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及時阻止李修,讓高克爽逃過一劫。盛怒之下的李修一腳怒踹落在青石地面上,沉悶的聲音讓高克爽渾身一顫。
衆人真心不明白高克爽狗頭裡面裝的都是什麼,他以爲黑布做成的冪籬當真能夠掩飾他的暴虐嗎?
二娃的姐姐頭上的冪籬摘下,滿臉青紫,帶着點點血痕,青得發黑發亮眼瞼已經凸出臉頰,腫脹得看不出原來模樣的面孔徹底激起衆怒。連和高克爽同穿一條褲子的鄭敬德都扭過頭去,不忍心觀看。
二娃姐姐的雙目已經完全沒辦法睜開,腫成香腸的兩片嘴脣蠕動,看樣子是想說什麼,可是她口中塞着得麻布讓他無法說出心裡話。
“還愣着做什麼?還不給她鬆綁?”
在魏吉安的怒喝下,衙役們才如夢初醒,手忙腳亂的從粗使婆子手中搶過人來,三下兩下從二娃姐姐口中掏出一塊嶄新的麻布。
隨着衙役們鬆手,二娃的姐姐已經站立不住,如水般在地面灘成一團,嶄新的杏黃色大袖孺裙裡滿是青紫色一層層新舊不一的鞭痕落在衆人眼中。
“你現在還敢說她是你的侍妾?你高克爽對自家女人就是如此對待?”
李修毫不客氣的怒斥高克爽。高克爽畏縮的向鄭敬德身邊退去,似乎害怕李修在盛怒之下打斷他另一條腿。他想錯了,李修在見到二娃的姐姐第一眼時,就沒想要他那條完好的腿,想要頭脖子上的七斤半。
李修心中有些自責,他以爲在下河村的狠話能讓高克爽有所收斂。可是喪心病狂的高克爽雖然留下二娃他姐姐性命,卻讓這個無辜女子多受了很多折磨。
公堂之上二娃父母的舉動更讓李修不解。沒看到父女母女抱頭痛哭的情景,兩位爲人父母之人對視一眼後,畏懼的看向鄭敬德,不僅沒有上前,腳下更是悄悄的退了幾步。
“李公子,二娃姐姐已經到了,是不是該讓草民見到二娃了?”
二娃父母的問話讓李修一陣陣心涼,厭惡對畏畏縮縮的兩人冷哼一聲。
或許是“二娃”這個名字給了癱倒在地面的少女以勇氣,二娃的姐姐用纖弱顫抖的雙臂勉強支撐起身子,喘息而急切的問道:“二娃?二娃在這裡嗎?”
似乎是因爲雙眼腫脹的已經不能視物,二娃的姐姐用滿是新舊血痂的指尖挑起眼瞼,一隻遍佈着血絲,通紅的仿若血珠的眼眸艱難的四下張望。
寬敞的江州府公堂滿是人影,卻沒有她朝思暮想的小小身影。“二娃不在嗎?”雙脣中的喃呢好似蚊子振翅,卻在寧靜的公堂中異常的清晰。
“二娃很好,你放心吧。”李修一聲嘆息,輕聲安穩這位可憐的女子。
少女嘴角微動,恐怖至極卻也聖潔至極的笑容讓李修心中爲之一抽。
“高克爽,如今你還有何話要說?”李修一聲暴喝,指着鄭敬德和高克爽厲聲道:“這般慘烈的折磨一位無辜弱女?你們真當蒼天無眼嗎?”
高克爽連連退縮,鄭敬德惡狠狠的瞪高克爽一眼。李修打斷高克爽一條腿後,他就囑咐過高克爽,讓他好好對待二娃他姐姐。卻沒想敗事有餘的高克爽陰奉陽違,暗中對二娃他姐姐下此毒手。
可是這個時候,想着內侍省大太監高傑,鄭敬德無奈的搖搖頭,擡頭看着公
堂上黑黑房樑,底氣不足的道:“據本官所知,這卻是另一樁家事了。那女子水性楊花,在高家不守婦道,所以……。”
“信口雌黃!”李修疾步上前,猛踹鄭敬德身前桌案一腳,怒道:“朗朗青天之下,你是何等的喪心病狂,敢污人清白?”
李修盛怒的氣勢讓鄭敬德一陣語竭,半響之後,鄭敬德惡狠狠的和李修對視道:“是不是水性楊花之人,你自己問她父母!”
李修轉頭看向二娃父母之際,又聽得鄭敬德陰森森的道:“二位想好了,你還沒見到自家兒子呢?”
二娃父母就在李修的逼視下,渾身一顫,戰戰兢兢磕磕巴巴的回答:“是,是我家女兒水性楊花不守婦道。”
“你……。”李修頓時被眼前這兩位農夫氣的渾身亂顫,虎毒尚且不食子呢,眼前這兩位是要將自己的女兒向着絕路上逼啊!
李修真的無法猜測住兩人心中所想,究竟是爲何讓他們如此對待自己的親生骨肉。
“呵呵……。”一聲有氣無力的慘笑在公堂中響起。“總有人說爹孃偏愛弟弟。二娃懂事可愛,爹孃多偏愛些也是應當的。可是,同樣是娘肚子裡生出來的,何苦如此糟蹋女兒呢?”
“家裡初逢大難,李家酒坊逼迫爹孃賣房賣地,爹孃不肯。而後,高家打上門來,見到女兒後,開始覬覦女兒清清白白的身子,將女兒搶進高家。你二老不僅沒有告上衙門,救女兒出苦海,反道以女兒爲憑藉,請求高家高擡貴手。
這也罷了,女兒不求你們相助,你們也就當沒生女兒。可是也別以爲了二娃,爲了家裡做藉口來糟蹋女兒啊。
你們可知,女兒在高家任打任罵,就爲了保存這清清白白的名聲,你們卻……。”
一聲聲細微的控訴,如同杜鵑泣血,說得二娃父母兩張老臉青一陣白一陣。
“乖女,咱們先別說這些,二娃還在他們手中,他們說見不到你,就不讓見二娃。”
“二娃,你們心中就只有這一個兒子嗎。”二娃他姐姐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喘息了半晌,道:“二娃如今在哪裡?”
李修上前輕聲道:“二娃很好,現在很好,將來也會很好。”
“你是誰?”
“我是李修,現在的李家酒坊的主人。鎮國公府四少爺。”
“你就是李修?”二娃的姐姐無力的反問道:“打折畜生高克爽那條腿的李修?”
李修點點頭,道:“是我。”
“你抓走了這二娃,卻要見小女子,究竟是爲何?”
李修雖然憐惜二娃的姐姐,不忍心逼迫她,但到了這個地步,也不容他婦人之仁了。索性點點頭,也不爭辯,說道:“你不必昧心說話,只要你說出爲何到了高家?你這身傷是如何來的?以及你在高家聽到的高克爽的所作所爲,一一說給大家聽就可以。”
二娃姐姐喘息半晌,才恢復些精神,悲愴的嗤笑一聲,道:“這還用說嗎?我爲了保全身子的清白,不肯屈從於畜生,自然要受到畜生的折磨。至於那位畜生,家中妻妾女婢成羣,名下田畝數萬,都是他用各種手段夥同官府強搶回來的。”
二娃姐姐的聲音越來越弱,李修心中不忍,打斷她帶血的控訴,環視一週,朗聲道:“
各位朝廷的官員,可曾聽清這位弱女子的苦楚?如今,人證物證俱在,高克爽罪孽滔天,事實俱在。”
李修話說一半,高克爽急切的反駁道:“小爺剛剛都說了,這個淫婦不守婦道,勾引家中馬伕,被小爺用家法懲治,她心存報復,故意污衊小爺。”
“大膽!”一直耐心旁觀的魏吉安一聲怒喝,“這是公堂,你跟誰自稱小爺呢?”
高克爽自知失言,剛想辯解,鄭敬德眼見到了關鍵時刻,顧不得維持表面上的和睦,搶先說話,“此女子水性楊花是她父母親口所說,由此推斷,高克爽話也有幾分真實。”
“一羣畜生。”二娃姐姐不知道哪裡來的精神,嬌喝一聲,青腫的看不到一絲縫隙的雙目中流下兩行殷紅的血淚。
“女兒家一身清白,卻不容你們這幫畜生污衊。如今蒼天無眼,我寧願一死以證清白。”
悲愴淒厲的厲喝在寬敞的江州府公堂中迴盪。衆人微愣之際,二娃他姐姐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猛然起身,剛烈如斯帶着令人心生膽寒的絕決,向着公堂上一人粗的紅漆木樁撞去。
“不可。”李修雙目欲裂,疾聲高呼。二娃姐姐落得如此境遇,有着幾分他的過錯存在,他怎麼能讓二娃姐姐在他面前香消玉殞。
奈何兩人相隔甚遠,李修舉步疾奔,卻也來不及了。眼睜睜看着二娃姐姐從二娃父母身邊閃過,直奔木樁而去。
“拉住她。”李修對着二娃父母大喝,然而二娃父母兩人不約而同的後退一步,讓開了二娃姐姐的身子。
就在李修幾乎絕望的要閉上眼睛時,一個人影忽然出現在二娃姐姐和木樁之間,傾斜着躍入半空的身子,憑空探出一隻手臂,準確的擋在二娃姐姐和木樁之間。
“咚!”
“咔嚓!”
“砰。”
“咚”,是二娃姐姐的腦袋撞到手臂的聲音。細微的“咔嚓”聲,是救下人命,免卻江州府公堂上血流五步之人臂骨裡的聲音。“砰”是那人栽倒在地面的聲音。
李修一身冷汗,額頭上細索的汗珠不斷的冒出。雙掌狠狠的揉搓臉頰,平復着心中的驚恐和不安。
片刻後,李修側身怒視二娃父母,厲聲道:“你們爲什麼不攔着她?她是你們的女兒啊。”
二娃父母面色蒼白的道:“她嫁出去了……,而且二娃……。”
“重男輕女嗎?”李修慘慘的一笑,道:“爲了家裡平安不惜己身捨身飼虎的女兒,還不如另一個能夠傳宗接代的年幼男童嗎?
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們的不是!
你們不是要兒子,不要女兒嗎?好……。二娃就在府衙外的馬車裡,你們帶着他走吧。明鏡高懸之下的江州府公堂容不下狼心狗肺不通人性的父母。
滾吧,滾的越遠越好。”
江州府公堂差點鬧出一條人命,杜刺史在今天的堂審終於說話了。
“本官治下能有你們這樣的父母,是本官之過。奈何,依照大唐律,你們無罪,本官也無法處罰你們。李修說的對,江州府公堂之上,留不得忘恩負義之人。現在,你們給本官滾出公堂。”
杜刺史的話就是政令,如狼似虎的皁隸惡狠狠的一頓亂棍,將二娃父母打出公堂。
(本章完)