, 笑道:“姐, 我早說陛下喜歡的是你, 你還不信,今日看來, 陛下對你很好。我也就放心了。當初叫你走,你總是不肯,多半也是捨不得他吧。”
秦如嶺默然片刻,說:“我不是捨不得他,只是我走了, 沒有人接手。”
秦如伶吃驚道:“沒有人接手, 也是他的事, 你操什麼心?”
秦如嶺淡然道:“易水山莊交到我手裡, 就是我的責任, 陛下是我效忠的君王,爲人臣子, 總要盡忠。”
秦如伶奇道:“盡忠不盡忠,有什麼要緊,我聽玉哥說,你曾捨命救他,若是對他無情,難道你肯連命都不要?”
秦如嶺道:“我救他,不是爲情,只是爲義,君臣一場,總不能不顧而去。”
秦如伶搖頭道:“我不懂。”
秦如嶺道:“不懂也好。”愛的純粹而執著,也是一種美麗。如果可以選擇 ,無需考慮,她一定選陳光華,可顧驚瀾並沒有給她準備的時間和選擇的機會。她不能不羨慕如伶,可以心無旁騖,心裡眼裡就只有一個君明玉。
秦如伶輕聲問:“姐,你不喜歡陛下麼?”
秦如嶺考慮了一會兒,終於說:“事到如今,喜不喜歡,也沒什麼要緊。”
秦如伶握住她的手掌,正容道:“姐,你若是不喜歡他,就算他對你千依百順,這一生一世,過着又有什麼意思。”
秦如嶺苦笑道:“如伶,陛下的手段,你不是沒有見識過,我……我是在怕他。”她若一意推拒,顧驚瀾對陳光華的疑心就變成了忌諱,以顧驚瀾爲人,將她困於深宮也就罷了,定會賜婚給陳光華,由陳家滿門性命在手上,不怕陳光華不依,反正是無處可逃,又何必走到絕境呢。
秦如伶面露懼色,道:“事,我也怕他,好像什麼事都瞞不過他一樣。只是我更怕不能和玉哥在一起。姐,你從小就有主見,難道就這麼認命了麼?”
秦如嶺茫然道:“我……我也不知道。”自陳光華走後,她恍惚如在夢裡,總覺得,或許一轉身就從這個噩夢裡醒了過來,身邊的一切,都像裹着肥皂泡,一戳就破得不真實。
秦如伶輕輕嘆了口氣,伸臂環住她,柔聲道:“姐,你好好想想。”
秦如嶺反手抱住妹妹,把頭靠在她肩上:我已經是他的人了,還有什麼辦法。痛到盡頭,竟連淚水也沒有。
君明玉回來時,三更將至 ,一身酒氣,跌跌撞撞撲到牀上就睡着了。
秦如伶忙拿了濃茶和解酒藥,搖醒了他讓他服下。
秦如嶺在一旁幫忙,亂了一會兒,總算告一段落 。
秦如伶道:“姐姐,不早了,你也回去睡吧。”秦如嶺點頭走了。
顧驚瀾酒意上涌,早已睡了,秦如嶺在牀邊坐下,凝眸望着他。
顧驚瀾的容貌只算得清秀,睡着後更顯得眉眼柔和,斯文秀氣,令人易生親近之心。
不過,他是不需要別人親近的,法場之後,她亦如他所願,只做君臣,不做朋友,當她以爲就此下去時,他竟一改故態,要做情人,沒等反應過來,就已成了夫妻。
或許,我無法以男女之情待你,但你終是我認定追隨的君主,姻緣既成,我就跟你走下去吧,憑我最後的忠誠。
陳緒回到驛站,不見陳光華蹤影,問及從人,誰也不知他去了哪裡,勃然大怒道:“你們都死了麼?一個大活人都看不住,還不快去找。”他明知陳光華武功高明,決計看他不住,不過發泄罷了。
衆人亂着出去要找,剛到門口,就見到陳光華自己回來了,當即一擁而上,生怕他再跑了。
陳緒聞說,向外面大聲道:“逆子,你又上哪去了?”
陳光華一臉木然,也不答話。陳洪暗拉他道:“少爺,老爺問你話呢。”
陳光華聽若未聞,一聲不言語,直愣愣地往裡走。他神色中毫無異樣,大家只當他心虛,故不敢回話,把他送到陳緒面前,自己就走脫干係了。
陳緒看他進門,隨手抓起面前的書,劈頭蓋臉地扔了過去,怒道:“你一時半刻也呆不住,被什麼狐狸精把魂勾走了麼?”
陳光華不躲不閃,被那本書砸中了額角,立時青了一塊,陳洪等嚇了一跳,都圍着問痛不痛,要不要緊,又叫人去拿藥,陳緒再料不到砸得中他,心裡也有些後悔,臉色便緩和了一些。陳光華自己卻毫無知覺似的,任人折騰,總不開口。
待到藥拿了來,陳洪挑了些抹在陳光華傷處,輕輕揉了揉,問:“少爺,疼麼?”
陳光華目光呆滯,許久才說:“不疼,疼得很了,就覺不出疼了。”
陳緒大驚道:“傷得厲害麼,快,快去請大夫。”心想:別把孩子給砸傻了。
一名隨從一面答應,一面飛奔而去,過不多時,請了位鬚髮花白的大夫回來。大夫把脈驗傷後,說:“不過皮肉之傷,不要緊。令郎只是突逢大變,着了驚嚇,靜養兩日,也就是了。”陳緒道:“多謝。”他不明其中因由,只得安排陳光華睡下,自己合衣睡在一旁。
又在驛站住了兩天,陳緒方帶着陳光華起身回金陵。陳光華一路上寡言少動,陳緒以爲日子久了他自會想開,都由他去。
行至山東境內,一天早上,陳光華無聲無息地失蹤了。陳緒焦急之下,請當地知府協同找人,耗了十來天,仍是下落不明。陳緒不能久滯,留了些人接着找,自己憂心不已地回了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