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劍拔弩張之時, 後面趕來一人,揚聲笑道:“秦侯爺,好久不見。”秦如嶺聞聲回頭, 見是顧驚濤, 鬆了口氣, 他敢叫出這三個字, 自然有法子圓謊, 笑道:“好久不見,你的手下也長進了。”顧驚濤在侍衛中職位不低,又是安王世子, 那幾名新進侍衛都識得他,忙一齊行禮。那年長侍衛遲疑片刻, 也躬身施禮。
顧驚濤笑道:“先前不是這幾個不成材的東西當班, 不知秦兄來了, 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跟他們計較了。”又向那幾個侍衛道:“秦侯爺奉陛下密旨辦事, 才做侍衛打扮出來,你們可別走漏風聲。”說完,和秦如嶺並肩往外走去。秦如嶺笑道:“你的手下,自該由你管教。”顧驚濤點頭一笑,暗暗感懷:幼時同窗讀書, 後來又同朝辦事, 雖非知交, 也算熟識, 居然從沒看出她原是女子。若非陛下曾安頓她暫住安王府, 他如今仍是矇在鼓裡。想到這裡,打定主意, 以後西華門的侍衛都要好好挑選才是。忽然想起一事,忙道:“秦兄可是去見馮姑娘,她暫居寒舍,不妨同行。”
秦如嶺原本無意去見馮曉燕,聽他一說,動了心腸,笑道:“好,打擾了。”顧驚濤的小廝讓了匹馬出來,二人便騎馬並轡而行,路上人多,走得不快。顧驚濤往左右看了看,悄聲道:“陛下方纔召見謝大人了,將狀紙和彈劾的摺子給了他。”似乎無意追究啊。
秦如嶺道:“謝大人近來春風得意,這點小事,恐怕也不放在眼裡。”謝尚春若是抵死不認,倒打一耙,離顧驚瀾翻臉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顧驚濤道:“不,謝大人苦苦請罪,明天就要告病請辭。”秦如嶺一愣,想了一會兒,道:“謝大人果然是個明白人。”顧驚瀾這一抓一放,無非是逼着謝尚春自己辭官,也虧得是他舅舅,才肯費心給他留個臉面,換了別人,早就令高雲蒼借題發揮了。
顧驚濤一點就通,皺眉嘆道:“馮姑娘的案子,只怕……”秦如嶺正色道:“查案輯兇的事,自有刑部經管,你我操什麼心。”高雲蒼想隔岸觀火坐享其成,沒那麼容易。
說話之間,安王府已到了。顧驚濤領着秦如嶺徑直去了後院,迎面遇見照顧馮曉燕的丫鬟,便問:“馮姑娘呢?”那丫鬟行禮道:“在王妃房裡。”顧驚濤哦了一聲,同秦如嶺轉了兩道院落,進入正房,隔窗就聽見永寧的聲音:“荷露你別回去了,以後就跟着我……”
顧驚濤沒想到恰好荷露回來探親,叫秦如嶺見到自己的家事,有些後悔,一面邁步進去,一面笑着說道:“永寧,你看誰來了?”往旁邊一讓。永寧雙眼一亮,撲過來拉住秦如嶺:“秦大哥。”
端坐在上的中年女子含笑起立,道:“這位就是秦侯爺吧。”安王王妃深居簡出,秦如嶺尚是第一次見她,只覺她相貌姣好,面容慈善,像是在哪裡見過,一時又記不起來,忙拱手作揖:“見過王妃。”
馮曉燕也起身福了一福,目中露出企盼之色。一名做少婦打扮得女子低頭搽了搽眼淚,道了萬福:“見過世……大哥,見過秦侯爺。”
秦如嶺忙一一還禮,彼此見過,分賓主坐了。王妃微笑着瞧了永寧一眼,說:“永寧這丫頭調皮任性,給秦侯爺添麻煩了。”秦如嶺道:“郡主活潑率真,我素來和親妹妹一樣看待,何來麻煩之說。”言下之意是並無夫妻之想。王妃聽得明白,嘆了口氣,緩緩道:“好啊,永寧能得你這樣的兄長愛護,也是她的幸運。”永寧沒有聽出弦外之音,只當母親誇讚,笑吟吟地望着秦如嶺。
顧驚濤暗自好笑:傻妹妹阿,你這一生一世,都只能做你秦大哥的妹妹啦。好在秦如嶺是個女子,你迷她纏她,她不會於你有絲毫不軌,反比你戀上別個男子令人放心。
秦如嶺道:“王妃客氣了。”回頭見馮曉燕一直望着自己,欲言又止,正想託辭與她另談,永寧已開口說:“秦大哥,你瞧瞧,謝遠之動不動就對荷露拳打腳踢的,你去教訓他一頓好步好,讓他也知道被人打是很痛的。”
王妃道:“說什麼孩子話。”顧驚濤說:“他們年輕夫妻,拌幾句嘴式常事,日子久了自然就好了。”王妃擡頭瞧了顧驚濤一眼,顧驚濤忙閉口不言。荷露哽咽道:“打了他又有什麼用,我既然嫁了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逃到天邊去也躲不了。”王妃長嘆一聲,握住她的手:“委屈你了。”荷露再也忍耐不住,倒在王妃懷裡痛哭失聲。永寧也跟着哭了,撲在王妃身上說:“娘,咱們別讓荷露回去好不好。”馮曉燕先還對這位謝家的兒媳存着敵意,見狀也是同情不已。
秦如嶺雖未落淚,卻被荷露那句話觸動了心腸,不僅自問:難道一個女子嫁了人,無論夫君怎樣對她,都只能忍氣吞聲,一生盡託付於此嗎。
顧驚濤出聲道:“好啦,難得回來一次,別哭哭啼啼的,荷露,你收拾一下,去看看你乾爹乾孃吧。”荷露父母均是王府僕役,安王認她做女兒後,她只能叫親生父母爲乾爹乾孃。
荷露對顧驚濤頗存畏懼,應了聲是,去了別室梳洗。
永寧戀戀不捨地看着她出去,幾次想跟上,又捨不得秦如嶺。王妃嘆道:“謝遠之若是不中意荷露,給她一紙休書也罷了,我們也還養得起,何必動手動腳的。”永寧握拳道:“謝家的都是壞人,欺負荷露還不算,把馮姐姐的娘也害死了。秦大哥,你一定要幫馮姐姐討回公道。”秦如嶺好整以暇道:“主持公道是刑部的職責,馮姑娘想求個公道,自該去刑部告狀。”馮曉燕睜大眼,茫然道:“高大人接了狀紙,卻不理睬,我……”秦如嶺笑道:“那是你告錯了人,告得不對。”馮曉燕滿頭霧水:“哪裡不對,高大人是刑部尚書,他都不管,誰管得了?難道你說我告謝夫人告錯了?”
顧驚濤也是不解:“高雲蒼向來說一不二,除了陛下,誰的帳都不賣,還能有誰?”秦如嶺道:“高大人其實是位孝子,高老夫人更是古道熱腸好打抱不平……”她說到這裡,人人都明白她的意思,當即七嘴八舌,一齊擬定了主意。
讓秦如嶺想不到的是,安王王妃貌似溫柔慈善,其實也不是省油的燈:談至興起,她居然說再告不遂,就以牙還牙,也出錢買兇對付謝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